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毛細雨,沾在牛毛上,眼看不見,用手一捋,甩下一串水珠。牛一搖一晃走在土路上,夜色從背上滑落。身后,碗口大的蹄印里,月光慢慢滲出,一片銀亮。
牛走得很慢。不管什么時候,只要牛邁著沉穩(wěn)、堅實、勻稱的步子走過,人的焦慮,就會被牛蹄子踩進泥土,就會有一絲一縷淡淡的希望升起。
久不下雨,禾苗在土層里苦苦掙扎。清明前一日,天空有了一條一條灰云,那些破布似的云帶,被地上無數(shù)瞪得發(fā)酸的眼睛縫補起來,又沉沉下墜,地上就有了雨。
那一天,我給老黑背去的麥草,它只吃了一小半。奶奶說,牛聞到青草味,不想吃黃草了。其時,草尖才拱破土皮,牛用舌頭舔幾根嫩芽,頂多算是嘗個鮮,根本填不飽肚子。那個圓鼓鼓的大肚子,像泄了氣的皮球,觸目驚心地癟下去。從脊柱兩側(cè)延伸下來的肋條,一根一根,很分明,挑著一副松松垮垮的皮囊,好像隨時要塌陷。牛走路的姿勢也很夸張,大幅度地搖擺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把笨拙的身子推向前。每走一步,都聽得見骨骼相互摩擦發(fā)出的咔啦聲。
青黃不接的當口,牲口最難熬。一些老邁的、有病的牛羊驢馬,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倒下了。
山里的牲口,也和人一樣,靠天吃飯。年景好,春天死的就少;遇到災(zāi)年,地上的旱魃一個接一個,牲口沒草吃,一茬一茬地死去。剝了皮的骨架埋在溝渠里,被野狗挖出來,白森森的,瘆人??諝饫飶浡还筛粑丁?/p>
“羊過清明,驢過夏?!绷⑾暮?,地上的青草一天天長高,牲口可以吃個半飽。舊毛陸續(xù)褪去,新毛長出來,泛著亮光。雖然還是瘦,皮包骨頭,但顯得精干,蹄子敲在土地上,“當當”地響,有了節(jié)奏,有了力道。
老黑是包產(chǎn)到戶時分到我們家的一頭母牛。并不老,只有四歲,算是小青年。因為個子大,身上沾滿牛糞和柴草,看上去老氣橫秋,所以大家都那樣叫。它不是我們想要的牛,我們想要一頭高大、健壯的犏牛,能犁地,能拉車,即使走在村巷里,也能引來別人贊許的目光。但是,抓鬮時,那個可惡的紙團偏偏被父親抓到了。父親很沮喪,連說自己是“臭手”,兩手在胸前搓來搓去,仿佛能把老黑抹去。我們很不情愿地把老黑牽回家,拴在門外的木樁上,原本準備好的紅纓子的籠頭沒有給它,似乎它不配。倒是奶奶說:“母牛好,還能下牛犢?!?/p>
老黑食量很大,除了干活,別的時候都在低頭吃草。到院子里轉(zhuǎn)一圈,三下兩下,就能把驢圈、羊圈和豬槽里的東西一掃而光。去飲水時,它一邊走路,一邊左顧右盼,乘機叼兩嘴路邊的莊稼。我們罵它是個“餓死鬼”。不過,相對于那些吃東西挑三揀四的牲口,老黑的貪吃,算是優(yōu)點。
一年后,老黑出落得豐滿俊俏,一掃我們心中的郁悶。它的毛色,原來是黑黢黢、灰楚楚的,舊毛褪去,鞭痕消失,柴草糞沫抖落,才看出是一身暗紅,紅中發(fā)黑,黑中透亮,讓人禁不住想摸一下。當然,如果真要摸它,它會很配合,眼睛微瞇,晃幾下耳朵,搖一搖尾巴,“咕嘟”吐出一疙瘩草,慢慢咀嚼。它的犄角一拃多長,向前彎曲,呈現(xiàn)出一個括弧狀的倒八字,內(nèi)斂、平和、安靜;不像那些趾高氣揚的公牛,一尺多長的尖角,夸張地戳在頭頂,像持刀的武士,一副凌厲的樣子,讓人生畏。
最讓我們滿意的,是它極其溫順的脾氣。春耕時,我們家的灰騸驢與老黑搭檔,套在牛軛中的灰騸驢顯得力不從心,步子慢一些,老黑不著急,似乎很同情這個伙伴,不時回頭看看,似在鼓勵。有時候,卸下灰騸驢,小叔抱著牛軛充當另一半,老黑更好奇,想多用些力,減輕人的負擔(dān),結(jié)果犁溝歪歪扭扭的。別人家的牛,特別是分到犏牛的人家,也想把驢或騾子套進牛軛,卻總是鬧別扭,弄得人喊馬叫,塵土飛揚,好半天犁不上幾鏵。老黑還是我們村里唯一能馱東西的牛。那天去種麥子,小叔背了半口袋種子,走到半路,他突發(fā)奇想,把口袋搭在牛背上,原以為,它肯定又摔又踢,結(jié)果老黑根本不當回事,幾十斤種子馱在背上,走得又穩(wěn)又快。此后,老黑馱東西就成了常態(tài)。別人家的牛,背上捎個柴皮子,都要設(shè)法抖掉。
馱水的時候,灰騸驢在前,我騎著老黑在后,有時還唱兩句,別的小伙伴羨慕得要死。有一回,鐵蛋想騎老黑,老黑頭一甩,犄角在他屁股上一蹭,鐵蛋差點尿了褲子。
我們家的日子,就在老黑晃晃悠悠的步子中,往前走著。土院子里,老黑、灰騸驢、幾只羊、一群雞、一頭豬、一條狗,就那樣熱熱鬧鬧擠在一起,沒有矛盾,沒有爭執(zhí),和諧相處。吃飯的時候,我們端碗坐在屋檐下,雞和狗便來湊熱鬧,狗從胯下鉆來鉆去,雞站在腳面上,啄我們手中的筷子。不知誰把碗里一個菜疙瘩扔了出去,狗撲了上去,雞閃著翅膀“嘎嘎嘎”地跑,那邊老黑和灰騸驢看見了,一改往日的沉穩(wěn),也急慌慌地跑過來,想分一杯羹。它們的熱情,讓我們好奇陡增,紛紛把不是菜疙瘩的面條也扔出去,亂哄哄的,雞飛狗叫,局面有點失控。在大人的斥罵聲中,我們端碗進屋,牲口們仰著脖子巴望,意猶未盡,見再沒有搶食的東西,也漸漸安靜下來,回到原處。灰騸驢靠墻站著打瞌睡,老黑在驢屁股后面臥倒,雞在牛背上捉蟲子。
大太陽在頭頂,昏昏欲睡,金黃的汁液流了一院子。
牲口和人共同生活,時間一長,牲口就沾染了人的脾性。王五家的那頭牛,像王五的婆娘,懶惰、邋遢,什么時候屁股上都沾滿牛屎,走起路來,腰來腿不來,總打瞌睡。趙家那匹馬,跟他家的小伙子一樣,機靈、活潑、愛出風(fēng)頭,一群牲口去飲水,它總搶到最前面,有時還仰起頭哼哼叫兩聲。當然,我們家的老黑,像父親和小叔,老實巴交,肯下苦。
夏天到了,除了驢留下來馱水,其他牲口,都趕到祁連山深處的草場去放牧。那里天高地闊,水草豐美。牲口們從勞作中解脫出來,恢復(fù)了原始的天性,日出而撒歡,日落而嘶鳴,是天地之間最自由最灑脫的一群生靈。
我們的老黑,在那個夏天,不知經(jīng)歷了一場怎樣的愛情,或許是薄暮,或許是月夜,在河邊,還是在草地,它一定與一頭高大威猛的牦牛,共同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次年,它生下了一頭健壯俊美的牛犢,就是我們家的青肋巴犏牛。
北方的犏牛有兩種,黃牛與牦牛交配,牦牛所生為牦胎犏牛,黃牛所生為黃胎犏牛。都是犏牛,性情不同,牦胎犏牛剛烈,暴躁,易怒;黃胎犏牛平和,安靜,溫順。
農(nóng)耕時代,犏牛是最好的蓄力。有了犏牛,就有了翅膀,農(nóng)民就能在土地上飛升。想想吧,一對英姿颯爽的犏牛,走在土地上,多像魚在水里,鳥在空中。那些僵硬的土地,在犏牛有力的蹄子底下,禁不住瑟瑟發(fā)抖,犁鏵過處,它們變得像發(fā)面一樣蓬松。那樣的土地,適合種植夢想,宜于希望生長,也能讓期盼更為豐滿。
一個木訥的農(nóng)民,對別的牲口都可以冷漠,唯獨對犏牛,會表現(xiàn)出掩飾不住的喜悅之情。那些有犏牛的人家,中午或黃昏,村巷里人多的時候,喜歡趕著自家的牛招搖過市,他們大呼小叫,把手中的皮鞭高高揚起,“啪啪”地甩出脆響,卻不落在牛身上。那些夸張的動作,其實是在炫耀自己的牛,炫耀自己是有犏牛的人。對于一個喜歡在土地上下工夫的人,這種炫耀,別人是羨慕的,也是贊許的。
老黑生下一頭犏牛,給一個普通農(nóng)家?guī)淼?,除了潑天的富貴,還有人畜兩旺的局面。
一頭不到一歲的犏牛,出手就是幾百上千塊錢,差不多是農(nóng)民家一年的收入。生產(chǎn)隊時期,有專人操心牲口的繁育。他們從外地買來種公馬種公牛,好吃好喝,單獨飼養(yǎng);發(fā)情期的雌性牲口也嚴加看管,不能與別的牲口接觸。他們選一個合適的日子,把交配對象牽到村外一個隱蔽的土院子里,反復(fù)數(shù)次,確定受孕后,才解除隔離。
犏牛騾子不易得,是財富,是實力,是后盾。我們家憑空添了一頭犏牛,讓多少人心熱眼紅。來我們家看牛的人,一撥接一撥。父親抽半年的旱煙葉子,一個星期就見底了;奶奶的茶壺總在爐子上咕嘟咕嘟地響,原本一天馱兩回水,現(xiàn)在再增加一次。我們一家人臉上都帶著喜氣。是啊,這樣的喜事,多少人家,一輩子也遇不上一次。
那兩年雨水多,收成好。農(nóng)家院里,谷物成堆,人歡馬叫,呈現(xiàn)出少有的豐收和繁盛的景象。
那頭小犏牛見風(fēng)就長。它繼承了老黑忠厚耐勞的品質(zhì),又有牦牛的機敏、靈巧和挺拔。它的毛色黑白相間,從尾巴到鼻梁,一線貫通,為白色;兩側(cè)的肋條為青黑色。山里人把這種毛色的牛叫“青肋巴”。
青肋巴犏牛,是牛里面的美男子。它身體的線條是圓融的,渾然天成,從尾巴到脖子,從四蹄到脊梁,每一個部位都勻稱,協(xié)調(diào),流暢,看起來十分舒服;它犄角的弧度自然優(yōu)美,微微前傾,不張揚,卻有一種威風(fēng)凜凜的氣勢;它的雙耳在頭部兩側(cè)靈活地轉(zhuǎn)動,隨時收集周邊的信息,顯得機警、活潑;它的嘴巴和鼻孔,周邊布滿淺色茸毛,勾勒出褐色的濕漉漉的上唇,給人一種厚道、踏實的感覺;特別是那一雙大眼,水汪汪的,鑲嵌在頭部兩側(cè),被頎長的睫毛圍攏,是兩座幽深的湖泊。那里面射出的光,是純凈的,溫和的,堅定的,又有一點不易覺察的羞澀。
是的,它不僅有玉樹臨風(fēng)的外表,更有卓爾不群的氣質(zhì)。
一頭牲口,如果僅有俊朗的外表,脾氣暴躁,干活偷奸?;?,人們會說它是繡花枕頭,是不喜歡的。我們的青肋巴,脾氣好得像綿羊,頑皮的雞啄它的鼻孔,小花狗在它背上跳來跳去,灰騸驢在它肚子上蹭癢癢,它不惱,還把眼睛瞇起,顯出很享受的樣子。關(guān)鍵是,它干起活來肯出力,從不拖泥帶水。踩著犁溝往前走,腳步穩(wěn)健有力,該拐彎拐彎,該掉頭掉頭,似乎不是人趕著它,而是它領(lǐng)著人干活。
這樣的一頭牛,給我們?nèi)颐總€人心里,都增添了一份信念,一份力量,一份努力把苦日子過好的憧憬。
父親在山坡上犁地。那塊山地,平緩,肥沃,濕潤。已經(jīng)犁過的一半,呈紫褐色,新鮮、酥潤,在陽光下有絲絲縷縷的濕氣冒出;還沒有犁的,是赭黃色,看上去僵硬、粗糲。父親和青肋巴犏牛,從午后到黃昏,一直沒有歇息。他們的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天快黑了,母親讓我去催父親吃飯,父親說,再犁幾鏵。就那樣,又是幾個來回。
月亮升起來了,照著父親和他的牛。犁鏵下,有淡淡的土霧升起,父親和牛,還有腳下的土地,已經(jīng)完全融為一體。我分明看到,牛蹄子踩過的泥土里,有清澈的月光溢出,月光輕輕地、嘩嘩地流淌,鋪滿整個山坡。
那幾年,我們家確實有了新變化。老房子推倒重修,新居寬敞明亮。新居旁邊,辟出一塊空地,為牲口砌了圈舍,牛棚、驢圈、羊圈、豬圈、雞舍,一字排開,看上去很氣派,有一種欣欣向榮的氣象。老黃狗拴在圈舍門口充當門衛(wèi),同時負責(zé)考勤,忠誠嚴謹。我們放學(xué)后的主要任務(wù)是馱水割草。大人們天不亮起身,趕著牲口早出晚歸,犁地,打場,馱煤。忙碌中,山坡上的草枯了又青,莊稼收了一茬又一茬。
父親是一個有理想的農(nóng)民。他希望家里有犏牛騾馬,有一群羊,有幾十畝山地,有一院房子,倉里有糧,箱底有錢。為了這個目標,他帶領(lǐng)全家人,還有那些心愛的牲口,在土地上摸爬滾打。父親希望老黑再生一頭青肋巴那樣的犏牛,他趕著一對步履生風(fēng)的犏牛去犁地,不出幾年,那個目標就能實現(xiàn)。但是老黑,雖然很努力,一頭一頭地生,卻沒有一頭是犏牛。它生產(chǎn)的牛犢,骨架大,品相好,一年后都被別人買走了,只有青肋巴守在身邊。
那個夏天,小麥拔節(jié)時節(jié),老黑和青肋巴又隨牧人去了草原。我們的心里,揣著一個熱辣辣的期盼,就是希望老黑再次與牦牛相遇,為我們家產(chǎn)下一頭犏牛。為此,父親還專門叮囑去山里放牛的二叔,讓他多操點心。二叔說,沒麻達,我每天都把老黑趕到牦牛群里。
誰能想到,幾個月后,二叔背著一張牛皮回來了。
在山里放牧,常有那樣的事,要么牲口被狼吃了,要么被不期而來的山洪沖走。我們的老黑,是被山洪沖走的。
二叔的述說格外沉痛。他知道老黑在我們家每個人心中的地位……一場暴雨過后,牲口從樹林里走出來,慢慢向河對岸的草地移動。走過河道時,上游的洪水下來了。真的太嚇人,幾丈高的水頭,鋪天蓋地而來,地皮都在嗡嗡地顫動。河道中的幾匹牲口,有的沖了過去,有的返回來,還有幾個不見了,好半天,才發(fā)現(xiàn)在水流中掙扎。
二叔還補充了一些細節(jié)。他確信老黑已經(jīng)懷孕,而且肯定是犏牛。好幾次,他發(fā)現(xiàn)老黑和另外幾頭黃牛,羞羞答答地在牦牛群里出沒。
一家人除了一聲又一聲沉重的嘆息,還能說什么呢!
二叔越說越傷心。他說,那一天,青肋巴犏牛也在群里,見老黑被水沖走,它幾次想下水施救,但水流咆哮著,像一群獅子,它只能一次次退到河邊。它瘋了似的沿著河流狂奔,在河面寬闊的地方,老黑被沖到岸邊,肚子鼓脹得像一口大鍋,早已沒有了氣息。
那一夜,青肋巴犏牛繞著老黑的尸體轉(zhuǎn)圈圈,一圈又一圈。有時候用嘴去拱一拱老黑,有時候抬起頭,朝著黑沉沉的天幕,發(fā)出低沉的嘶吼。那聲音,穿透黑夜,在草原上回旋,能把人的心撕碎。
好一段時間,我們家都被哀傷的氣氛籠罩。
秋天,青肋巴犏牛從草原上回來了。這一次,它不像以前那樣,吃得溜光水滑,而是形銷骨立,有點憔悴,有點遲鈍,甚至有點茫然。它長時間站在牛棚下,目光憂傷地望著遠處的祁連山。有時候,會伸長脖子“哞哞”地叫幾聲,聲音被秋風(fēng)挼搓,如枯黃的草屑,紛紛揚揚,飄向遠方。
幾年后,我們要搬家到異地。最難處理的是這些牲口。如果心狠一點,賣給牲口販子,也是一條出路,但我們不愿意。幾個販子輪番上門,都被父親罵走了。
后來,和村上另一戶同樣喜歡牲口的人家談好了,我們的地讓他們種,我們的兩窯洞麥草歸他們,青肋巴犏牛由他們負責(zé)喂養(yǎng)和使用,但堅決不能賣。
臨走的那幾天,我們把以前定量給的草料,多多地送到牛棚里,但青肋巴似乎覺察出了什么,吃得很節(jié)制。我們家的每個人,嘴上不說,心里都有一種負罪感,似乎是我們背叛了它,拋棄了它。盡管都在忙忙碌碌地收拾東西,一有空,就跑到牛棚里,去摸摸它的頭,拍拍它的背,向它做無聲的告別。青肋巴晃幾下尾巴,把頭偏過來,用熱烘烘的嘴巴蹭我們的手臂,仿佛在安慰: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出發(fā)那天,父親早早地叫來負責(zé)看管青肋巴的大叔,讓他把牛牽走。我們害怕,青肋巴站在牛棚里,看見熟悉的家人一個個離開,唯獨丟下它,心里會難受。大叔牽著青肋巴,一步一步從院子里走過,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有碎成兩瓣的蹄印,刀刻般醒目地留在地上。
我們挨個去空蕩蕩的牛棚里轉(zhuǎn)了一圈。那里有青肋巴留下的濃重的膻氣,有一堆新鮮的牛糞,有它吃剩的草料,木樁上還有幾縷黑白相間的牛毛。
汽車走遠了,我們的耳畔,還回旋著青肋巴的叫聲。
后來,大叔不止一次說,那頭牛什么都好,就有一樣,從不在他家過夜,不管什么時候,都要回到我們家的牛棚。
【責(zé)任編輯 黃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