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梁衡說:“我到蘇州,是特地為它的園林而來的?!倍掖舜吻巴K州,則是臨時起意,為著一件著急的事兒。
到了蘇州,計劃中的事情竟然提前完成。第二天早餐時,我在餐廳慢慢地品味一碗蘇州撈面,據(jù)說這是本地特色。我曾見過天南海北的各種面條,但蘇州的撈面仍令我意外。撈面是淡黃色的,閃爍著小米的色澤,細細長長的模樣,讓我想起蘭州拉面。但與蘭州拉面最大的不同在于湯汁。蘇州撈面的湯汁比較濃稠和醇厚,看起來卻毫無油膩之感。撒一點兒香菜和青蔥,淡黃色與青綠色的美妙結合,瞬間在乳白色的瓷碗中變幻出一種難言的美。
我倚窗而坐,用竹筷輕輕夾起幾根面條送入口中,頓覺味蕾被香氣填滿。索性把一碗面全部吃完,又喝下幾口香濃的湯汁。平時,在工作日的清晨,我常常來不及閑適地吃一頓早餐。一個難得的美妙而閑適的清晨。原本,我計劃早餐后回房間讀書,傍晚時分離開蘇州,但此刻,因為這一碗溫和而不溫暾、清爽而不寡淡、醇厚卻不油膩的撈面,我忽然對這個陌生的城市生出一絲好奇。
我立即打開手機軟件,試圖尋找一個一日游的機會,可惜需要提前一天預定。看來只能一個人游了。
先到耦園。
原來,清代官員沈秉成曾兩度喪妻并喪兩子,又加上宦海浮沉,因而身心憔悴。后來,他帶著第三任妻子嚴永華歸隱蘇州。他將這個原名“涉園”的廢址重修擴建成了一宅兩園的格局,并更名為“耦園”,“耦”通“偶”,寓意佳偶天成。他期待著夫婦二人可以偕隱雙棲、嘯吟終老。此后的八年里,他們在錯落有致的假山中、在意趣盎然的庭院里,留下了一段幸福的印記。然而,天不遂人意,沈秉成終究沒有熬過疾病的折磨,最終卒于耦園。
我從日照樓憑窗眺望,看到一群年輕女孩兒身著古裝,妝容精致,在山石與花木中愉快地穿梭。聽著她們的歡聲笑語,我的眼前卻浮現(xiàn)出沈氏夫婦攜手并肩的身影。遙想當年,有誰能體會沈氏夫婦舉案齊眉的幸福?又有誰能想象沈秉成逝去后嚴永華傷痛欲絕的孤苦?雖然他們的幸福并不長久,但這里的亭臺樓閣、這里的山石花木、這里的曲徑通幽,都默默見證了他們的恩愛與幸福。
從耦園出來,不遠處就是大名鼎鼎的平江路。走在窄窄的巷道里,我猜測,大約在不遠處就是那個曾經讓詩人戴望舒無限惆悵的丁香巷吧。此刻,正值周末,陽光明媚,游人如織,我無法想象那個如丁香一樣的姑娘如何裊裊婷婷地走在雨巷中??绰穬蛇叺慕ㄖ讐谕?,門窗精美;聽小販的聲音,此起彼伏,帶著鄉(xiāng)音;看售賣的商品,有荷花與茉莉,也有服裝和字畫……歷史與現(xiàn)實在這條窄窄的街巷里緊密交融,讓人對時光的流逝竟生出一絲恍惚。
又入拙政園。
與耦園和獅子林頗為不同的是,拙政園顯然更加開闊與豐富。園中人影幢幢,來自各地的游客都趕在周末一睹拙政園的風采。在人群中穿行時,園林的靜寂與安閑早已被這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人群所打破,但拙政園的美仍是無法掩飾的。在奇花異草之間,在婉轉回廊之間,在修竹奇石之間,在小橋流水之間,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我都感到自己身在畫中,行在畫中,目之所及,無處不是美麗的圖畫。這應當就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常說的“移步換景”了。
當行至文天祥的石碑文面前時,我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從小就背誦過“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但文天祥在我心中仍是遙遠而模糊的。此刻,他的形象卻從這石碑中浮現(xiàn)出來。面對這幅狂草,我很難清晰辨認每一個字,對照墻上的說明,才知道這就是文天祥的《梅花詩》:“靜虛群動息,身雅一心清;春色憑誰寄,梅花插座瓶?!蔽野蛋挡孪耄哼@位用一片愛國丹心映照史冊的英雄,當年是在何種情況下,以何等的心境,揮筆寫下了這樣字體狂放不羈卻又充滿天地正氣的字句呢?
離開拙政園,已是傍晚時分,我竟然準時趕上了當晚的火車?;疖囋谀荷屑彼俅┬?,蘇州的倩影漸行漸遠。忽然間,我感到生活是如此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