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在哪里?
三十多年了,早已在我的記憶里漸行漸遠,由清晰到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相王大橋,淮北市高新區(qū)的地標。申能平山電廠,高聳云端的冷卻塔。京信電子,鱗次櫛比的廠房……
凌晨一點了,我還發(fā)瘋似的打撈記憶的碎片。
那是1981 年秋天,小腳奶奶帶我去報名,我家距離學校很近,幾分鐘的路程,如果沒有土坯垛成的圍墻,也就是幾步之遙。我背著三姐淘汰下來的軍綠色書包,父親又緊張地問我?guī)妆椋骸? 加3 是幾?4 加5 是幾?”“我管它是幾。”父親內心的不安,兒時的我哪里能覺察到。我早就是“學生”
了,三姐經(jīng)常帶我去學校玩兒,有時還能進入她的班級,遇到嚴厲的老師,我只能偷偷地在窗臺邊聽她們大聲齊讀:“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真好聽,像唱歌一樣。
奶奶帶我到了學校辦公室,咦!不是前幾天給我打針的醫(yī)生嗎?咋成老師了呢,真是不可思議?!澳憬猩睹??”“我叫德理?!薄拔覇柕氖谴竺!薄按竺巧??”“況永夫。”奶奶忙不迭地答道。老師托了鼻梁骨上的眼鏡,問:“3 加4 等于幾?2 加6 呢?”
我答不出來,死死盯著老師鼻梁骨上的眼鏡,感覺快掉下來了。老師又托了一下眼鏡說:“回去吧,領回去吧,明年再來上?!蹦棠毯谜f歹說才收下了我,他就是況開剛先生,我的啟蒙老師。
《師者仁心》一文中,我這樣描述過況開剛老師:小時感覺他比孫行者還厲害,在學校他是老師——傳道授業(yè)解惑?;丶覔u身一變成了赤腳醫(yī)生,看病打針拿藥是行家里手。有時還在門口不遠的池塘邊上擺上家伙什,給村里人理發(fā)、刮胡子。逢年過節(jié)他又大展拳腳,寫春聯(lián)。字如其人,端莊雅正?!吧茣卟粨窆P”,就是農(nóng)村的麻繩取開,蘸上墨汁,照樣筆筆力透紙背。農(nóng)閑季節(jié),還能看到他在大樹下織網(wǎng)結網(wǎng),完工,撒網(wǎng)之嫻熟,拋到水面上丈余,網(wǎng)墜“唰唰”
落水,“漁歌唱晚”的意境也不過如此。就是這樣的一位老師,我打心眼兒里佩服他。
寒來暑往,轉眼到了五年級。我們的教室是學校最后的一排房子,純石頭砌成,背依唐山,沒有圍墻,山上滿是墳包,我膽小,幾乎不觀望外面。數(shù)學老師是況成修先生,滿頭白發(fā),同樣掛著老花眼鏡,他畢業(yè)于符離師范,教學嚴謹,那一年,一掃三年級珠算、四年級應用題的心理陰影,分式的加減法一點就過,我開竅了!
啟蒙老師況開剛先生、數(shù)學老師況成修先生,已過世多年,然情系家鄉(xiāng)教育的紅心一顆,清風兩袖,立足三尺講臺,攬四季風云,早已成為況樓小學的性格之魂、文化之根。他們的離去,況樓小學背依的唐山上的山花,滿溢血淚;環(huán)繞況樓小學的濉河流水,哀聲陣陣。
凌晨二點了,我還在瞌睡嗎?那些隨著歲月消磨殆盡的,恰恰是最寶貴的過往,我完成不了,我想放棄……
“老師,我的學養(yǎng)和我的知識密度制約了我,真的寫不下去了。”
“你回老家,問問你90 歲的老父親,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緊接著,況開群老師發(fā)來了一段文字,在我看來,就是一篇《況樓小學賦》:撫今憶昔,心潮難平。建國之前,國難頻仍。連年戰(zhàn)火,民不聊生。農(nóng)村教育,負重前行。廟堂辦學,私塾先生。鴻鵠之志,終究一夢。詩書繼世,幾乎斷送。建國初期,一窮二白。百廢待舉,教育先行。利用民房,瑯瑯書聲。三遷校址,興辦初中。堅守初心,久久為功。
這段文字意切情真,有溫度,有力量,況樓學校從歷史中款款走來:解放前為私塾,20 年代陳老師在村北廟宇教學;1933 年,郭友三、趙成彥、況開銀三位本地儒師開班教學。解放初,況成英、馬玉敏、況開剛等負責學校;1958 年,況開富任校長;1964 年,趙先志任學校負責人;1969 年,陳光任校長;1982 年,朱治豐任校長;1984 年,況福啟任校長;1999 年,況開群任校長。
62 年的煙云風雨,況樓小學歷經(jīng)三遷四建。1967 年遷村南辦學。1975 年遷村東辦學,初建兩排四口教室,后擴建一排六口教室,學校整體搬遷,原村南學校留作村部。2000 年籌建教學樓,2004 年投入使用。2011 年秋,因大開發(fā)、大建設停止招生。
62 年的風雨擔當,“況樓小學”四個厚重的字符完成使命。2013 年9 月,華麗轉身為淮北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榮盛花園小學。環(huán)境幽雅,布局合理,配套設施齊全,服務周邊2個小區(qū)和4 個自然村及工業(yè)園區(qū)。進入校園,園林內果樹成行,是學生們的勞動實踐之基地;園圃里四季花開,情趣雅然,是師生們的休憩閱讀之寶地;廊堂里四壁經(jīng)典,是師生們的浸潤經(jīng)典之靜地。2020 年被評為淮北市“文明校園”,2020 年被教育部命名為“全國青少年校園足球特色學?!?。
三十多年來,我先后在土樓中學、昕昕中學、蔡里初中、烈山中心校、古饒中心學校育人教書,現(xiàn)在就職于烈山區(qū)教育局,當再次回來,踏足這片教育熱土,華發(fā)早生。
凝望榮盛花園小學墻上的校訓:好習慣成就大未來。眼前浮現(xiàn)南校那躍動的燈花,微弱的煤油燈賜我光亮和暖意,我就是從那間草房子走出去的。
時至今日才知道,我從未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