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xué)作品中的“畫面感”,必然是讓讀者感同身受,可以感知畫面中傳達(dá)的信息和感情的。而“畫面感”的營造方法,除了我們通常所見的景色描寫,還有動詞的提煉和白描手法的運用,運用這些方法,可以營造氣氛,帶動情緒,讓文字觸動讀者的心靈深處。
創(chuàng)作出《棋王》《樹王》《孩子王》“三王”小說的阿城,被譽為“把動詞用得最好的作家”。下面,我們就從阿城的作品入手,看看他是如何營造“畫面感”的。
動詞,用來表示人或事物的動作或狀態(tài)的詞匯。一個好的動詞,能畫龍點睛,讓句子文采飛揚。阿城絕對是個“動詞高手”,我們來看看《棋王》里對“吃”的傳神描寫:
拿到飯后,馬上就開始吃,吃得很快,喉結(jié)一縮一縮的,臉上繃滿了筋。常常突然停下來,很小心地將嘴邊或下巴上的飯粒兒和湯水油花兒用整個兒食指抹進嘴里。若飯粒兒落在衣服上,就馬上一按,拈進嘴里。若一個沒按住,飯粒兒由衣服上掉下地,他也立刻雙腳不再移動,轉(zhuǎn)了上身找。
通過“縮”“抹”“按”“拈”“找”的動作描寫,我們可以看到“棋呆子”吃飯的過程以及對飯粒兒的態(tài)度。他對“吃”不僅是精細(xì),甚至帶有一絲虔誠的感覺,讓人強烈感受到那個時代物質(zhì)的匱乏。
再看《雪山》中關(guān)于在森林里走夜路的人的一段描寫:
于是摸到一株大樹下,用腳蹚一蹚,將包放下。把煙與火柴摸出來,各抽出一支,正待點,想一想,先收起來。俯身將草攏來,擇干的聚一小團,又去尋大些的枝,集來罩在上面。再將火柴取出,試一試,劃下去。硫火一躥,急忙攏住,火卻忽然一縮,屏住氣望,終于靜靜地燃大。手映得透明,極恭敬地獻(xiàn)給干草,草卻隨便地著了,又燃著枝,噼噼啪啪。顧不上高興,急忙在影中四下望,搶些大枝,架在火上。
這一段詳細(xì)描摹了行路人小心翼翼生火的過程。先是“摸”出煙和火柴,“想一想”又收起來,尋來干草樹枝,再掏出火柴“試一試”,將行路人小心謹(jǐn)慎的性格描寫得活靈活現(xiàn)。用“一躥”與“一縮”的對比描摹了火勢,用“恭敬”與“隨便”的對比描寫了人和物的態(tài)度,表明火勢上來后,行路人心情放松,手頭并沒有放松,唯恐剛上來的火再熄滅。
整個片段因動詞的巧用,好像動了起來,視覺化尤為鮮明。這種精心設(shè)計一個動詞的過程叫“煉字”,阿城的其他文章里還有很多這樣的“煉字”,如:
如何把一個事物的運動特征精準(zhǔn)地抓取出來呢?除了用心觀察生活,在經(jīng)典著作中學(xué)習(xí)經(jīng)典動詞搭配,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多讀古詩詞。古詩詞因字?jǐn)?shù)限制,每個字都包含著詩人千錘百煉、精挑細(xì)選的文學(xué)智慧。
白描指用樸素簡練的文字描摹形象,不重辭藻修飾與渲染烘托,需要選取合適的事物,抓住所寫事物的特點,最能彰顯寫作者的文字功力。我們還來看阿城《棋王》中的一段文字:
這時已近傍晚,太陽垂在兩山之間,江面上便金子一般滾動,岸邊石頭也如熱鐵般紅起來。有鳥兒在水面上掠來掠去,叫聲傳得很遠(yuǎn)。對岸有人在拖長聲音吼山歌,卻不見影子,只覺聲音慢慢小了。
這段簡略但極其雋永的描寫,真是生動而精妙,一個“好詞好句”都沒有,卻一句一景,夕陽,江面,遠(yuǎn)山,如畫卷般慢慢鋪展開來,這比在主體前加上各色形容詞更讓人印象深刻。
再來看現(xiàn)代作詞人方文山的白描。他寫了許多膾炙人口的歌詞,如《青花瓷》《菊花臺》等,善于選用合適的事物,運用白描手法營造出生動而經(jīng)典的畫面。在《煙花易冷》的歌詞中,他抓住事物特點,只三言兩語,就讓“畫面感”躍然紙上:
雨紛紛 舊故里草木深
我聽聞 你始終一個人
斑駁的城門 盤踞著老樹根
石板上回蕩的是 再等
通過紛紛飄灑的暮雨、草木叢生的舊故里、斑駁的城門、歷經(jīng)滄桑的老樹根、街道上的青石板,為我們展示了一幅一個人久久等候、深深思念的凄冷蕭瑟的畫面,讓人產(chǎn)生同情和共鳴。
不管是文學(xué)作品,還是經(jīng)典歌詞,通過提煉動詞和運用白描手法,營造“畫面感”,讓文章富有質(zhì)感,都對我們的寫作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