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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腕清官趙廣漢

2024-10-17 00:00:00孔淑茵楊穎雋
鄉(xiāng)音 2024年10期

趙廣漢,西漢時期博野縣人,中國古代史上與狄仁杰、包拯、海瑞、于成龍等人齊名的十大著名清官之一。明代李樂更是譽其為“一代能臣,兩漢包拯”(《見聞雜記》)。而趙廣漢的名聲之所以不如其他幾位響亮,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肯定受到他后半生裂變的影響。

西漢是一個讓男兒熱血沸騰、渴望縱馬封侯的年代,是造就了李廣、衛(wèi)青、霍去病等絕世名將的年代。而趙廣漢,與他們的時代相去不遠。這個出身平民的小吏,一步一步踏實地從地方做起,最終能夠居廟堂之高、政績卓然,從這一點來講,趙廣漢堪稱勵志的榜樣。

趙廣漢歷任過的主要職務有守京兆尹、潁川郡太守和京兆尹。這也是他人生中最為異彩紛呈的一個時段。

京城的官不好當。天子腳下,文武百官、權(quán)貴顯要、豪門巨富云集于此,弄不好就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對于趙廣漢這樣一個初到京城、沒有任何身世背景的守京兆尹(首都代理市長)來說,工作局面之艱難可想而知。

趙廣漢的手下有一個上任京兆尹留下來的中層官員杜建。用現(xiàn)在的話說,此人社會關(guān)系復雜,黑白兩道通吃,不是善茬子。對于從地方上調(diào)過來的趙廣漢,杜建更是從心里不當回事。

當時,杜建負責督建漢昭帝的平陵。這絕對是一個肥差,杜建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大肆貪污建陵款項,結(jié)果就被人舉報到了趙廣漢那兒。趙廣漢于是派人對杜建提出警告。利欲熏心,外加自視手眼通天,杜建對于趙廣漢的警告聽而不聞,絲毫不加收斂。證據(jù)確鑿,警告無效,管你有多少人罩著,趙廣漢一聲令下,將杜建緝拿歸案。

杜建被捉了,京師一時嘩然。從宮里的太監(jiān),到名門豪強,再到各級官員,杜建的關(guān)系網(wǎng)聞風而動,各種說項,各種威脅,接踵而至。趙廣漢是有個性的,板著臉,對所有來說項者一概說不。百般運作無果,杜建的幾個族人和門客便開始密謀劫獄。誰承想,他們的密謀會議剛剛開完,趙廣漢的手下已找上門來,警告那些密謀者,若執(zhí)迷不悟,必將依法將其滅門。這無疑是一次硬碰硬的斗爭,最終趙廣漢勝!事實清楚,無可抵賴,杜建最終被斬首、棄市。

在杜建案中,趙廣漢之所以能那么快獲取信息、鎖定密謀者,除了他縝密出眾的邏輯推理能力外,更得益于他龐大的情報網(wǎng)。趙廣漢京城上任伊始,就著手編織這張網(wǎng)??梢哉f,五行八作幾乎隨時隨地都有為他提供情報的眼線,可謂事無巨細一網(wǎng)打盡。這也就是為什么那個密謀劫獄的會議前腳結(jié)束,后腳就有差役找上門的緣故。隨時被人盯著的感覺,想想都讓人后背發(fā)涼。

《漢書》正傳中對趙廣漢有這樣一句評價:“廣漢為人強力,天性慧于孝職?!币馑际钦f,廣漢治理地方手腕強硬,天生具有處理政務的能力。

公元前74年4月,漢昭帝病卒。漢昭帝無子嗣,霍光(輔政大臣,霍去病同父異母的弟弟)等大臣于是擁立昌邑王劉賀為帝。可惜劉賀這個人卻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酒色笙歌,為人驕橫至極。據(jù)史書載,他上任僅27天,就做了1127件荒唐事。如此荒淫無道的皇帝,不要也罷,在位27天后,劉賀被廢。

國不可一日無君?;艄庥谑窃俅闻c大臣們商議,另立漢武帝的曾孫劉詢?yōu)榈?,稱漢宣帝。在冊立漢宣帝的事情上,趙廣漢應該是參與了的,并且有功,因此被賜為關(guān)內(nèi)侯(有封號,無其國,封有食邑數(shù)戶)。選擇與霍光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后世有人認為這是趙廣漢的政治投機之舉,旨在阿附霍光這個高官。其實,趙廣漢其人遠沒有那么復雜。他也許只是認為劉賀不足以擔當國家重任,于是在立宣帝時投了贊成票。通過后來的一系列事情就可以看出,趙廣漢在政治方面其實缺根敏感神經(jīng)。說到底,他不是高明的政客,只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刑偵高手而已。

不管怎樣,趙廣漢的職業(yè)生涯自此到達了一個新的高度。但是,他卻要離開了。離開京師,去任潁川郡太守。

潁川是當時最富有的郡,卻也是治安相當混亂的一個郡。混亂狀況一:各方勢力盤根錯節(jié)。豪門巨賈彼此聯(lián)姻,相互利用,卻又在外力面前共同進退。狀況二:豪族大姓們紛紛自立山頭,蓄養(yǎng)門客,形成了一方惡勢力。他們公然操控物價,偷稅漏稅,偷盜、搶劫,甚至對抗政府,無惡不作。狀況三:地方官員與豪紳們沆瀣一氣,結(jié)黨營私。整個潁川地界一片烏煙瘴氣,百姓苦不堪言??ぬ亟舆B換了好幾位,混亂的局面卻并未得到抑制。趙廣漢到任之后,經(jīng)過幾個月的明察暗訪,弄清了那些豪門大族的基本情況。然后雷厲風行,將當?shù)卦?、褚氏兩個惡名在外的大家族的當家人一舉抓獲,并當眾公布其為害一方的諸多罪狀,然后立馬斬首。后來更是將這兩家?guī)缀踝髁藴玳T處理。殺雞儆猴,趙廣漢的凌厲手段一時令全郡震驚,潁川局面逐步好轉(zhuǎn)。趙廣漢卻也因其手段太過于殘忍為后世所詬病。

嚴格來說,趙廣漢其實算不上酷吏。但從他身上,我們依稀可以看到酷吏的影子。西漢本就是一個盛產(chǎn)酷吏的時代,其中可見于記載的就有18人之多。也許在許多人意識中,酷吏就是壞官,其實也不盡然??崂舻谋疽庵皇菆?zhí)法嚴明而已,其中并不乏好官、清官。寫了《史記·酷吏列傳》的司馬遷就曾客觀地說:“其廉者足以為儀表,其污者足以為戒,方略教導,禁奸止邪,一切亦皆彬彬者,有其文武焉。雖殘酷,斯稱其位也?!?/p>

好在,在處理地方官員與豪紳拉幫結(jié)派的問題時,趙廣漢主要還是依靠內(nèi)部分化的手段。為了摸清第一手資料,他讓手下設(shè)置竹筒,專門接收告發(fā)的信件(這被認為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舉報箱)。收到的舉報材料一經(jīng)核實,趙廣漢會立馬處理,毫不拖泥帶水。值得一提的是,趙廣漢公布這些人的罪狀時,常常故意隱去舉報者的姓名,只含混其詞地說為某豪門大姓的子弟所告。今兒說王姓子弟舉報李家,明兒說李家舉報張家,幾番下來,各家族之間彼此猜疑,內(nèi)訌連連,強大的利益共同體最終從內(nèi)部開始土崩瓦解。打鬼借鐘馗,雖說這一招并不高明,卻相當管用。

趙廣漢終于又回到了長安,重任京兆尹。

其間發(fā)生了一起郎官綁架案。郎官并不是多大的官,但卻是在皇上面前行走的官,為皇上跑腿的?;噬仙磉叺娜司尤槐唤壛耍隙ㄋ阕鞔蟀?。于是,趙廣漢的情報網(wǎng)馬力全開。用了不到一杯茶的工夫(書中記載“有頃”),綁架者姓甚名誰,被綁架者目前身處何地,趙廣漢已經(jīng)一清二楚。趙廣漢及其情報網(wǎng)執(zhí)法辦案的效率再一次得到了印證。

值得一提的是,趙廣漢雖然對那些犯了法的人毫不留情,卻很優(yōu)待自己的手下。辦案有功,他會說此案是某某人辦的,絕不會將功勞據(jù)為己有。他還主動出面為屬下申請?zhí)岣咝匠甏?,深得手下?lián)泶鳌?/p>

但是,只懂得徹夜不眠的辦案顯然是不夠的,有了手下的擁戴也是不夠的,擅長邏輯推理還是不夠,他缺乏相應的政治敏感與手腕,在官場上,這是可以致命的?;艄馑篮?,也許是趙廣漢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使然,也許是他妄自揣測了圣意,趙廣漢竟親率一隊人馬呼啦啦跑到霍光的兒子博陸侯霍禹家搜家,理由是他家有非法釀酒、非法屠宰,甚至偷稅漏稅的嫌疑。一番搜查之后,又呼啦啦揚長而去,臨了還在人家大門上劈了一斧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霍光的女兒(漢宣帝的皇后)跑到漢宣帝面前哭哭啼啼告御狀。漢宣帝很是氣惱,霍家日漸尾大不掉,早晚肯定是要動的,但時機未到,趙廣漢此舉純屬添亂。于是他把趙廣漢叫來,將這個頭腦發(fā)熱、舉止過火的家伙狠狠訓斥了一頓。有人說,敢到國丈家去囂張,怎么能簡單批評一下了事。應該有這么幾個原因:一是霍家確實存在那些問題;其二,霍家的權(quán)力太大,讓漢宣帝日夜如芒在背,適當敲打一下未嘗不可;其三,漢宣帝非常重視吏治。他認為治國之道應以“霸道”“王道”兼治,從某些方面來講,趙廣漢的行事某種程度上正好契合了他的施政理念,起惜才之心在所難免。

一樁樁案子辦下來,趙廣漢鐵面無私的個性先后不知道得罪了多少高官顯貴,如今又在霍家頭上動土,甚至連皇帝也對他不滿意了。按理說,趙廣漢應該認清局勢,反思、收斂才對,其實不然。

趙廣漢熱血一涌,又做了一件極為出格的事情。

趙廣漢的一個食客違反了禁令,遭魏丞相的手下驅(qū)趕。食客懷疑這是一個叫蘇賢的人告的密,于是到主子趙廣漢那兒尋求幫助。趙廣漢一向愛護下屬,敢動我的人,這還了得。于是干脆讓人給蘇賢羅列了一些罪名,給他定了一個“乏軍興”的罪(即耽誤軍事行動或軍用物資的征集調(diào)撥)。蘇賢的父親不服,于是上告。經(jīng)最高司檢法核實,確屬誣陷,趙廣漢知法犯法,按律當斬。趙廣漢倒也坦蕩,毫不推諉,直接認罪服法。幸運的是,適逢皇帝大赦天下,趙廣漢恰在被赦之列。就這樣他在閻王面前打了個轉(zhuǎn),最終卻只被降了一級工資,京兆尹的位子依然坐著。但不管怎樣,趙廣漢利用職權(quán)挾私報復已成事實,他的清官形象因此大打折扣。何況總體來說,漢宣帝還算是個好皇帝,很注重人的品性,如此看來趙廣漢最終失去的何止一級工資。

趙廣漢卻依然不知反省自身,反而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他懷疑自己之所以事發(fā)將死,與同鄉(xiāng)榮畜脫不了關(guān)系,于是又羅列了些罪名,干脆將榮畜給殺了。殺人償命,趙廣漢自知罪責難逃,就打算抓住魏丞相的小辮子,以此相要挾??上?,他有點兒自不量力。單槍匹馬的趙廣漢注定斗不過那些他得罪過的達官顯貴。最關(guān)鍵的是,他確實枉殺了人命。趙廣漢完敗,被判了腰斬。

人的一生之急轉(zhuǎn)直下,往往是出乎預料的,好與壞有時只是一線之遙。趙廣漢的前半生行事可圈可點,后半生卻只能被人指指點點------善惡本在一念間。

趙廣漢死的那天,長安的官員、百姓們幾乎全部出動,他們哭聲震天,直言愿意代替趙廣漢去死??梢妱e管趙廣漢政治上成熟與否,他在民間還是很受擁戴的。

趙廣漢的一生最終以這樣一種我們不愿看到的形式遺憾落幕!

謹以《資治通鑒》中對他的評價“京兆正清,吏民稱不容口”作為本篇的結(jié)尾,權(quán)作遺憾之外的些許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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