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是一名退休的司法工作者,今年65歲。退休前老張是一名工作認真仔細、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的法官。退休后老張喜歡舞文弄墨,在社區(qū)的老年大學里教書法;會打乒乓球,是社區(qū)乒乓球賽的冠軍;經(jīng)常曬一曬旅游的美景、美食,活脫脫一個文藝“老青年”。
可是,一場持續(xù)三年的疫情讓老張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從新冠疫情開始后,老張從豐富多彩的社區(qū)生活,回歸到了家庭。他要跟妻子一起面對細碎的生活瑣事,需要面對妻子的嘮嘮叨叨,而這一切都是他不熟悉、不擅長、不習慣的。
以前的他,是意氣風發(fā)的法官,是眾星捧月的老年大學的老師,可是,現(xiàn)在他只是一個家里可以呼來喝去的小老頭,還得面對妻子的各種“指點”。如果說這些是他壓抑的火山,那么火山爆發(fā)的那一刻,是一次抱孫子后的一絲雜念。老張從退休后對生活的不適應,到一定程度上的適應不良,逐漸發(fā)展出了焦慮和緊張的情緒。
2021年初,小孫子出生,老張心情激動無比,將孫子抱在自己的懷里,突然他產(chǎn)生了一種擔心—— 擔心自己把孩子摔掉在地,然后他又擔心,如果摔在地上,算不算是殺死孫子?那一刻,他恐懼極了,害怕極了,趕忙把孫子交給老伴兒,說自己不會抱,怕摔著孩子。從那一刻起,老張一直被這個想法折磨著,每當看到孫子,就擔心自己會把孫子殺死,然后,他不斷地告訴自己,哪怕是自己死了,也不會讓孫子受到一點點傷害,每天他都在這兩種想法的折磨中無法自拔。
他選擇在疫情比較嚴重的時候獨自一人在家,讓老伴去看孫子。老伴說他無情無義,不知道幫忙。兒子也覺得他怪怪的,本來喜歡孫子,卻總是躲著不見。曾經(jīng)有一次,老張到兒子家看望孫子,因為疫情期間,家人提醒老張,回家需要洗手,老張便覺得自己會外出攜帶病毒,對孫子產(chǎn)生傷害,為此緊張不安。后來逐漸出現(xiàn)入睡困難,擔心、緊張、害怕、心慌,坐立不安,腦子里那個懼怕傷害孫子的想法折磨著老張,讓他寢食難安,身體逐漸衰弱,乏力,體重下降。他對自己的情緒沒有覺察,但睡眠障礙是他能夠感受到的。
這一階段的老張,情緒已經(jīng)從最初的焦慮和緊張,逐漸演變成為強迫思維。生活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影響,甚至影響了自己的身體健康。終于,在家人的陪同下,老張走進了精神??漆t(yī)院的診室。
在門診,醫(yī)生告知其患有嚴重的強迫癥,有強迫思維。老張不能接受自己精神出了問題,覺得自己理智、清醒,不是“瘋子”。
對于藥物治療,老張也是半信半疑,擔心不良反應,服藥依從性很差,經(jīng)常是服藥一兩周就自行停藥。跟醫(yī)生反映,藥物對自己沒有效果,只有不良反應,覺得醫(yī)生幫助不了自己,再這樣下去,自己干脆就找個地方上吊自殺算了。
老張每天都被“可能殺死孫子”的想法折磨,每天用盡全身力氣,就是要對抗這種想法,讓自己不去這樣想,擔心自己真的會去這樣做。可實際上,他都不敢見自己的小孫子。老張的門診治療很不成功,再繼續(xù)下去,很可能有自殺的風險,在醫(yī)生的建議下,安排老張住院治療。
住院治療兩周后,老張坐在地上筋疲力盡地說:“大夫,我已經(jīng)不行了,我現(xiàn)在腦子里每天都要重復可能殺死我的小孫子,我還要對抗這個想法,我的頭已經(jīng)快要炸裂了。你們還是讓我回家,送我一條繩子,讓我去死得了?!贬t(yī)生安撫了老張的情緒,通過一定的心理治療策略,幫助老張恢復了情緒的平穩(wěn)。
首先,幫助老張梳理自己的情緒,從最開始的緊張焦慮,甚至出現(xiàn)心慌、坐立不安、乏力等身體癥狀,讓老張逐步認識到強迫思維才是緊張焦慮的核心。
其次,給予其正?;慕】到逃尷蠌埧吹阶约旱南敕ɑ蛩季S只不過是萬千想法中的一種,人每天要產(chǎn)生無數(shù)種想法,他的這些想法很多人都會存在。但想法本身并不具有傷害性,想法并不等于行為,要面對自己的想法,不回避想法。
再次,幫助老張逐漸接受藥物治療,同時要面對自己的想法和情緒,允許自己存在不好的想法,并知道自己不會采取行動。經(jīng)過反復多次練習,老張能夠面對、接受自己的強迫思維,并能夠從思維怪圈外看待自己的想法,從而打破強迫思維的對立和對抗,并獲得了康復。
最后,想要打開強迫思維的莫比烏斯環(huán),首先就是要跳出閉合環(huán)路的怪圈,面對它,接受它,觀察它,分解它,消化它,當我們能夠把問題真正描述清楚的時候,就已經(jīng)解決了大部分。
老張這個案例在臨床中很常見—— 強迫癥,其有兩種表現(xiàn)形式,分別是強迫思維和強迫行為。老張的臨床表現(xiàn)是強迫思維,這類患者一般是在腦海中反復出現(xiàn)某種概念或相同內(nèi)容的思維,還有可能表現(xiàn)為反復思索無意義的問題,腦海中總是出現(xiàn)一些對立的思想,明知沒有必要,但又無法擺脫。本次病例中的老張,在發(fā)病的初期,無法面對自己的情緒變化,無法接受自己一些
“私心雜念”,也無法接受醫(yī)生的建議和治療。在老張緊張焦慮的外衣下,我們抽絲剝繭,看到了他的強迫思維的內(nèi)核,即“我可能殺死我的孫子,明明知道不可能,每天跟這個想法對抗,受到這種想法的深刻困擾” 。
經(jīng)過藥物和心理的聯(lián)合治療,老張很快出院,病情一直比較穩(wěn)定。
精神疾病不是“瘋子”,通過規(guī)范、合理的治療,可以恢復正常生活。精神疾病患者不代表“脆弱”和“無能”,而是意味著需要面對、接受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