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去了哪里?”她對著脫鞋進門的他吼叫,“天黑了,手機一直關著。”
“在大山家,喝點酒。喝多了,手機沒電了?!彼麘醒笱蟮刈谏嘲l(fā)上,燃了一支煙,抽了一口,把煙灰缸拉到跟前,彈了彈煙灰,“連一口熱水都沒有?!彼麖纳嘲l(fā)起身,漠然地跨出門檻。她輕蔑地一瞥,在客廳里停止了踱步,他們六個月沒有親近了,各睡各的被窩。
她心里掂量:打電話給大山,拐彎抹角問他去沒去他家,喝沒喝酒。要么跟他繼續(xù)冷戰(zhàn)下去,弄兩三片安眠藥,一覺睡到天明。再或者,臥床讀書,即使書再無趣,一看就發(fā)困。當她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從未真正愛過他,他的離開無關緊要的時候,只有回憶那些曾經快樂時光,她才能短暫地從頹廢的情緒里逃脫。所以,讀書這個法子根本沒用,她不能忍受,她只想麻醉自己。查找微信里附近的人——“一夜寒秋”。
用微信發(fā)信息,“叮鈴”,信息回過來了,她盯著手機屏幕,一連串的問候夾著語音,聲音清亮。她這才意識到,時間已經很晚了。
“是我?!彼f。
“你還好吧?肯定不好,不然不會在這個時間打給我?!?/p>
“我很好?!痹跍厝岬膯柡蛳?,她不禁滿眼是淚,“我很好,只是很想出去喝一杯。你睡了?”
“還沒,我也正好想喝點?!膘o默了一會,“一夜寒秋”說:“一會兒見?!?/p>
掛了視頻,望著梳妝鏡中自己憔悴的臉,她頓時又后悔出門的主意,倒是渴望就這么待在這個房間里,獨自一個人,與他留下的空蕩,與這種可以叫作疼痛的情緒待在一起,可以放任自流,沉溺其中。她痛恨自己自我保護的本能了??煨“肽炅?,她一直都不肯直面痛苦。為什么不嘗試去承受,而不是逃避,永遠逃避一切?這樣做也無濟于事。無論是放任自己不快樂,還是努力讓自己快樂,都沒有用,所有的一切生活。
空曠的客廳里,還有眼前這支躺在煙灰缸里的煙頭,余煙在茶幾上空裊裊升起,飄散。
“一夜寒秋”到了,按鈴。一起下樓的時候,她笨拙地扭過頭,仰起面龐,沖他羞澀一笑。
“我已經不太記得我們怎樣認識的。微信里,有半年了。”
事實上她心里想——不許再想他,她不再愛他了,也不要等待他回來,也許只是為自己而遺憾。為此,不能蹉跎自己美好的青春。
“我,作賤我自己?!痹谲嚿?,她開口道。
“為什么你這樣想?!?/p>
“像莫文蔚那首歌唱的:這世界有那么多人,人群里,敞著一扇門……”
“那你想聽什么?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在天上人間門口,他伸出手摟住她的腰,她自然而然地靠在他的肩頭。
他們聽歌,坐在一個暗處,看他人跳舞。作家要了一瓶拉菲,音樂、跳舞是一種溫暖而美妙的東西。他凝視她,不語,然后端起杯子,她也端起杯子,環(huán)顧四周,望著眼前跳舞的男男女女,一張張縱情歡笑或心事重重的臉龐,男人們的手緊緊地摟住女人后背,他們的身體隨著旋律舞動。
她心中一片空白,像空氣凝結一般。
“這么安靜……因為他嗎?”
她搖搖頭:“你知道,他,不過是個過客?!?/p>
“幸運的是,人生如戲,我在這里,你在這里。我們共酌?!?/p>
“我們一輩子共酌,我們是那類跳舞的人?!?/p>
……
黎明時分,他們走出天上人間,清涼的風吹過,二人渾身一顫。他開車帶她回家。
“你知道,”她輕輕地說,“很有趣,生活,這一切……”
“入戲?生活?”
“我不知道?!彼痤^,看著車窗外清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