夏日的午后,科佳和好朋友帕沙一起去釣魚。這天他們不算走運:一整個下午,誰都沒釣到一條魚。
兩個小家伙垂頭喪氣地往回走,相互抱怨著不該冒冒失失來這片新水域,決定明天還是回原來的地方碰碰運氣。忽然,他們發(fā)現(xiàn)一片菜園。沿著柵欄栽種的黃瓜長勢茂盛,許多黃瓜懸在柵欄外邊,觸手可及??萍押团辽橙绔@至寶,交換了眼神后迅速動手,摘了好多小黃瓜放到各自的釣魚桶里。菜園主人發(fā)現(xiàn)了,一邊向他們跑過來,一邊氣呼呼地喊著什么。這兩個小機靈鬼迅速逃跑。這場追趕讓他們成就感倍增,沒有釣到魚的沮喪隨之一掃而空。接下來的路兩人勾肩搭背,走得揚揚得意。
快到家的時候,帕沙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沒有辦法向父母交代這些黃瓜的來歷,就把自己的戰(zhàn)利品全數(shù)倒進了科佳的桶里。
科佳興沖沖地回到家,還沒進門就嚷道:“媽媽,我?guī)Щ貋砗枚嘈↑S瓜!”
媽媽從屋里迎出來,看到小桶里果然有好多嫩生生、綠油油的小黃瓜,有的還很纖細,頭上頂著未枯的黃花。
媽媽不禁心生疑惑:“哪里來的黃瓜?”
“菜園。”科佳老實回答。
“哪里的菜園?”媽媽的聲音高了一些。
“河邊的?!笨萍训穆曇舻土讼聛?。
“誰讓你摘的?”媽媽的眼神凌厲了起來。
“沒有誰,我自己摘的?!笨萍训念^也低下來,躲避著媽媽的眼神。
“那就是偷的了?”這句話的溫度好像很低。
“不是偷的……就是……帕沙摘了……我也摘了……”科佳不確定這些話媽媽有沒有聽到,因為他自己好像都聽不清了。反正他沒覺得自己偷東西,更不清楚自己為什么如此心虛。
媽媽當(dāng)機立斷:“你要把這些黃瓜送回去?!?/p>
“送去哪里?”
“你摘它們的菜園啊。”
“可是都摘下來了,它們也不能再長回去了?!?/p>
“這不重要,總之它們不能留在我們家,應(yīng)該從哪里摘的就送回哪里去?!?/p>
“扔了行不行?”
“不行。黃瓜不是你種的,你沒有權(quán)利把它們?nèi)拥??!?/p>
科佳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菜園主人就在附近,他的樣子兇巴巴的。我們差點就被抓住了?!?/p>
“看看你們都干了什么?還說不是偷的!要是被抓到怎么辦?”
“他追不上我們——他太老了?!?/p>
“照你這么說,菜園主人辛辛苦苦種黃瓜,最后黃瓜丟了,反倒要怪他太老了?這么想合理嗎?你還好意思說!”
科佳叫得更大聲了:“反正我不去!菜園主人有槍,他會朝我開槍的。”
“他不會向你開槍,那槍是用來嚇唬小鳥的?!?/p>
“你保證?”科佳突然停止了哭泣。
“我保證。”媽媽認真地說。
“那你和我一起去,”科佳抽噎著,“菜園那么遠,外面天又黑了?!?/p>
“你現(xiàn)在知道害怕了?!眿寢寚@了一口氣,看了看漸漸暗下來的天空,回屋里拿出一個手電筒,塞到兒子手里,然后扶著他的肩膀,“孩子,你要記住,犯了錯誤,就要勇敢去改正。記得要道歉。我在這里等你?!?/p>
媽媽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科佳知道,這代表著她的決定無法改變。他只能不情愿地走上那條通往菜園的路。
天越來越黑,離菜園還有一段距離??萍褎悠鹆送嵝乃迹何乙遣话腰S瓜送回去,也沒人知道的吧?就把它們?nèi)釉诼愤叺臏侠铩2恍胁恍?,這么多黃瓜,要是有人發(fā)現(xiàn)了,就會議論紛紛,媽媽一定會知道。那要是挖個坑埋起來,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了。用什么挖呢?手嗎?想到這里,科佳不由得又開始啜泣。好你個帕沙,把黃瓜都給我了,自己空著手回家,你現(xiàn)在是在吃晚飯呢還是躺下了?你可是坦坦蕩蕩,不用擔(dān)驚受怕了!
夜晚的一切和白天是那么不同,手電筒微弱的光引領(lǐng)科佳一路走到河邊。走得越久,他哭得越大聲。終于,他看到了那片菜園。
科佳的哭聲驚動了菜園主人。老爺爺走出窩棚,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為什么在這
里哭?”
科佳涕淚齊流:“爺爺,我來給你送黃瓜了?!?/p>
菜園主人很疑惑:“給我送
黃瓜?”
科佳把手電筒照向裝黃瓜的小桶:“之前我和帕沙在你這里摘了黃瓜,媽媽讓我送回來?!?/p>
菜園主人恍然大悟:“啊,是白天偷我黃瓜的小孩。你朋
友呢?”
“他把黃瓜都給我,自己回家了!”科佳哭得更大聲了。
“行了,你別哭了,也別怪你朋友了。把黃瓜留下,快回家去吧?!?/p>
科佳聽話地把黃瓜從桶里倒出來,可憐巴巴地看著老爺爺。
“都在這里了嗎?”老爺爺隨口問道。
“沒有……少一根……”本來已經(jīng)停止的哭聲重又響起。
“為什么少一根?”
“我吃了……我走了那么久……我太渴了……現(xiàn)在怎么辦?”
“我就隨便問問,吃了就吃了,還能怎么辦。你可別哭了,快回家去吧。”
“你真不打算怎么辦?畢竟少了一根黃瓜……”
“真的,少一根無所謂。你不是把這么多都送回來了嗎?”此刻的老爺爺已經(jīng)哭笑不得。
科佳拔腿就跑??墒菦]跑幾步,又折回來喊住正在收黃瓜的菜園主人:“爺爺,我吃了的那根黃瓜算是偷的嗎?”
“嗯……不能算吧?!?/p>
“那算什么?”
“算我送你的?!?/p>
“謝謝爺爺,我走了。”
科佳全速奔跑在夜晚的草地上。手電光束跳躍,空桶叮當(dāng)搖晃。夜霧沾濕了他的頭發(fā),露水打濕了他的雙腳。但他流過淚的雙眼無比清澈,他的內(nèi)心再無驚恐、疑惑和委屈,而是充滿了輕松、坦蕩和暢快。
遠遠地,他看到家里門廊的燈光和母親清晰的身影。
發(fā)稿/莊眉舒
插圖/褚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