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貓是吃竹子的,筍子蟲也是吃竹子的,而且一個吃得多、一個吃得少,你們?yōu)槭裁茨菢訉ΥS子蟲,還要吃它!”
大熊貓是人見人愛、圈粉無數(shù)的國寶,而竹象則被視作危及竹類的害蟲。它倆體格大小有異、情感愛憎有別,實在不應(yīng)該相提并論,可我還是這樣做了。
回老家的途中,一家人隨意聊起故鄉(xiāng)熟悉的人和事。母親忽然說起一樁趣事:五歲的小玉米去阿姨家做客,看到小姐姐在玩筍子蟲(俗名竹象),小家伙想放生。別人玩得正高興呢,當(dāng)然不允。我便自豪地說,筍子蟲振翅的呼呼聲回蕩在我的童年,烤或炸筍子蟲的清香更是豐富了單調(diào)乏味的暑假。
在我的家鄉(xiāng)徐家灣里,居住地與竹林相鄰。我們往往不擇午前午后,不懼正午暑熱,約上幾個小伙伴“掃蕩”竹林。到達(dá)之后,分散開去,目光逐一“掃描”每根竹筍。一旦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煙熏黃的翅色,尖銳的長爪、鎧甲般的光滑外殼、鉆頭似的長鼻子,眼睛頓時一亮,躡手躡腳靠近,蹲下身子、弓著手掌,猛地罩住。繼而縮緊手指捏住,將它從筍身上扯下來。手上難免沾惹些筍毛,不怕!放到頭發(fā)上擦兩下就干凈了,是何原理不清楚,但確實管用。
筍子蟲看著慢吞吞、傻兮兮的,但若捉蟲人一不留神它就會飛逃,因此須得折斷其長足,偶爾也會折掉部分翅膀?;丶液?,我們用細(xì)如粉絲的刷把簽插入筍子蟲的關(guān)節(jié)縫隙,輕輕搖一搖,它會不知疲倦地飛舞。玩夠了,或烤或炸,皆是香氣撲鼻、令人回味無窮的零嘴兒。
至于大熊貓,我長這么大還無緣親見,而小玉米早已跟“大明星”有了近距離合影。奶奶還時常為他科普熊貓滾滾的知識,他懂的東西比我還多。當(dāng)我沉浸于捉筍子蟲的趣味、吃筍子蟲的香味時,小玉米突然提高聲調(diào)說:“大熊貓是吃竹子的,筍子蟲也是吃竹子的,而且一個吃得多、一個吃得少,你們?yōu)槭裁茨菢訉ΥS子蟲,還要吃它!”
我一時無言以對。想想也對,大熊貓和小竹象可以同桌進(jìn)餐,享用同樣一道菜。母親解釋道:“大熊貓是珍稀動物,可可愛愛,而筍子蟲是害蟲,數(shù)量多了會影響竹子的生長?!?/p>
小玉米仍不理解,再次強(qiáng)調(diào)兩者飯量不同。母親也講不出更多理由,只說筍子蟲鉆食并毀壞筍、竹。小玉米反問:“大熊貓吃竹子,人們編竹器使用竹子,對竹子而言有啥不一樣?”
對啊,有啥不一樣?
這是我悟出的道理:包括筍子蟲在內(nèi)的所有生物都處于同一生態(tài)圈,各有生存之道,本身并無貴賤對錯之分。只不過人類習(xí)慣以自己為中心,決定高看誰、蔑視誰、珍惜誰、收拾誰。換個視角,在別的動植物眼中,人類會被分在哪類?漫長的歷史里,大自然淘汰了諸多物種,狡猾的兩腳獸亦親手滅絕了不少。旁的不說,由于人們的砍伐,竹林面積銳減,筍子蟲的影蹤隨之消失。竹象和知了成為供人嘗鮮的食物,卻很少有孩子愿意把它們當(dāng)玩伴了,原生態(tài)的樂趣減少了幾分。
我想,終有一天,小玉米大概率會像長輩那般,在腦海中形成明晰的益害觀念,提到前者便心生憐愛,念及后者便皺眉不悅。我真希望他能永遠(yuǎn)保持當(dāng)初放飛那只可憐的竹象并為此努力的純潔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