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1952年成立的歐洲煤鋼共同體算起,如今的歐盟已年逾七旬。這個人類進入現代政治文明以來最成功的超國家行為體,成員國從最初的6個擴大到現在的27個,成為國際政治舞臺上不容忽視的一股力量。
主權國家之間應該建立什么樣的關系,能使各方的福利最大化?歐盟提供了一種方案,曾經是世界其他地區(qū)不同程度模仿的對象。但在年逾七旬之時,歐盟不僅沒能做到“從心所欲”,反而陷入了自我懷疑。
“歐盟可能會死亡,我們正處在一個非常關鍵的時刻?!痹J為北約已經“腦死亡”的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又開始預言歐盟的生死。馬克龍是在10月2日出席“柏林全球對話”會議時說這番話的。他的發(fā)言充滿了對歐盟競爭力衰退、歐盟模式式微的焦慮。
“死亡”可能言過其實,但擔憂卻是貨真價實。馬克龍的焦慮在歐盟政治人物中并不邊緣。事實上,歐盟需要做出改變以應對外部變局,已經成為較為主流的聲音。
英國已故著名歷史學家托尼·羅伯特·朱特,曾在其2005年出版的《戰(zhàn)后:1945年以來的歐洲史》中這樣評價歐洲:“后民族國家、福利國家、合作、和平的歐洲,并非由今天的歐洲理想主義者們,在美好的回憶中想象的那種樂觀、雄心勃勃、面向未來的項目所孕育。歐洲是不安中的焦慮之子?!?/p>
朱特說這番話前一年,歐盟剛完成了迄今為止最大一輪東擴,“歐盟模式”展現了強大的對外輻射能力。他用通俗的語言對“歐盟模式”做了總結,但他對歐洲“不安”(insecurity)和“焦慮”(anxiety)的評價,放在當時似乎不合時宜,因為那時的歐洲,給外界的印象可以說是意氣風發(fā)。
但歷史學家的眼光就是那么深邃,如今歐洲的焦慮清單,其原因或多或少都能在朱特的分析中找到蛛絲馬跡。的確,現在的歐盟很難讓人聯想到意氣風發(fā),取而代之的是一長串焦慮清單。
從歐盟政治人物的公開表態(tài)來看,不難發(fā)現歐盟對競爭力落后的焦慮?!叭A盛頓和北京正在把歐盟甩在后面”,馬克龍在上述會議中發(fā)言的基調滿是悲觀?!拔覀円郧暗哪J揭呀浗Y束。我們監(jiān)管過度,投資不足。在未來兩到三年內,如果我們按照我們的傳統(tǒng)議程行事,我們將退出市場。”
近年來,馬克龍在多個場合都表達過這樣的觀點,即歐洲在與氣候、人工智能、防務和安全領域正在落后于美國和中國。
歐盟的焦慮清單,在歐盟委員會9月9日公布的“德拉吉報告”里描述得更為具體。這份受歐委會主席馮德萊恩委托、由前意大利總理同時也是前歐洲央行行長馬里奧·德拉吉撰寫的《歐洲競爭力的未來》,列出了歐洲在創(chuàng)新、脫碳化、競爭力和安全方面面臨的挑戰(zhàn)。
該報告認為歐盟依賴俄羅斯廉價的能源、中國無限的市場和美國安全保障的時代已經結束,所以歐盟需要對其增長模式進行深刻反思。
反思還在繼續(xù),沖擊也在加碼。不得不說,歐盟對“美國沖擊”出現了誤判。本以為2017年特朗普入主白宮是個意外,所以才有了接下來四年里歐盟對跨大西洋主義的擁抱,以期能重現昔日美好時光。
擁抱不能緩解歐盟的焦慮,特朗普對這種做法不感興趣。如今歐盟最需要反思的,或許是如何應對特朗普回歸后的美國,對歐盟所依賴的體系的根本性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