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云,我久違的朋友!我毫不費力地發(fā)現(xiàn)我的朋友們的與眾不同處,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我,立刻邀我進入云的世界。這一朵如山峰,層巒疊嶂,厚薄相接處似有溪流落下。那一朵如樹叢,老干傍著新枝。這一朵如花苞,花瓣似張未張。那一朵如小船,正待揚帆起航。只一會兒工夫,這些圖景穿插變幻,匯成一片,近處如積雪,遠處如輕紗,伸展著,為遠天攔上一層圍幔。
忽然落下雨點兒,緊接著就是一陣急雨。人們站在街旁店鋪的廊檐下。一個水果擔子在我身旁。
“你家可買梨?寶珠梨。嘗嘗看?!碧魮藰藴实睦ッ髟捠刮矣杏嘁衾@梁之感。那是鄉(xiāng)音!寶珠梨在記憶中甜而多汁,是名產(chǎn)。我搖搖手,用鄉(xiāng)音對答:“梨么不要。你家說的話好聽呢好聽?!碧魮送?。那是典型的云南人的臉,這張臉在我的記憶之井中激起了許多玲瓏的水泡,閃著虹的光亮。
雨停了,挑擔人攏好籮筐上的繩索,對我笑笑:“要趕二十里路回家嘛?!彼蚪值囊活^,十字路口走去。
雨后的天空,又是云的世界。我走幾步便抬頭,不免東歪西倒,受到“不好好走路”的責備,于是便專心走路,回想著白云下的寶珠梨擔子,那陌生又熟悉的臉龐和天上的白云。 (摘自《宗璞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