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日記時,一如既往地拿出我常用的那支黑色鋼筆,不經(jīng)意間看見了筆身上的“Made in America”。瞬間,我意識到,它不僅僅是一支鋼筆,還是一位“漂洋過?!眮淼轿疑磉叺摹巴鈬讶恕?。
我不知道它是從哪個港口通關(guān)而來,但我愿它從寧波舟山港而來:我猜想它從美國一家現(xiàn)代化的工廠中出生,和大量同批次的筆一起被裝箱,從紐約港出發(fā)。海上的波濤讓箱身略略起伏,膽大的海鳥在海面盤旋飛舞,一艘40萬噸的巨型貨輪帶它來到了這里,去完成它的一場港口出行。對它而言,這里顯然是巨大的超級港口,所具備的深水泊位占世界所有深水泊位的3/11。貨輪穩(wěn)穩(wěn)地??扛劭冢r艷的集裝箱堆砌成一座座“貿(mào)易城堡”,這支筆是其中一員。工作人員在傳呼機的接力中,護送著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大貨車強勁的身軀在這些難以計量的集裝箱間穿行,來到倉儲區(qū)。
然而遠道而來的它卻沒有見到本應是人來人往的工作場面,如今,這里變成了“無人區(qū)”,全靠自動化設備運轉(zhuǎn)。它和它的伙伴們在這里短暫停留,然后又馬不停蹄地奔向一個個市場,最后來到千千萬萬個像我一樣的人身邊,完成了人與物之間的某種聯(lián)結(jié)。
猜想著它的來歷,我的心底莫名涌出對寧波舟山港——這個連接著海波與電波、船與船、人與船、人與人的中轉(zhuǎn)站的向往。我不禁想象,一艘艘駛來的船只投入它寧靜的懷抱,偶有調(diào)皮的海風掀起它的發(fā)絲;原油管道密布它的身體,貫穿其中的油液涌動,相互訴說著對新一天的期待;守塔人每日按時點亮燈塔,讓每艘貨輪都能看清去路。于是,年后我?guī)е@支筆來到港口博物館,深入了解超級大港的古今。這里的風尤其清冽,塵土的氣息鉆進鼻腔,行道樹的葉子被吹得嘩嘩作響。我?guī)еP記本,記錄下超級大港一路走來的足跡。
一千多年前的盛唐,滿載唐三彩和華美絲綢的商船在眼前的這片海域上絡繹不絕。汗水從運貨的光膀漢子身上滴落,木箱整齊堆疊,商賈走動其間。大唐奉行開放政策,富有“舟楫之便”的舟山便成了遣唐使、留學僧的必經(jīng)之地,見證了鑒真東渡,留存了日僧慧萼所刻的觀音圣像。文人墨客也將這一盛景寫入詩文,從王安石、陸游、史彌遠到吳萊、趙孟■,漢子勞作,君子賞景,也是一番獨特景色。然而到了清朝,它又成為被政府和倭寇共同扼住的脆弱咽喉——“海禁”政策與倭患盛行,讓原本“南則閩廣,東則倭人,北則高麗,商舶往來,物資豐衍”的港口成了浮萍,商人們被迫選擇陸上商路。但寧波人的性格是永不服輸?shù)?,他們掉頭轉(zhuǎn)向了國內(nèi)市場,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
如今,港口重新開放。海水湛藍,緊閉雙眼,能聽到此起彼伏的海鳥鳴叫聲和潮汐聲。黃昏時分的柔軟天光,在水面上留下一片閃耀的波光,此刻我又用這支筆勾勒、描摹著眼前的一切。這座超級大港面向廣闊的太平洋,為浙江融入“一帶一路”和“長江經(jīng)濟帶”國家戰(zhàn)略揚起風帆。地圖上近1400個島嶼,各自形成一個個青翠的小世界;釉綠的水面下生機涌動,生存著各種海洋動植物,滋養(yǎng)著一方人;自由的海鳥破空穿過云層俯沖而下,看見貨船在不遠處錨定;卸下一身重擔后,工人們也會站在海邊享受著沁涼的風,有時伸出托著面包屑的手掌,喂養(yǎng)著彼此陪伴的海鳥。
洶涌的波濤永不停歇,海上絲綢之路的始發(fā)港這一身份吸引的不只是貨物,還有文化。雖然并非一線城市,但受港口文化的影響,寧波作為東亞文化之都,一直是一座開放的國際化城市:藥行街的天主教堂、月湖邊的清真寺展現(xiàn)著多元的信仰,走在街頭不時能看見各國人的面孔,賣著生腌熟醉的寧波菜館旁是印度餐廳和巴西烤肉店……
這里是寧波舟山港,是書藏古今、港通天下的港,是千萬人前赴后繼發(fā)展起來的港,是天時地利人和、無數(shù)代人共同協(xié)作的港,是自然的杰作,更是人類的偉業(yè)。
指導老師:潘瑤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