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英國設計風格概述

英國是工業(yè)革命的發(fā)源地，同時也是世界 現(xiàn)代設計的發(fā)源地。19 世紀中葉在英國發(fā)生的 工藝美術運動標志著現(xiàn)代設計的誕生。英國工 業(yè)、制造業(yè)的發(fā)展以及其經濟、歷史基礎為英 國的現(xiàn)代設計提供了發(fā)展的土壤。從 19 世紀的 工業(yè)巨作“水晶宮”，到因不滿當時工業(yè)產品 所指向的冰冷粗糙的設計未來，從而轉至向歷 史與傳統(tǒng)進行回溯的裝飾文化運動，英國人將 對設計的質疑、反思、探索及創(chuàng)新貫徹了整個 英國現(xiàn)代設計發(fā)展的始末，為英國培養(yǎng)了大批 設計實踐家、設計理論家、設計批評家及設計 精英。

我們對英國設計的風格總是不能一言以蔽 之總結其特點。不似提及德國便想起嚴謹，提 到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便想起溫潤，提到日本設 計便想起內斂，提到意大利設計便想到速度與 激情。英國設計在整體風格上是較為模糊且多 元的。英國作為歐洲的島嶼國家與歐洲大陸有 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但又具有與歐洲其他國家 不同的性格與氣質。英國的設計亦是如此，這 份不同貫穿了英國設計理論與設計實踐發(fā)展的 始末。

本文將借對英國設計風格的探索，梳理英 國文化認同的轉變，解讀設計背后英國文化的 消解與表達。從 20 世紀上半葉后英國現(xiàn)代設計 的視角觀察英國在歷史重要節(jié)點中，對自我文化的認知、整理與表達。探求英國對自身現(xiàn)代 設計的歷史梳理與未來走向的指引，為我們對 本國本民族文化及設計的自我認同提供借鑒。

二、設計與文化認同

設計具有內外兩種屬性，即兩種主要驅動 "力。這兩種屬性可以用來反映對設計本質與特 "點的認知。設計的技術支持、藝術基礎、內容 "與形式為內在屬性；而設計的社會性、民族性 "為設計的外在屬性。[1] 而設計的文化性則既可 以是設計的內在屬性也可以是設計的外在屬性。 而文化認同則是文化性的一個觀念，社會學、 "歷史學、文化學等不同學科領域都存在的文化 "概念。

“認同”最開始是一個哲學與心理學的學 科概念及學術用語， “文化認同”中的文化包 含與共同體相關的思想制度、思維方式、行為 模式、審美取向、集體記憶以及宗教習俗等內 容。[2] 文化認同首先要從發(fā)現(xiàn)自己與他人的差 異與不同開始，在對他人的觀察中得以發(fā)現(xiàn)， 在不斷比較中得以確立。文化認同并不是一成 不變的，而是一個不斷重構的過程。

文化認同首先需要文化的長期發(fā)展與積 淀，其含有對一個民族、一個區(qū)域、一個國家 的認知形成。文化認同是一個對過去事件不斷 重組的敘事過程 [1] ，需要從傳統(tǒng)與虛構中尋求 材料并進行重新組成與重新詮釋，用重新獲得 的內容為需要的角色賦予身份意識。文化身份 的構件需要具有歷史性、空間性與文化性。歷 史性指的是文化認同需要具有歷史久遠的文化 根源，空間性是指在一定空間范圍內群體的專 有感受，文化性是指將文化特質進行凝練轉換 為認同標志。

國家文化認同是指國民對本國身份的知悉 與感受。一個國家的文化認同對外可提高國家 軟實力，對內可以維護國家穩(wěn)定，保障國家團 結統(tǒng)一。通過宣傳、教育等手段進行強化，通 過自上而下的傳遞使得全國具有共同的情感與 相同的價值觀，從而增加國民文化歸屬感與愛 國情感。

在兩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各國處于緊急狀 態(tài)，急需通過各種強有力的文化手段提高本 國文化認同，對內喚起人民團結一致、齊心抗 敵，對外達到宣傳國威、樹立形象的作用。特 殊時期文化認同的確立與轉變對研究各國文化 內涵都具有重要意義。在設計上，美國激昂的 山姆大叔海報《 我需要你》（I Want You）與 英國簡潔克制的動員海報《保持冷靜，繼續(xù)前 進》（Keep Calm and Carry On ）， 都是那一時期 文化宣傳的強有力工具。這一時期的設計作為 文化宣傳的重要手段，也在文化認同中起到了 重要作用。在對設計內容及理念進行分析的同 時，也可以窺見文化認同的相關內容，以及設 計與文化認同的具體關系。

三、20 世紀上半葉英國設計風格轉變

20 世紀上半葉，英國乃至整個歐洲設計界 有兩次大型的展覽是不可不提的，分別是 1924年至 1925 年的大英帝國博覽會以及 1937 年的 巴黎世界博覽會。在這兩次重大的博覽會中， 眾多國家紛紛通過設計品的參展積極展示國家 形象氣質與風貌，是我們研究英國文化認同的 重要研究材料。

1924 年，在英國倫敦溫布利舉行的大英 帝國博覽會是英國的一次重要大型展覽會。大 英帝國博覽會占地 216 英畝（約 0.87 平方千 米），總參觀人次高達 1750 萬。在這個時期舉 辦如此大規(guī)模的大英帝國博覽會，不僅是為了 匯報科技文化成果，其目的在于塑造并強調英 國態(tài)度，同時喚起人們對英國的文化認同。這 次博覽會在英國被廣泛宣傳，此次展會的舉辦 也是英國宣揚國威、振奮人心、促進貿易、經 濟繁榮的重要手段。

在 1924 年舉辦的大英帝國博覽會中，家具 和室內設計公司沃寧和吉婁 （Waringamp;Gillows） 參 展的喬治王風格圖書館展示區(qū)，以及《博爾松 家具目錄》上所展示的亨利八世風格餐廳，是 這次博覽會上極具時代風貌的現(xiàn)代設計作品。 從這些家具及室內裝修風格中我們可以看出， 16 世紀上半葉的都鐸風格正流行于此時的英國 社會。沙發(fā)粗壯的木質橫豎結構可以窺見都鐸 風格建筑特有的封檐板的山墻和鑲嵌鉛條的窗 戶元素；窗簾之類的布藝隨處可見亨利八世紋 章上的都鐸玫瑰。這類裝飾風格透露出對前工 業(yè)時代的懷念，混合木質構件的大廳、餐廳， 配有高背長椅的壁爐，機械壓花的詹姆士風格 桌椅，每一處都透露出對榮光時代的回望。

而在 1937 年的巴黎世界博覽會上，英國的 形象發(fā)生了重大轉變。這場在其他歐洲國家舉 辦的更大規(guī)模的國際博覽會上，英國將展示的 主題定位在閑適的英國鄉(xiāng)村周末生活上，帶來的展品也不再是具有強烈帝國意味的裝飾設計 作品，而是些富有生活氣息的休閑物件。色彩 鮮艷的運動夾克、高爾夫球棒、網(wǎng)球拍、足球 等制作精良的體育運動用品，構建了一幅作為 現(xiàn)代運動起源國家的英國的運動生活景象。這 些運動生活設計品結合英國想要傳遞的公平競 爭的理念，通過細節(jié)彰顯了英國別樣的傳統(tǒng)和 優(yōu)良的品位。

在休閑生活的美好呈現(xiàn)上，鄉(xiāng)村是一個 起到重要作用的經典意象。鄉(xiāng)村被視為射擊、 打獵、散步等娛樂活動的場所，在巴黎世界博 覽會中以攝影、繪畫、海報和詩歌等形式被廣 泛展示。在博覽會的英國館中，壁畫式照片、 家具上展示了收獲、耕地、鄉(xiāng)村板球、農舍、 大教堂等鄉(xiāng)村風光，配以“在英國，每個人都 可以設計自己的生活”“在英國，一個人的家 仍是一座城堡”等極具煽動性的標語，構建了 一個鄉(xiāng)村的、閑適的、具有良好品位的英國形 象。

這兩次間隔不到十年的國際大型博覽會 上，英國所提煉的國家形象及其背后所代表的 文化認同并非偶然，而是具有深刻歷史性、空 間性、時代性的有意行為。它的提煉與轉變值 得我們從多種維度重點關注及分析。

四、英國文化認同轉變成因

（ 一 ）國家文化

作為現(xiàn)代工業(yè)發(fā)展及現(xiàn)代設計的發(fā)源地， 英國在 20 世紀初期設計現(xiàn)代化的進程中并沒有 在世界范圍內起到引領作用，甚至在同時期歐 洲各國的現(xiàn)代設計運動中還略顯滯后。在歐洲 及美洲大陸包豪斯及現(xiàn)代主義運動如火如荼熱 烈發(fā)展之時，英國仍在回望歷史，希望從傳統(tǒng) 中尋求設計的靈感。這與英國地理環(huán)境所決定 的島國文化及歷史悠久的保守主義密不可分。

英國位于歐洲西北部，是由幾大島嶼組成的島國，與歐洲大陸隔海相望。這種獨特的地 理條件造就了英國人獨特的文化，被歐洲大陸 影響卻時刻保持觀望與質疑。所以當歐洲藝術 家與設計師極力擺脫歷史主義與折中主義時， 英國仍浸醉在工藝美術運動及歷史的瑰麗舊夢 中。同時，英國人驕傲保守，大航海、維多利 亞時期的榮光，現(xiàn)代工業(yè)、政治、經濟的創(chuàng)新 與發(fā)展，讓他們對自己國家的歷史充滿自信與 驕傲。對歷史傳統(tǒng)的尊重讓他們喜歡去傳統(tǒng)中 尋求出路，在回溯中尋求出路。而保守主義的 多次勝利也讓英國人對自身的歷史文化更加尊 重與自信，在通向未來的路口更傾向于在歷史 與傳統(tǒng)中尋求發(fā)展方向。

（二）時代背景

這兩次重要的博覽會的時間點較為敏感， 1927 年大英帝國博覽會舉辦時“一戰(zhàn)”剛剛結 束九年，1937 年巴黎世界博覽會舉辦時“二 戰(zhàn)”正一觸即發(fā)。

1927 年，英國乃至整個歐洲都處于“ 一 戰(zhàn)”結束后的恢復期。英國此前對外的巨額投 資，讓英國資本廣泛流向海外，國內的工業(yè)生 產能力下降，工業(yè)發(fā)展緩慢早已成為發(fā)展的隱 患和衰落的伏筆。而在 1914 年至 1918 年歷時 四年的消耗中，英國人力、物力、財力損失巨 大，經濟結構遭到嚴重破壞，英國從此開始失 去其在世界上經濟霸主的地位，但由于遍布全 球的財政網(wǎng)絡以及廣大的殖民地資源，英國仍 是能與美國一較高下的世界大國。大英帝國博 覽會舉辦之時，英國處于經濟恢復的平穩(wěn)時期， 創(chuàng)傷逐漸愈合， “日不落帝國”的尊嚴猶在。 所以英國政府及人民需要在歷史中尋求自信與 希望，希望通過努力與奮斗恢復經濟、發(fā)展貿 易，重現(xiàn)往日輝煌。此時英國對內對外仍是以 回望燦爛的文明歷史為主，以都鐸王朝時期的 輝煌氣度來展現(xiàn)大國風范、振奮人心。

1937 年的巴黎世界博覽會的舉辦，距離“二戰(zhàn)”爆發(fā)僅有一年多的時間，這一年國際 局勢已經十分復雜，英國已失去往日榮光。因 此，巴黎世界博覽會英國國家認同的關注點聚 焦在自由的生活、開放的制度上，將英國的鄉(xiāng) 村文化作為國家形象名片，另辟蹊徑地展示屬 于英國人的文化自信與國家認同。鄉(xiāng)村文化本 就是英國在工業(yè)提速以后便日漸受到重視的英 國人民的生活信仰與精神追求。此時將英國鄉(xiāng) 村文化作為輸出的重點，在標榜自己的同時， 其背后所代表的“自由”“民主”也在側面抨 擊德國、意大利等軸心國。英國這一時期的國 家認同從懷舊走向鄉(xiāng)村的重要轉變，為后期英 國設計與國家形象展示確立了重要錨點。時至 今日，英國鄉(xiāng)村仍是英國文化、英國形象、英 國設計繞不開的重要構成元素。

五、結語

英國特有的傳統(tǒng)文化及民族特性讓工業(yè)革 命與工藝美術運動得以在這片土地上孕育，同 時也構成了英國現(xiàn)代設計中始終縈繞的感情基 調——持續(xù)創(chuàng)新與尊重傳統(tǒng)并存。英國設計在 不斷探索自身的發(fā)展道路的同時，也與歐洲、 美洲、亞洲及其他地域保持密切聯(lián)系，不斷發(fā) 展，相互影響，在汲取歷史的同時追求現(xiàn)代， 在回望中走向未來。

國家文化認同的定位是一個國家重要的文 化戰(zhàn)略，它與時代、歷史、空間等要素密不可 分。英國在 20 世紀上半葉的國家文化認同從懷 舊到鄉(xiāng)村轉變的歷程值得我們學習與思考，英 國在特殊時期社會、經濟、技術、教育的變革 導致英國人民對自身文化進行了重新評估與調 整。每一個人的經歷、環(huán)境、身份等因素的不 同，會影響文化認同，個人在不同的群體中的 地位和角色可能使他們對自己的文化認同有不 同的感受和理解。我們需要結合歷史與時代，

梳理文化的脈絡與枝丫，探索個人與群體共同 的情感與記憶，激發(fā)民族情懷、國民情感的共 鳴，將文化認同轉變?yōu)榭梢怨奈枞诵?、指路?行的文化動力。

在這個過程中，教育與宣傳對于凝練、培 養(yǎng)和傳遞文化認同起著重要的作用。英國文化 認同的轉變，通過兩次世界級大型展覽向本國 國民與世界人民進行了強有力的傳遞，對國民 傳承和弘揚了文化的價值觀、傳統(tǒng)和歷史，加 深其對所屬文化的認同感，推動形成公民意識 和身份認同，傳遞社會文化規(guī)范，提升社會的 穩(wěn)定和諧與文化認同的一致性，有效促進了英 國文化的歷史性的轉變和發(fā)展。

現(xiàn)代設計與文化認同存在著密切的關系， 設計作為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表達形式和實踐活動， 常常反映和塑造人們對文化的理解、認同和表 達?，F(xiàn)代設計可以通過多維度的形式表達文化 的象征與意義，特征與內涵。有別于政策、文 字、口號等生硬形式，現(xiàn)代設計可以通過更貼 近生活的產品或隨處可見的視覺媒介，對文化 進行重新詮釋，傳承和講述特定文化的故事， 從而加深人們對文化內涵的認知和情感投入。

總的來說，現(xiàn)代設計不僅是一種審美實踐 和功能表達，也是文化認同的重要載體和表達 方式。它通過符號提煉、觀念融合、形式創(chuàng)新 等方式與文化認同密切關聯(lián)，同時也在推動文 化認同的多元發(fā)展和共融上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我們需建立現(xiàn)代設計與文化身份表達的橋梁， 探究設計風格背后所蘊含的文化認同，讓設計 通過文化認同發(fā)揮更高更遠的力量，讓文化認 同轉變?yōu)橛篮愕木裣笳髋c精神動力。

[ 作者簡介 ] 于潛文，女，漢族，安徽銅陵人， 江蘇財經職業(yè)技術學院助教，碩士，研究方向 為設計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