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語詩·雄鷹展翅

欄目主持 馬非

松樹林歲末一景

煙酒超市臺階上

橫躺著一個穿黑大衣的男人

躺下后

又戴上口罩

我不知是醉漢

還是懶漢

也不知他頭上方的

塑料袋里

裝著饅頭還是包子

我用手機拍照時

旁邊小四輪上賣蔥和雞肉的

穿軍大衣的老小伙說

“不要拍”

什么東西？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東西

正是你要找的東西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東西

是你找了64年的東西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東西

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東西

是你偶然得到的東西

癢就是一場身體的超級小喜劇

我一直不喜歡追求這個詞

覺得不自然，有點生硬

有點故作姿態(tài)，目的性也太強了

我一生的命運卻成了

這個詞本身

追求一生的人

必然受盡屈辱

屈辱，成為命運結(jié)痂的那部分

在身上哪個地方撓癢癢

縣城文豪

哥們兒一生

是以琴棋詩畫的標(biāo)準(zhǔn)

來塑造自己的

什么都來一腿

還都有模有樣

只是什么也不精

哥們兒也被琴棋詩畫

五花大綁

捆了一生

一葉知秋

一個人跟母親的關(guān)系

就是跟世界的關(guān)系

你媽凌遲了你一輩子

一輩子你的體驗就是一眼深井

越往下墜越黑咕隆咚

你從冰窟窿對抗你媽一輩子

你也就在冰窟窿

跟世界死犟一輩子，冰窟窿

是你越磨越亮的心

照出深井的輪廓

你媽是精神病

你和世界的關(guān)系

就是在瘋?cè)嗽撼錾胨赖囊簧?/p>

瘋病捆緊你

你用一根細(xì)鋼絲勒著瘋病的脖子

——瘋病是俺先人！

寫生課

我畫展期間

一對夫婦帶正上美術(shù)班的

十來歲的兒子看展

男孩溜了一眼

用行家一般不屑的口吻說

咋沒有寫生？

男孩眼里，畫畫就是寫生

美術(shù)班老師捆住了他的腦子

其實有三張寫生

兩張黃河，一張油菜花

他看不見

男孩說的寫生就是靜物

那些瓶瓶罐罐

加幾顆水果

還必須是水粉

春節(jié)近景

小區(qū)沒人掃雪

（住二樓的我也一樣）

從樓頂消融流下的雪水

在陰影中凍成暴冰，寸步難行

沿街店鋪也沒人掃雪

蔬菜店門口的人躡著腳

一步一步挪

洗車店前的行人

在冰上滑溜

朝天甩大水袖的糙老爺們

八九十年代的文學(xué)愛好者

戴著棒球帽

從商場官場歸來

兜里有了一點點錢

手里有了一點點權(quán)

空中有了一點點勢

就可以對文學(xué)指手畫腳

吆五喝六了

也更充分說明了

內(nèi)心的自卑與猥瑣

與他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

站在桌子上吼叫（還拿話筒）的架勢

不成正比

他們之所以一輩子是文學(xué)的老鄰居

與他們把人生當(dāng)修辭

關(guān)系大了

爺們（復(fù)數(shù)）一生

就是花里胡哨的形容詞

他們的戲曲

把鬧笑話當(dāng)甩大水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