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白云朵朵,陽光透澈,抬頭仰望天空時,意外發(fā)現(xiàn)一只游隼,悠閑,仿佛孩子們放飛的一個紙鳶……這些,卻都是遙遠的童年之事。
童年時,感覺有許多過不完的春天,伙伴們放學(xué)后相約去村東邊的樹林里割草。名義上是給家里喂養(yǎng)的家畜去割飼料,但心里記掛的是聽樹林里眾鳥歌唱,去河邊的沙灘上玩游戲。即使貪玩,還是要快速地割草,以防被嚴(yán)厲的父親責(zé)問。
三月,好像每年的春三月會持續(xù)很久,把草葉萌芽到花開結(jié)果,都記在三月的頭上。孩子們又不會去看日歷,因而,春天的美好,都這樣在玩耍時,把美好與快樂無限延伸。
三月,多美??!鶯飛草長,蝴蝶翻飛,紛紛揚揚的楊花飄落之日,楊樹枝頭和柳條上的嫩葉都已展開了一片片還沒有被陽光曬過的葉子,那樣的鵝黃是只有那時才有的,因而,我們都把春光也比喻成鵝黃的嬌嫩。我們不會贊美,然而,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激動,好像是我們心里在每一個春天也有的一種萌芽,所有的夢也都帶上了鵝黃的顏色。
絨絨的青草綠了大地。那是野燕麥、屈屈菜、紫花地丁、苦苣菜、附地草、地黃根等新生的野草。它們也相繼開出了形態(tài)不同,花色不同,大小不同的花兒,我們在割草時,盡量不去挖它們的宿根,以一種老道的老農(nóng)的方式,給野草留下再生的希望。
其實那時并不確切知道花草的名字,知不知道名字對我們這些孩子來說并不重要。但我們知道這些花草哪里最多,長得最旺盛;我們還知道,第一茬割過之后,下一次來這里割草需要多久。
那時,放學(xué)后的太陽多么亮堂!空氣里有種甜蜜的味道,那是草葉、花朵、陽光摻雜在一起的味道;那也是我們吸一口地黃花心里的蜜的味道,以及沙灘上新挖出來的茅草根的味道。我們會忍不住呼吸幾口有著鳥語花香的空氣,放眼看汶河水來的方向,去的方向,兩岸的樹林盡是楊樹柳樹,它們的新綠都是帶著鮮嫩的鵝黃。河水中的小島,我們稱之為沙洲,那上面棲滿了野鴨、蒼鷺、秋沙鴨、白鷺和遷徙歇腳的大雁。沙洲上有許多鳥兒的窩,它們在這里孵化幼鳥,因而,很早的時候,大爺就告訴我們,春天不要到沙洲上去,不要擾亂了鳥兒的生活。
我們記住了大爺?shù)脑?,等夏天,沙洲上的幼鳥都已羽毛漸豐展翅飛走的時候,我們才開始涉過河水,到沙洲上去。樹蔭、小的柳樹幼苗、茅草、鳥兒遺棄的巢,給了我們一個夏天的樂園似的。在沙洲上,伙伴們在細沙上摔跤,或者從沙洲上一猛子扎進河水里,都是童年的樂趣。
如今是三月,我們在葦子灣里割完了草,就會提取一根蘆葦?shù)难考?,按照哥哥們教給我們的方式,抽出里面最嫩的葉芽,就制作出了一只蘆葦新葉的蘆笛,然后,嗚嗚哇哇就比著勁吹響了春天的旋律,帶著蘆葦?shù)那逑愫途G意。我們也會把垂下來的柳條用鐮刀截取下來,輕輕擰動柳條,柳皮就會脫離了柳條,用鋒利的鐮刀割斷柳皮,一小節(jié)就會是一只柳笛,吹響的柳笛之聲是渾厚的悠揚的,帶著北方的豪爽;蘆笛之聲卻是婉約的輕柔的,有著南方的韻味。
這并不意外,一方水土的養(yǎng)育,讓樹木花草有了一方水土的氣韻。柳樹生長在北方,自然有了北方人一樣的豁達;而河灘上叫葦子灣的地方的蘆葦,都是從長江邊上移植來的,它們越過千里的旅途,在汶河邊扎根,卻還是帶著南方女子的窈窕和鳥語似的呢喃之音,還帶著對南方的想念,因而,蘆笛聲里,還有了一種繾綣的情懷。
在童年之時,我們這些孩子是不懂的,也是聽不出所以然來的,只是鼓著嘴唇,比賽看誰吹得響而已。
葦子灣水塘里青蛙的叫聲,柳樹枝葉間黃鸝的婉轉(zhuǎn),都在這河邊樹林、沙灘上,像風(fēng)像云,又像是我們萌芽的心,一刻也不停地奔跑著。
我們家后院的鄰居,有一對心靈手巧的兄弟倆,在春風(fēng)將夢想都吹上天的時候,他們開始用秫秸桿、麻繩、報紙制作各種樣子的紙鳶。在河壩東邊第五生產(chǎn)隊寬闊的場院里,他們哥倆放飛著紙鳶,孩子們站在河壩上仰頭觀望,或者跟著紙鳶的方向來回地跑著,有時候會忘了去割草。
天空里盤旋的鷹隼和高飛的紙鳶,越來越分不清,有時候是紙鳶追逐鷹隼,有時候是鷹隼追逐紙鳶,紙鳶也有了鷹隼的生命。
只是有一天,他們把紙鳶線交到我手里,我沉浸在跟著紙鳶一起飛的時候,紙鳶卻從我手里飛走了,好像帶走了我的童年。
如今,許多年不見的鷹隼突然又出現(xiàn)在天空,我都懷疑是那只童年時從手里飛走的紙鳶。我不知道這些年是我一直追著紙鳶,還是紙鳶在找回我的童年。
| 作者簡介●○●
郭宗忠,軍旅詩人,散文作家,書法家,心理咨詢師,畢業(yè)于解放軍藝術(shù)學(xué)院文學(xué)系。著有《回歸》《隔世故鄉(xiāng)》等作品集。
(責(zé)任編輯:王慶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