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鐘天緯早年在上海廣方言館接受西學訓練并研習英語,之后在隨使游歷歐洲期間又對西方有了直觀的認識,漸漸意識到西方之強盛與其先進的教學體系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從事教育和外交活動的實踐,使鐘天緯不僅認識了屬于器物層面的“西器”,以及符號層面的“西語”,更是認識到應通過“道”之層面的“西學”推動中國進步。他為上海三等公學堂編刊英語讀本《英文初級》,并和李鳳苞一起力推蔣煦的《德字初桄》,與稍早留學法國攻讀政治學的馬建忠等共同思考創(chuàng)建培養(yǎng)專門外語人才的制度,提出“添譯幕”以疏通洋務人才的出路,主張學“洋文洋語”及從事洋務的知識人,應該像研習時文、科舉及第的讀書人一樣,獲得令人尊敬的出身。作為過渡時代的文化界和教育界的知識人,在當時大多數(shù)知識人的思想尚處于懵懂狀態(tài)下的19世紀80年代,以鐘天緯為代表的那一批文化邊緣人開創(chuàng)了學習西方的風氣,引領了晚清鉆研西學的潮流。
〔關鍵詞〕 鐘天緯;《英文初級》;《德字初桄》;“添譯幕”;文化邊緣人
〔中圖分類號〕K2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 - 4769 (2025) 01 - 0169 - 11
〔基金項目〕 復旦大學人文社會學科傳世之作學術精品項目“明清江南專題文獻研究”(2021CSJP003)
引言
鐘天緯(1840—1900),字鶴笙,松江府華亭人。他后來回憶自己早年“遭時蹇”,即“早年失怙,皆由母教,及經(jīng)寇亂荒廢十年”①,因此學業(yè)無成。1872年,鐘天緯進入上海廣方言館學習西學西語,師從美國傳教士林樂知(Young John Allen, 1836—1907),學習英文,隨著名學者俞樾治經(jīng)學。1875年畢業(yè)后,鐘天緯任職于徐建寅②主持的山東機器局。1880年在駐德使館參贊徐建寅的推薦下,他隨使赴德國,并擔任出使德國大臣李鳳苞③的家庭教師,教授其兩個兒子,同時幫使館官員擬寫奏折或函件。
1882年,鐘天緯回國后即被聘為江南機器制造局翻譯館譯員,協(xié)助傳教士譯家傅蘭雅、羅亨利等人翻譯《工程致富》《考工紀要》《英國水師考》《美國水師考》《法國水師考》,以及《鑄錢工藝》《船塢論略》《行船章程》《造槍理法》等西書。1882至1884年,他還獨立將西方國家的時事編譯成《西國近事匯編》。參與西學翻譯的實踐活動,使他較之同時代知識人更重視教育,特別是外語教學。
1884年,鐘天緯向格致書院山長王韜建議舉行有關西學與時務的考課,獲得認同。自1886年起,格致書院考課持續(xù)了9年,季課和特課共計46次,有數(shù)千人次參與,評出超等、特等、一等獎共計1878人次,有20人獲5次及以上超等獎勵。鐘天緯也積極參加,除用本名外,他還化名“王佐才”“朱震甲”“商霖”“李培禧”“李龍光”等先后14次參加格致書院課藝,是應試者中的佼佼者,屢次名列前茅,其中5次獲超等獎,2次獲超等第一名,2次獲第三名,1次獲第四名。有時在一次課藝中,鐘天緯以多個化名提交數(shù)篇論文,同時獲獎,獲獎論文總數(shù)多達20篇。① 1887年夏季課藝中,鐘天緯的表現(xiàn)受到命題人盛宣懷的賞識,為盛氏邀請到煙臺協(xié)助其辦理洋務。1890年在盛宣懷的推薦下,鐘天緯入湖廣總督張之洞幕府,協(xié)助修筑鐵路、開礦、興辦新式學堂。1894年鐘天緯又被盛宣懷召往天津,入李鴻章幕府管理海軍事務,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后,他多次向李鴻章上書陳述對戰(zhàn)事的看法。1895年起,鐘天緯全身心從事教育事業(yè),與經(jīng)元善等人在上海創(chuàng)立公濟善堂。1896年在盛宣懷支持下創(chuàng)辦了上海三等公學堂,并先后創(chuàng)辦了4所新式小學。他在學堂中采用新教授法,自編教科書,在當時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在變法方面,他反對康有為的激進做法,主張“宜緩不宜驟,宜因不宜創(chuàng)”。② 戊戌變法時期,清廷開科舉經(jīng)濟特科,時年已經(jīng)59歲的鐘天緯,為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南巡撫陳寶箴、順天府尹胡燏棻等舉薦。變法失敗后,他“絕意進取”。鐘天緯一生仕途失意,僅得五品頂戴,但他留給后人的思想財富卻彌足珍貴,可以說,鐘天緯在思想史和教育史上是站在文化邊緣的沿海知識人,在近代史上是承上啟下的思想者。③
在清末上海教育史和外語教學史上,鐘天緯也有著特殊的地位。目前所知,專門研究其教育實踐和教育思想的成果主要有陳科美等主編的《上海近代教育史》④第三章第四節(jié),闡述了鐘天緯的教育思想,對其童蒙教育思想有較好的梳理和歸納;薛毓良的《鐘天緯傳》,述及其新教授法與德國霍爾巴赫學派教育思想的關系;錢曼倩的《鐘天緯與上海三等公學》⑤,有對于其教育實踐和教授法的研究。但既有研究幾乎沒有涉及其在上海廣方言館所受英語教育及其之后所從事的推動外語教育事業(yè)的工作和培養(yǎng)外語人才的貢獻。而有關他在晚清外語教育方面的貢獻,唯有周振鶴的《晚清翻譯家鐘天緯有關英語教育之佚文》(《或問》2004年10月第8號)。丁偉的《晚清時期傳教士英語教學對近代語文教學的影響之一——以鐘天緯的語文教學改革實踐活動為個案》(《忻州師范學院學報》2013年第5期)和《鐘天緯與晚清語文教學的革新及其啟示》(《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13年第12期)兩文,主要討論晚清傳教士使用的英語教學法與鐘天緯為代表的傳統(tǒng)語文教學法之間的差異,很少涉及鐘天緯英語教學和德文讀本編刊的活動。
本文擬從鐘天緯在廣方言館所受英語教育,以及隨使游歷期間對西學的認識出發(fā),探討其從事辦學和推動外語教學的實績,以及為編刊英語和德文讀本所作的努力。
一、上海廣方言館時期的英語學習
晚清的外語教學和外語教科書的編纂并非源自同文館時代,19世紀初,美國傳教士鮑留云(Samuel Robbins Brown,又譯勃朗,1810—1880)在澳門辦學,馬禮遜(Robert Morrison, 1782—1834)在香港辦學時就已開始了英語教學。但內(nèi)地早期外語學堂的創(chuàng)辦和英語教學的推動,與京師同文館、上海廣方言館和廣東同文館三館的外語教學活動密切相關。① 上海廣方言館的外語教學,對于近代中國外語教學體系的建立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意義,也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1863年李鴻章上呈《請設外國語言文字學館折》,建議仿照同文館之例,于上海添設“上海外國語言文字學館”。之后,黃芳擬定的試辦章程中定館名為“學習外國語言文字同文館”,簡稱“上海同文館”,1867年改名為“上海廣方言館”。初辦時上海同文館遴選上海鄰近地區(qū)14歲以下的俊秀兒童入學,以外國文字為主課,兼習史地和自然科學,僅設英文一館,學額40名。后江南制造局遷至高昌廟,廣方言館規(guī)模大為擴充。1869年11月,江海關道呈準督撫將廣方言館并入制造局,次年正月完成遷館,與翻譯館分居樓上樓下,“兩者各司其事并不相混”。② 1870年4月3日,制造局總辦馮焌光、鄭藻如撰《計呈酌擬廣方言館課程十條》,分為上下兩班,“初進館者先在下班,學習外國公理公法,如算學、代數(shù)學、對數(shù)學、幾何學、重學、天文、地理、繪圖等事”,學習翻譯者則“另習外國語言文字等書”,一年后再入上班,擇一門專業(yè)深入學習。“上班分七門:一、辨察地產(chǎn),分煉各金,以備制造之材料;二、選用各金材料,或鑄或打,以成機器;三、制造或木或鐵各種;四、擬定各汽機圖樣或司機各事;五、行海理法;六、水陸攻戰(zhàn);七、外國語言文字,風俗國政?!雹?/p>
與京師同文館相比,上海廣方言館更重視外語學習,其西學考試規(guī)定,“如西學,但問其所通言語文字之多少……于西語西文茫無通曉者,即行撤換;如西文西語以及所業(yè)之文均有進益,著賞銀四兩至八兩,以示鼓勵?!雹?張君勱回憶自己1897至1902年間在上海廣方言館就讀時,每周上七天課,其中四天讀英文,三天讀國文。英文課除學習英文外,還學習英文的數(shù)學、物理、化學和外國歷史等。他認為廣方言館的教學方法非常陳舊,只要求學生死記硬背,而不求理解,即使英文課也是如此,要學生像讀四書五經(jīng)那樣把每一科的課文都背下來。但這些英文課使張君勱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除了做八股及我國固有的國粹外,還有若干學問”。⑤
1869年后,廣方言館開設的外國語文科目,除原有的英文課外,又陸續(xù)增加了法文、德文等課程。據(jù)林樂知日記,1867年2月他作為廣方言館第一位外國傳教士在那里任教時,只有24名學生,其中不少都已學會一兩句洋涇浜英語。他到職后即以韋氏(Webster)的拼音課本教以正確的發(fā)音,并以句式簡單的讀物教學生翻譯。上課時間為每周六日,每日自上午九時至十二時,其他時間為中學課程。林樂知不斷改進教學方法,采取按能力分班的方式將全班學生分為三組,使用不同的課本以及利用板書等方式教學,教學內(nèi)容除語文外,又藉講述、實驗及展示各種儀器,如電報機、電池等,及帶領學生參觀法國煤氣廠、現(xiàn)代面粉廠和江南制造局的機器車間等現(xiàn)代化的工廠,以灌輸科學觀念與常識。林樂知并采用為基督教初信仰者改寫的英文教義讀本,一面教授英文,一面?zhèn)鹘?。?/p>
上海廣方言館的英文教師,除傅蘭雅和林樂知外,均為中國人,先后擔任教職的有留美學生黃勝和舒高第、嚴良勛、汪鳳藻、朱格仁、沈佑甫、瞿昂來、鳳儀、朱敬彝等;法文教師有英國傳教士傅蘭雅,法國人克利蒙、卜沃野、璞琚、裴勃盟等,中國人顧文藻、黃致堯、游學楷、吳宗濂、周傳經(jīng)、徐紹甲等;德文教師有德人金楷理、馮國鈞等。⑦ 該校究竟培養(yǎng)了多少學生,至今尚無確切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據(jù)熊月之推算,到1905年該校改為工業(yè)學堂為止的42年歷史中,共計有14期畢業(yè)生,保守估計至少有560名學生。① 后來服務于外交界的周傳經(jīng)、唐在復、陸征祥、劉境人、劉式訓、胡維德、翟青松、戴襯霖,哲學界的張君勱,金融界的張嘉璈,化學工業(yè)資本家吳蘊初,活躍在晚清譯壇的嚴良勛、張坤德、瞿昂來、李景鎬等,都曾在該校就讀。美國學者畢乃德認為:“廣方言館學生較之京師同文館、廣州同文館,質(zhì)量最高?!雹?/p>
筆者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上海廣方言館所使用的外語教科書資料,1880年《格致匯編》所刊傅蘭雅《江南制造總局翻譯西書事略》一文所列的已譯成未刻的各書目錄中,“百四十三”有舒高第譯述、朱格仁筆述的《英話入門》,未知是否系廣方言館使用的英語教科書,有待查考。輯譯《英字指南》的江蘇陽湖人楊少坪,也是上海廣方言館的畢業(yè)生,1879年入館的龔渭琳后來編寫了法語教科書《法字入門》。兩書均為中國最早的外語學習讀本之一,是中國外語教育史上極其珍貴的文獻。③
1872年,在親友的幫助下,32歲的鐘天緯在西學尚不屬社會主流的氛圍下入讀上海廣方言館。時任英文教習林樂知采用的教學方法似乎沒有留下相關的文獻,根據(jù)1870年擬定的學館章程“定課章以循誦習”條的內(nèi)容,“課讀講解之時,似宜用中國語言,講明意旨……其學生能通西語者,即以西語講解其義,或以中國文義譯出西文,而以西語解之,如能譯出西書全帙,則西語西文無不貫通矣”④。廣方言館外語學習注重講解文義的教學方法,對鐘天緯后來從事外語教學有很深的影響。
鐘天緯留下的詩歌《館中即事二十四韻》專門記述了上海廣方言館。詩歌先敘述了廣方言館開館曾是轟動一時的大事,旨在為國家儲備“鴂舌效夷言”的譯才,館中學生以入館時間為資格先后,而外語類似蝌文,廿六個字母,變化分合無窮。入館的學生各有自己的方言,學外語的過程類似古代的“重譯授受”,學生們借助傳統(tǒng)的諧聲“六義”法進行學習,可惜外語“音不分平仄,有為中國所無者”,“鈍舌人難學也”。館中學生兼課經(jīng)學,而培養(yǎng)經(jīng)學學問的方法,堪比龍門書院。鐘天緯自稱當時進入廣方言館是出于“寄藩”之想法,雖然未遇到“垂青目”,但還是非常勤奮和努力,以免濫竽充數(shù),所謂“挑燈依夜漏,聽鼓度晨昏。犬吠鄰墻鬧,雞聲曲徑喧。鼉更驚欲起,蟹眼沸全渾。同舍簧言惑,中流砥柱存?!睂τ谶@一段在館學習西學的經(jīng)歷,鐘天緯“為獨感師恩”,非常懷念。⑤
二、隨使游歷歐洲
1875年,35歲的鐘天緯從上海廣方言館畢業(yè)。不同于同時代其他知識人,經(jīng)過三年的英文訓練,鐘天緯已成為一位當時稀缺的外語人才。應山東雒口機器局總辦徐建寅的邀請,鐘天緯前往濟南協(xié)助其辦理洋務,不久即被徐建寅推薦隨使赴德考察。1878年李鳳苞奉命擔任駐德公使,任命徐建寅為參贊,李鳳苞還邀請鐘天緯隨同前往德國,擔任其子李鐘俊的老師。鐘天緯受邀在出洋之途每天寫日記,記錄旅途中的見聞,日記附入在德國期間所著《隨軺載筆》中,可惜后來散佚了。⑥ 不過鐘天緯在旅途中的一些活動,可以通過同行的徐建寅所著《歐游雜錄》來了解。光緒五年(1879)八月,徐建寅、鐘天緯和上海道臺通事金楷理⑦同行赴德國。他們由吳淞口乘船出洋西行,途經(jīng)香港,發(fā)現(xiàn)“香港街路,修筑寬平,雖較上海地方稍小,而繁盛亦正相埒。各洋房皆背山面海,層級而上,氣象似更軒昂。且樓房盡系四五層?!雹?經(jīng)越南、新加坡、錫蘭等地,鐘天緯一行于十月初九到達亞丁,并繼續(xù)乘船向西北駛?cè)爰t海;十五日入蘇伊士運河,二十日入地中海,二十三日在法國馬賽上岸后,由陳敬如接待安排坐“火輪車”(即火車)轉(zhuǎn)道巴黎。一路他們看到“凡徑過之山,高一二十尺者鑿溝以通車行,更高者皆鑿成洞,洞內(nèi)用磚或石砌成穹頂,如城門然。凡馬路與鐵路交互處,皆造環(huán)橋?;蜩F路在橋上行,而馬路穿橋洞而過”①,又在巴黎乘坐火車取道比利時到達柏林。② 在經(jīng)過亞丁島、巴黎時,鐘天緯尤為留心當?shù)氐姆烙な拢缭诎亓挚疾炝顺菈俺欠婪绞?,以及城墻使用的材料,稱“在法京巴黎城外,均系石筑炮臺,藉山勢為之,屹若金湯,堅逾碉堡。環(huán)城數(shù)十座,星羅棋布,均扼守險要,是以兵力易敷。此亦縮地守城之法?!诘戮┌亓殖峭猓g見有土筑者,濠深壘厚,堅滑如砥,沿濠再筑牛馬墻一道,為護兵扼守,以御敵人之搶渡者。考其工程,不外三合土層硪層筑之。法地中海墨希拿海峽,見炮皆置于山洞,如蜂房山壁峭立,天然形勢,對海平擊,無堅不(推)[摧]。亞丁島則炮置山巔,臺高百丈,即以山岡為壘,無船足以仰攻?!雹?/p>
在德國期間,可能因為鐘天緯只是級別較低的隨員,無緣參與一些重大的活動,如赴皇宮、各國公使、參贊的舞會,往見丞相及其夫人等。但他還是和徐建寅一起去了德國各地考察。如光緒六年(1880)四月十七日到柏林不久,徐建寅就帶著他一起去看狗會,“柏林開狗會。偕鐘鶴笙往觀狗,有四五〔?〕種。最小一種,長不盈尺,毛長數(shù)寸,價二萬馬克,被一公主購去。最大一種,長三四尺,價值一千馬克。又獵狗體不甚大,而嘴長體壯,價亦有二千馬克者”。④ 六月初二日,他們又參觀了運河雙閘。關于西方這一先進的水利設施,徐建寅有非常詳細的記錄:
六點鐘,偕鐘鶴笙、程子固往觀雙閘。其兩堤相距二十四、五尺。建閘兩重,相距六七丈,中空如塢,能泊兩船。每閘皆有雙門。門皆有限,門關時靠于此限。上下游水高低懸七尺。故下閘之門限,低于下水面四五尺,上閘之門限,亦低于上水面四五尺。庶船過閘時,船底不與門限相觸也。
閘堍與兩旁之堤,俱用磚砌。兩閘之雙門,亦俱用木作框,釘以斜板。門中各開一小涵洞,亦用木為之,以小齒輪動齒條使上下。閘門未開,先開涵洞以消水之抵力。各件皆甚簡便,中國易于仿造也。⑤
七月二日,他們一起參觀了瓷器會:
三點鐘,偕金楷理、鐘鶴笙往觀瓷器會。內(nèi)陳各國瓷器、火磚、石灰,及水中能凝結之石灰。其法用石灰與泥,依數(shù)配合,研勻加水成塊,入陶煅之,再研細,以水調(diào)和,則兩石可膠合成一塊。凡磨石皆用數(shù)塊合成,即用此石灰膏粘合。如與砂調(diào)和,可造成假石,與云石兩塊相合磨光,作桌面、地板等用。又石膏干粉,以水調(diào)和,亦可成器,可再磨光之。又青石亦可磨光。
又造磚機器,作兩螺絲平行,在殼內(nèi)將泥磨勻而自擠出。至前之活架上,即帶架同前,人手扳過鐵絲框,即割成數(shù)磚。將架推退,又隨坯向前,再割成塊如前。⑥
瓷器、火磚、石灰的制作工藝,給徐建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來也會使鐘天緯對西方的工藝技術記憶猶新。后來在參加格致書院的一篇課藝中,鐘天緯提及“歐洲各國,無不能造瓷器,且比華瓷釉色尤佳”,認為西方造瓷器技術甚至超過華瓷,這應當與他赴德考察過外國瓷器有關。⑦
光緒七年(1881)二月十四日,鐘天緯和徐建寅一起去參觀了柏林戰(zhàn)畫院:
一點鐘,偕鐘鶴笙往觀戰(zhàn)畫院。院址外作十六邊形,徑僅八丈余,高約三丈。進觀者人輸一馬克。入內(nèi)登中央之臺,四圍高山曠野,宛有數(shù)百里之遙,皆繪昔年普法血戰(zhàn)之狀。彈雨槍林,死尸枕籍。近臺者為塑人馬之實像,稍遠為繪戰(zhàn)事之畫。畫與實像之界限,細審幾不能分。論者皆謂當年實在情狀,觀之令人生敵愾之心,誠神妙之工也。四點鐘回。⑧
在戰(zhàn)爭畫院里,鐘天緯了解了普法戰(zhàn)爭的歷史,在出使時期及回國后所寫的文章中,他一再提及俾斯麥及普法戰(zhàn)爭的歷史事實,可見德國君臣的奮發(fā)有為以及“彈雨槍林,死尸枕籍”的慘狀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西方國家的各種畫院和舉辦的各種賽珍會(博覽會),使鐘天緯目睹了在畫院和賽珍會上所展示的諸國作品或工藝精品,“非徒恣游觀之樂,實以寓富國之謀?!辩娞炀曊J識到這些實業(yè)和文化活動對社會文化發(fā)展起著積極的作用:“然泰西有賽會之設,而凡跑馬、劃船、氣球、賭跳、泅水、溜冰無所不賽,雖益近游戲而亦有微指存焉。故嘗論中西政教風俗,均不免有流弊,惟中國愈流愈弱,西國雖游戲亦近于強,觀世者或當韙為知言乎”。① 隨使游歷期間,鐘天緯通過對歐洲國家風俗政情的觀察,了解到西方國家并非大多數(shù)士大夫所認為的野蠻、落后的“夷狄”,相反各國“無不政教修明,民生熙皞,國勢日臻富強”,在政治與社會上,西方國家“一切任人而不(骩)[骫]法,趨公而即以謀私,合通國之君臣,上下齊心并志,詢謀僉同,不啻謀一人一家之私計……馴至道不拾遺,夜不閉戶,幾幾乎三代刑措之風,斷未可以無本之治目之矣”。而當時的中國“雖有九州十八省,實則家自為政,人各有心,不啻瓜分為百千萬國”。② 通過比較,他看到了中西之間在風俗、政情上的差異,他對文明的觀念發(fā)生了變化,不再認為西方在文明程度上低于中國。隨使出訪的經(jīng)歷,使鐘天緯的觀念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對于中國自強之道愈加富有心得,認識到要效法西方實現(xiàn)富強,才能使國家立于世界之林。
一年多短暫的海外隨使經(jīng)歷,給了鐘天緯非同尋常的西學視野,使他能沿途直接考察海外的民情風俗,得以親歷直視了以德國為代表的西方學術、風俗、政情的實況,從而了解西方的文明狀況,其世界觀亦由此受到巨大沖擊。甲午戰(zhàn)后,鐘天緯在上呈盛宣懷《時事芻議》的“培人才七條”中有“請準游歷以廣見聞也”:“大抵天下事,耳聞之詳,不如目見之確。同一事理,有百譬而不得其解,一見而心即煥然者。此學問所以貴游歷也。西人最重游歷,過都越國,不憚其煩。中國亦知游歷之益,昔年總署奏派部曹十余員,出洋游歷,后遂無繼起者。誠以朝廷強令出洋,不若閭閻自為游歷之為愈也。日本能效西法者,即人人準其出洋游歷,自取師資故也。中國素以出洋為厲禁,誠能大開禁綱,明降諭旨,許天下士農(nóng)商賈,均準自備資斧,請領護照,出洋游歷。咨照出使大臣盡力保護,稽查匪僻,加以保舉。茍使中國風氣大開,人人明目張膽,自不待朝廷之勸勉矣。”文中特別強調(diào),不僅要鼓勵民間游學,還應該推動宗室王公帶領部院大臣出洋游歷,將外洋政治、教化、風俗、學問、瑣事隨時敷奏呈上。③ 親歷西方的實景,使鐘天緯從認識西器,進一步理解了西學,改變了之前的華夷觀念,能以較為開放的態(tài)度真正去接納和擁抱西學。
三、創(chuàng)辦上海三等公學堂和編纂英文教科書
1888年鐘天緯受盛宣懷的賞識,應召赴煙臺擔任礦學堂監(jiān)督;1892年又赴武昌任自強學堂監(jiān)督。④任學堂監(jiān)督期間,他特別重視格致課程,親自講課,認為“科學為泰西富強之源,制造學問悉由于此”。晚年鐘天緯尤其重視普及教育,稱“欲期國富兵強,人才輩出,則莫如令民間廣設小學堂,使閭閻家自為學,人自讀書,子弟勝衣,即勒令入塾,則于自強之道思過半矣。”⑤ 他還在滬北格致書院內(nèi)創(chuàng)立“興學會”,募集資金,在高昌鄉(xiāng)創(chuàng)辦了“棠陰”“董威”“湖?!薄捌桨病彼乃W校。⑥
1895年秋,鐘天緯與經(jīng)元善等人在上海創(chuàng)立公濟善堂。他在善堂公塾中把英文作為學生必學科目,“經(jīng)館學生必須習洋文三年,方可咨送二等學堂”。⑦ 光緒二十二年(1896)八月,鐘天緯在上海經(jīng)正書院舊址創(chuàng)辦了上海三等公學堂,又稱“滬南三等公學堂”。⑧ 上海三等公學堂分蒙館、經(jīng)館兩種,實皆仿外國之小學堂。依南北洋頭等、二等學堂例,經(jīng)館相當于三等學堂;蒙館可名為四等學堂。蒙館以識字明義為主,八歲入學,十歲畢業(yè),修業(yè)三年期滿。經(jīng)館以讀經(jīng)書為正,習西文為輔,選拔蒙館畢業(yè)學生入館肄業(yè),十一歲入館專讀四書、五經(jīng),兼習英文,學習三年畢業(yè),成績優(yōu)秀者咨送南北洋二等學堂。① 鐘天緯認為“第設學漸多而教科中善本實不易得,坊間近刻雖多,采輯簡陋,翻譯紕繆,不勝枚舉”。② 故他親自執(zhí)筆手定《小學堂功課章程》特別說明如何學習外語:“一、經(jīng)館雖以經(jīng)書為重,而英文亦不可不重。既用西國由淺入深之法以教漢文,即當用華人讀書背誦之法以教洋文。初則用外國方字,亦以識三千字為度;繼讀西書,背誦如流。凡今日所授西書,明晨必須背誦無訛,方上第二課。一、經(jīng)館學生宜每禮拜課論一篇。按照方言館章程,凡作漢文論一篇,必將漢文譯作洋文,成華洋合璧。……一、洋文以拼法為始,文法為終,須取各種拼法文法書讀熟,然后讀書識字,無不諳之拼法矣。一、洋文最重聲音,西人言語之間,抑揚高下,變化萬端。若僅恃記誦,而不與西人晤對,將來即不能司舌人之職。宜另請教習一人,專與諸生操西語晤談,不準雜一華語,以藥同文館、方言館重文字而輕言語之弊?!雹?因此該校的英文課程安排在第四年“識英文方字,講拼法字義”;第五年“仍識英文方字,講文法初階”;第六年“講解英文文法,讀各種英文讀本”。④
鐘天緯還親自編刊若干中西語教科書,如為該學堂自編中文教科書《訓蒙捷訣》《字義教科書》(又名《蒙學鏡》12卷,該書后修訂為6卷《讀書樂》),在當時教育界都有一定的影響?!队柮山菰E》強調(diào)蒙學的關鍵在于認字解字,“尋常人每以多讀書為主,而不以認字解字為主,無怪乎讀書數(shù)年,依然如一木一石也”;主張認字必先從口語開始,聲入心通,自然認得,孩童大有樂趣,正合童子之心得。教孩子文字,注重他們的理解力,就可以騰出精力來讀“中外有用之書”。⑤《讀書樂》類似進階課程的教材,其第二卷涉及大量寓言,如“兩雞相斗”“狐罵葡萄”“牧童說謊”“農(nóng)夫救蛇”等。⑥
鐘天緯幼年苦學國語不得其法的經(jīng)歷,與其后來在廣方言館接受英語教育的體驗,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更增加了他吸取英語教學的良法來改革本國語文教學的決心。為了做好英語教學,他編譯了上海三等公學堂的教材《英文初級》,由上海美生書館于1907年重印。該書英文名為English and Chinese Primer. Specially Translated and Carefully Revised by the Nanyang College, The Most Suitable Edition for Chi? nese Readers,扉頁中文題名“英文潑拉買譯本”。原書系英人特別為印度人所編的英文讀本,可能與《華英初階》為同一原本。周振鶴先生對該書有過專門探討,指出該書原名可能為“中西合璧初學讀本”。課文由淺入深,其中有不少宗教祈禱文,涉及宗教內(nèi)容的課文被編在全書稍后部分,按照次序是第57、61、65、69、77、81、85、89等課。周振鶴全文照錄書前鐘天緯序言。⑦ 鐘天緯在該書序言中首先從與外國交涉的角度指出學習外國語言文字的重要性,接著重點分析了當時讀書市場流行的幾種英語讀本,如《潑拉買》《理竇》五集,即清末外語教育市場流行的Primer和ReaderⅠ-Ⅴ,《潑拉買》使用的是當時流行的白話,《理竇》也采用白話,其他一些讀本則用淺近的文言文。“理竇”之書,在清末流行的英美名家所著者已不下數(shù)十種,但適合華人學習者很少。這些讀本“多尋常日用語言……年來此書廣行中土,學英文者莫不由此入門”,確實算是學英文的階梯,上海三等公學堂也曾經(jīng)試用。但鐘天緯認為“本堂子弟讀之,可由華文而通澈英文,亦可由英文而兼習華文,一舉兩得,誠法之至善者也?!苯?jīng)過煞費苦心的反復考核,鐘氏還是認為自己所編的《英文初級》讀本的優(yōu)點是“自始至終,每字皆注明句語”,“譯本之精”可謂獨一無二。所以決定將此書付諸出版,“以公天下,使人人獲先路之導,庶幾裨益良多”,使“各處好學英文之士”能夠自己探索學習的門徑,讓那些學習英文還在云里霧里的求學者,能夠豁然開朗。①
四、推薦《德字初桄》
晚清中國最早是從軍事工業(yè)方面來認識德意志帝國的,因為德意志神圣羅馬帝國境內(nèi)普魯士王國戰(zhàn)勝法國的結果,使德國的新式武器在中國特別走紅,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克虜伯火炮。② 進入19世紀70年代,英法屢次向清政府挑釁,造成多次交涉危機。而德國崛起于西方,躍居歐洲頭號強國,并急于在華同英法進行勢力范圍的角逐。北洋系統(tǒng)也開始從德國購買克虜伯火炮,雇傭德國教習,并準備派人前往德國學習。1871年,京師同文館在其外語課程中增加了德語課,此后一些武備學堂所開設的外語課程中也多選擇德語。如1885年李鴻章根據(jù)淮軍將領周盛波、周盛傳兄弟的建議,仿照國外設立陸軍學堂的辦法籌建了天津武備學堂,聘請以德國教習為主的洋教習,教授天算、輿地、格致等課程。③ 1884年中法戰(zhàn)事中,德國公使乘機慫恿清政府以德國軍官代替以中立為由辭職的英國軍官,清政府亦下令當時駐德公使李鳳苞在德國選募50名軍官來華,協(xié)辦操防。德國勢力的增長,迫使中國官方要迅速了解這一新的文化,而理解一國文化,必然會注意到其語言文字。
約在光緒十二年(1886),蔣煦(字可贊)編著了由德人施彌德校音的《德字初桄》。這是清光緒年間首部中國人自編的德漢雙語學習讀本。④ 1898年,蔣煦受張之洞之命,前往湖北。次年他在經(jīng)心書院、江漢書院教授兵學,一度擔任湖北武備學堂的兵學教習,還參與了湖北武備學堂的譯書工作。⑤《德字初桄》最早有光緒十三年(1887)刊本,本文引用為光緒二十七年(1901)重印本,該版書末有光緒十四年(1888)鐘天緯跋??禄茉诤鲜D書館發(fā)現(xiàn)有光緒十三年鉛印本《德字初桄》,四周雙邊,單魚尾,各冊起始頁與末頁鈐“箴言書院藏書”印。該書下冊書頁內(nèi)夾一狹長棉紙材質(zhì)書簽,四周雙邊,上書“德字初桄、仲芳題簽”,鈐“仲芳”并“聶緝椝印”章。對照《德字初桄》光緒十三年版與光緒二十七年版,前者實為兩部書稿之合編,除主體部分《德字初桄》兩卷外,另附有蔣煦編撰的《筆算舉隅》,簡單講述了代數(shù)幾何的基本知識和計算方法。⑥
《德字初桄》篇首有作者蔣煦自序,接著是當年的駐德公使李鳳苞的序言,篇末則收錄了隨使赴德的鐘天緯所寫跋文。蔣煦在自序中指出:“竊思德自同治間敗法以后,國勢日振,近年來拓地通商經(jīng)營四海,足與諸大國并駕齊驅(qū),其制造之精巧,船炮之堅利,兵法之嚴整,尤能雄視各國。惜我華人通德文者寥寥,雖經(jīng)國家選派學生出洋數(shù)次,而學成簡用者,亦屈指可數(shù),然皆身膺職守,未暇注書。故四十年來竟無人謀及于此?!睂崢I(yè)報國是蔣煦編寫《德字初桄》的動力。在蔣煦看來,國人勢必要與德國交好,所謂知己知彼,學習對方的語言,與對方溝通無礙自然是首要條件。在這種特殊的機緣下,作者編譯了此書。
全書共分上下兩卷,包括讀音、拼法、文法等內(nèi)容,以及實用性更強的詞匯工具書以及例句匯編,基本具備德語入門教材的要素?!兜伦殖蹊妗飞暇硪浴皩W字”為開篇,續(xù)以“辨音”“拼法門”“文法門”等。開篇“學字芻言”申明,“夫?qū)W西語者首先識字,識字又在乎能寫,使未識者驟觀之,必曰彼細若科斗,綿延曲折,吾烏得而寫哉!不知茍識其字,反覺有條不紊,拼合自然矣?!本幷叻植街笇ёx者如何運筆寫德字,并附“西人執(zhí)筆法”“西字撥鐙法”——“書華字有撥鐙之法,雖各家之多寡不同,要皆各有妙旨。寫德字則八法足以盡之,拽、壓、拖、推、送、導、撚、鉤是也?!毕戮硎恰翱傤愰T”與“短語門”,從最初的辨識字母到字母發(fā)音/字母組合發(fā)音,進而到單詞背誦、語法學習、課文背誦、造句練習等,讀者可循序漸進。蔣煦意識到了正確發(fā)音的重要性,故在書中首先細致講解了單個字母的發(fā)音,如“v五 系開口乎,其音在五、惡二音之間”;其次講解從單字母發(fā)音到“二字拼”的發(fā)音,并提醒注意“二字拼”當中的“同字異音”“同音異字”“雙音”“單音”等問題。德文21個輔音字母發(fā)音則被分為幾大類逐一說明:“輔音字母中又有含氣、伸氣、推氣(有軟硬伸三音)、舌、唇、嚼舌等音”。蔣煦相信,熟讀單字拼、“二字拼”發(fā)音到脫口而出的程度之后,“三字拼”“四字拼”及更多字母的德語詞匯發(fā)音便完全不成問題。出現(xiàn)在《德字初桄》中的德文字母、單詞、短句皆佐以漢字擬音,這樣的注音方式雖然無法與現(xiàn)代音標相提并論,但能迅速實現(xiàn)語言的應用功能。蔣煦在該書上卷“文法門”中寫道:“今特摘錄其要者共分十種,略為注解?!奔葹椤罢洝保赡苡械挛乃{本,取材何種需進一步考察。①
該書下卷的“總類門”收錄詞匯1079個,分天文、地理、時令、邦國(都城附)、人倫、官職、身體、技藝、屋宇(店鋪附)、服飾、器用、貨物(進口貨、出口貨)、飲食(食物附)、花木(果品附)、禽獸、鱗蟲、金石(珍寶附)、訟獄、舟車、疾病,共20類。全書既注官音,又注土音,卷舌音則用小圈注明。不難看出,該書繼承自明清以來官修外語工具書《華夷譯語》——魏繼晉編撰的《額哷馬尼雅語》收錄詞匯的20類分法,也是對之前《英語集全》《英語注解》《英字入門》和《英字指南》等英語讀物分類模式的模仿。②《德字初桄》收錄的千余個詞匯中,大部分是名詞,缺少詞性標識(德語名詞分陰、陽、中三種性質(zhì),標識分別為die、der、das,縮寫形式一般為f/w、m、n/s),缺少詞匯標識亦是《額哷馬尼雅語》的特色之一。不過《德字初桄》詞匯表中出現(xiàn)了基督教重要節(jié)日或名詞,為《額哷馬尼雅語》所無。蔣煦保留了“Weihnachten”一詞的宗教特色,譯為“耶穌誕”(今譯“圣誕節(jié)”),同時將復活節(jié)“Osterfest”譯成“外國冬至”,抹去了基督教文化色彩。個中緣由,今人很難揣測。③ 無論是文法、讀音還是詞匯表、例句表達,《德字初桄》作為德語學習入門文本的功用大致具備。
李鳳苞在1887年為該書撰寫了序言,指出德國經(jīng)驗對于大清富國強兵的借鑒意義,樂見國人編撰德語學習材料。“我中國海禁初開時,有習英語者,傳譯市語。近年廣設學館,創(chuàng)興庶政,漸知德語為要,而習之較難,又苦無入門之法。余十余年來帶赴德國之員生,皆未暇著錄。嘗令幼子選擇學課,厘次成冊,余又病廢,未能刪定……滬瀆蔣生煦以所輯《德文初桄》索序。其書首辨字體,次別字音,次晰字類,次列事物名目及尋常短語,而殿以西國算式,莫不條分縷析,有序不紊,足可以開學者漸進之門,可備教者善誘之用”。
鐘天緯在《德字初桄》跋文中回應了李鳳苞的觀點,認為該書為計劃學德語的士人學子提供了一本“略敘德字源流”的好書:
日耳曼為歐洲中原之地,文物聲明,伊古稱盛,凡天文、歷律、重、算、醫(yī)、化之學,無不深入理窟,元箸超超,故西人講求上乘學問者,除羅馬、拉丁外,無不從日耳曼文字入手,即今之德文也。自法王拿破侖稱霸,南北日耳曼日即陵夷,文字亦因而日晦,百余年來,德之受侮于法也屢矣。迨布王福里特里第二崛起偏邦,臥薪嘗膽,以畢士麻為相,以毛爾凱為將,糾合同盟,陰為戰(zhàn)備,一戰(zhàn)敗丹,再戰(zhàn)破奧,三戰(zhàn)而虜法王,舉法都而割地以講和,德之戰(zhàn)功,震鑠地球,德之文字,亦顯聞寰宇矣。顧與我中國通商立約,則尚在近年,邦交猶淺,人遂疑兩國之交涉無多,而不知兩國之關系甚大。何以言之?蓋中國居俄之東,德國居俄之西,俄東則德人躡其后,俄西則中國搗其虛,左提右挈,腹背相資,則扼吭之勢成,而犄角之患伏,俄人徘徊卻顧,如芒刃之在背矣。試即歐洲近事征之,往者德欲報法,先結俄歡,一與俄合,遂敗黑海之盟。德既中興,更相猜忌,一與俄離,遂立百靈之約。卒令俄人不能逞志于歐東、土耳基者,德為之也,故遠交于英,不如近交于德。北洋李傅相知之,凡延聘客將,購買船械,悉倚德人為外府,而德人亦輸誠報效之不遑,中德之交日親,中德之勢日合,則俄人必瞠視而不敢妄動,形格勢禁則然也,然則中國當與德人深相結納也明矣。特是不通其情偽,則措注奚由合宜,不明其語言則情偽奚由洞達,而況使臣聘問,外部密謀,非賴語言文字不為功,然則蔣君《德文初桄》一書,實為中德兩國合縱之一大樞紐,國家運奇經(jīng)遠之發(fā)軔權輿,讀者不得以區(qū)區(qū)文字目之,余故縱論中外大勢而樂書其后。①
鐘天緯在這一長篇跋文中首先強調(diào)了德國文明在歐洲文明中的地位:“日耳曼為歐洲中原之地,文物聲明,伊古稱盛,凡天文、歷律、重、算、醫(yī)、化之學,無不深入理窟,元箸超超”,所以西人凡是講求第一流學問的,除了羅馬文、拉丁文之外,無不從德文入手。接著講述了從拿破侖稱霸之后的百余年來,德國屢次被法國打敗。布王福里特里第二(Friedrich Ⅱ,即普魯士國王弗里德里希二世,1712—1786)任用俾斯麥為相,糾合同盟進行戰(zhàn)備,兩次發(fā)動西里西亞戰(zhàn)爭,1756年又發(fā)動七年戰(zhàn)爭,1772年和俄羅斯帝國、奧地利大公國趁波蘭內(nèi)政危機之時第一次瓜分波蘭;最后打敗丹麥,再戰(zhàn)打敗奧地利,三戰(zhàn)而虜法王拿破侖,占領法都,法國割地講和,終結束戰(zhàn)爭,1785年組建起15個德意志國家構成的諸侯聯(lián)盟。“德之戰(zhàn)功,震鑠地球,德之文字,亦顯聞寰宇矣”。之后他再度重申聯(lián)德抗俄的重要性,指出李鴻章當年凡延聘客將,購買船械,都是選擇德人為顧問,“中德之交日親,中德之勢日合,則俄人必瞠視而不敢妄動,形格勢禁則然也,然則中國當與德人深相結納也明矣。”而互通情偽,舉措合宜,就需要互通語言;不管是使臣聘問,還是外交密謀,都需要以語言文字相溝通,因此《德文初桄》一書“實為中德兩國合縱之一大樞紐,國家運奇經(jīng)遠之發(fā)軔權輿”,讀者實在不可以區(qū)區(qū)文字讀本視之。
五、倡導西語教學與主張培養(yǎng)譯員
鐘天緯出使時曾代使館擬就了派遣學生到德國學習武備和公法的奏折,這一完成在庚辰(1880年)、辛巳(1881年)的《奏請續(xù)派官生來洋肄業(yè)折》,可能是代李鳳苞所擬。代擬稿反映了當時駐德使館人員在武備人才、外語人才培養(yǎng)方面的共識,主張“在同文館內(nèi)將通習德文可造學生,盡數(shù)續(xù)派來洋,以資開手。一面續(xù)行招考,于八旗蒙漢中,曾任三品以上武職大員子弟,擇其材武膽略,年在二十以內(nèi),仍由總理衙門考定,作為武蔭生。仿照赴美肄業(yè)官生成案,每年酌送三十名,來德肄業(yè)。連送五批,以一百五十名為額,酌定五年為期。俟學成遣送回華,考其所詣淺深,不次補官。其中有優(yōu)異者亦可不拘年限,庶昭激勸。另在上海廣方言館或格致書院內(nèi),招考近郡有根柢才識之舉貢生監(jiān),每年亦附送二十名來洋,專習交涉律法,學成予以升途,一體錄用。”②
甲午戰(zhàn)后,鐘天緯在上呈盛宣懷的《時事芻議》中有“培人才七條”,其第一條就是“請開學堂以培根本也”。他提出“國家之治亂,系于人才;人才之盛衰,由于學校。乃中國庠序?qū)W校,非不制度詳明,其實概同虛設,非所以為救時根本之計也。”其中特別強調(diào)外語人才的培養(yǎng)。他主張仿效西方國家的教育制度,在省、府、州縣分別開設大學堂、中學堂、小學堂各一所,學習西學知識。小學堂招收十歲以上的幼童,學習書、算、繪圖、史記、地理以及格致入門知識,“其聰俊者始準兼習別國語言文字;比及三年,遴拔其尤者升入郡學堂。凡天文、算學、輿地、圖、史、電、化、聲、光、醫(yī)、植、水、火等學,無不融會貫通,初時尚為入門,此際則為升堂之詣矣。再學三年,再選其尤者,升入省學堂,仍如前法,精益求精。凡理學、法學、智學、醫(yī)學,均須各就其天姿所近,專入一門。此則為入室之功矣。比及三年,再送京都國子監(jiān),如刑名、錢谷、文學、禮制、韜略、制造、駕駛、公法、天算、醫(yī)理,分作十余科,聽人自擇。但既入門,之后不準再有更動,將來筮仕、教習,均終身不出此途。既入學堂為進身之階,即以官師為出頭之路,視功名如操左券,則人人自知向?qū)W矣?!雹?在他的設想中,如果將來需要終身在外交部門任職者,就會努力學習外語。
鐘天緯還提出了翻譯官制度改革的主張,在《時事芻議》的“培人才七條”中有“請?zhí)碜g幕以疏出路也”一篇,稱“自洋務需才,朝廷嘗設學堂以教之,優(yōu)保舉以誘之,而人才終不盛者,則以八股有科第可望,而洋務無出身可圖也。本朝制度,滿洲之習清書國語者,有翻譯舉人、翻譯進士,作為正途出身,猶且不能家弦戶誦,矧為洋文洋語乎?……國家之培植,不及閭閻之揣摩,只須官為提倡,而人自輻輳于功利之途。則此類是也。倘將各海關稅務司華洋參用,擬漸將利權收回,則翻譯人才更多一出路矣。外國出使人員,例由翻譯升領事,由領事升參贊,由參贊升駐使,循資升轉(zhuǎn),不患無階,此所以使才接踵也?!雹?/p>
鐘天緯認為“添譯幕”不僅可以疏通洋務人才的出路,而且有了保舉上遷的優(yōu)惠政策,新式學堂中的外交人才才會不斷涌現(xiàn)。學習“洋文洋語”、從事洋務的知識人,應該有與研究時文、科舉及第的讀書人一樣的出身:“欲期洋務人才之盛,亦當給以進士、舉人出身,作為正途加以出路。如各省督撫衙門,本有翻譯官,亦宜一體設立洋文翻譯;各省海關道、海疆、州縣,添請翻譯幕友,與刑錢幕友并重。其翻譯官循資升轉(zhuǎn),由筆帖式一體可升至尚書、侍郎,則人皆踴躍從事矣?!雹?鐘天緯進一步發(fā)展了他于1886年課藝時提出的主張,即將設立翻譯幕僚的范圍擴大到各省海關道、海疆州縣,將翻譯幕僚的身份提升為與刑名錢糧幕僚一樣,讓基層翻譯官亦可以按照資歷升遷到尚書和侍郎這樣的職位,才能使懂得外語的人才踴躍從事外交和翻譯事業(yè)。他還主張對駐外使館人員也采用同樣的辦法,即外國出使人員,例由翻譯升領事,由領事升參贊,由參贊升駐使,循資升轉(zhuǎn),才能使外語人才接踵而至。這種外交官制要求駐外使臣都要懂外語,并且要從基層做起,針對的正是當時駐外使臣大多不懂外語的情況。而新式學校培養(yǎng)的外語人才可以升遷到駐外使臣的位置,才能實現(xiàn)外交官的專業(yè)化。懂外交的人才有了好的出路,這一領域也就可以吸引更多優(yōu)秀的外語人才。
小結
陳旭麓曾指出:“思潮是思想史中的峰巒,在近代思想史的推進中最常見。它的形成,不是出于幾個人的構思,而是先從遠處傳來潮音,然后是拍天巨濤向堤岸迎面沖來,有首先聽到潮音而吶喊的先驅(qū),也有迎上潮去一顯身手的弄潮兒。因此,我們不但要注目于一些公認的先進思想家,而且要放眼于那些在浪潮中敢于弄潮并不太知名的人們”。③ 晚清處在思想界核心圈的思想家,如龔自珍、林則徐、魏源、徐繼畬、馮桂芬、王韜、鄭觀應、康有為、梁啟超、嚴復、湯震等,對危機中的國家所面臨的重大問題紛紛提出自己的主張,然還有一批處在思想界的邊緣知識人,如李鳳苞、鐘天緯、馬建忠、蔣煦等,在探索國家自強之道的同時,注意西語學習的重要性。他們盡管活躍在政界和思想界,卻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思想家,更多的是通過自己“敢于弄潮”的實踐,來展示自己對國家前途的看法。鐘天緯即屬于這類文化邊緣的學者。
研究近代中國教育文化史,學界同樣比較關注那些聲名顯赫的教育家,如嚴復、張謇、蔡元培、張元濟等,而那些同樣走在時代前列的知識人的教育活動往往被忽略。要呈現(xiàn)出晚清教育界完整的面向,我們不僅要研究那一時代公認的教育家,也需要關注那個時代教育界的沿海邊緣知識人,正是他們承擔著近代史上承上啟下的作用,由此我們才能比較完整地呈現(xiàn)文化教育界的全貌。近代杰出的翻譯家,如嚴復編譯《英文漢詁》,以及為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英漢辭典作的推薦工作,伍光建編譯《帝國英文讀本》《英文范綱要》《英文范詳解》等,這些大翻譯家在外語教育上的貢獻固然值得珍視,但類似鐘天緯這樣的知識人編纂的《英文初級》,以及為《德字初桄》所做的西語讀本的編刊工作同樣值得重視。
作為過渡時代的沿海的知識人,鐘天緯雖然未能進入政界和文化界的核心,但其早年在上海廣方言館所受的西學訓練,其隨使出訪德國直接接觸西方社會的經(jīng)歷,特別是之后又長期從事第一線教育的實踐,使他不僅認識到屬于器物層面的“西器”,以及符號層面的“西語”,更希望通過“道”之層面的“西學”,推動中國的進步。在19世紀80年代大多數(shù)中國知識人的思想尚處在懵懵懂懂的狀態(tài)下,鐘天緯以自己長短不一的隨感式雜文、詩文和考課文字表達了自己的教育理念和文化理想。他代表的那一批文化邊緣人,開創(chuàng)了學習西方的風氣,引領了晚清鉆研西學的潮流。
① 鐘天緯:《館中即事二十四韻》,《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8年,第174—175頁。
② 徐建寅(1845—1901),字仲虎,江蘇無錫人。其父徐壽為中國近代化學啟蒙者和造船工業(yè)先驅(qū)。自幼受其父影響,熱愛自然科學。1861年隨其父在安慶軍械所供職,1875年在山東機器局任總辦。1901年3月,在鋼藥廠與員工試制無煙藥時,失事殉職。著譯有《造船全書》《兵學新書》《化學分原》《水雷錄要》《歐游雜錄》等40余種。
③ 李鳳苞(1834—1887),字丹崖,江蘇崇明人。愛好歷算,精于測繪,深為李鴻章賞識。曾捐資為道員。后受命辦理江南制造局、吳淞炮臺工程局,并兼任兩局編譯,翻譯科學技術書籍。1876年經(jīng)李鴻章推薦任船政留學生監(jiān)督。1878年又由李鴻章保薦,任駐德公使。不久,復兼任駐奧、意、荷三國公使。1884年暫署駐法公使。中法戰(zhàn)爭爆發(fā)后,奉命回國任北洋營務處總辦,兼管水師學堂。因1884年在德國購買軍艦的過程中,受賄銀60萬兩而革職。譯著有《四裔編年表》《西國政聞匯編》《文藻齋詩文集》等。
① 薛毓良:《鐘天緯傳》,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1年,第49—57頁。
② 《鐘鶴笙征君年譜》,光緒十三年丁亥(1887),《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15—219頁。
③ 關于鐘天緯生平與學術的研究,參見鄒振環(huán):《中國近代史上一個承上啟下的人物——鐘天緯簡論》,《社會科學》1985年第6期。拙文是20世紀80年代有關鐘天緯研究的第一篇學術論文,較之鐘祥財《鐘天緯的管理主張》(《企業(yè)管理》1986年第9期)和葉世昌《鐘天緯的經(jīng)濟思想》(《歷史知識》1987年第8期)兩文略早。既有的關于鐘天緯的研究,多集中于其教育、經(jīng)濟管理和中西文明論等方面,尚未檢索到以鐘天緯從事外語教學為主題的學術論文。作者指導王超完成的《鐘天緯外交和防務思想初探》(復旦大學,碩士學位論文)統(tǒng)計了近年來有關鐘天緯的研究成果,值得參閱。
④ 陳科美、金林祥:《上海近代教育史》,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
⑤ 錢曼倩:《鐘天緯與上海三等公學》,《華東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1985年第3期。
① 鄒振環(huán):《晚清同文館外語教學與外語教科書的編纂》,《學術研究》2004年第12期;鄒振環(huán):《同文館外語教科書的編纂與外語教育的成效》,王宏志、梁元生、羅炳良編:《中國文化的傳承與開拓:香港中文大學四十周年校慶國際研討會論文集》,香港: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251—282頁。
② 有關上海廣方言館,參見蘇精:《清季同文館及其師生》,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18年,第77—105頁。
③ 楊逸等:《海上墨林·廣方言館全案·粉墨叢談》,陳正青等標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122頁。
④ 江海關道:《請南洋通商大臣擬議上海同文館章程文》,高時良編:《中國近代教育史資料匯編·洋務運動時期教育》,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176頁。
⑤ 張君勱:《我的學生時代》,《中西印哲學文集》,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81年,第164頁。
⑥ Knight Biggerstaff, Earliest Modern Government Schools in Chin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61, pp. 160-162.
⑦ 《京師同文館學友會第一次報告書》,朱有瓛主編:《中國近代學制史料》第1輯上,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3年,第245—247頁。
① 熊月之:《上海廣方言館史略》,《上海地方史資料》4,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6年,第88頁。
② Knight Biggerstaff, Earliest Modern Government Schools in China, p. 160.
③ 鄒振環(huán):《十九世紀下半期上海的“英語熱”與早期英語讀本及其影響》,《檔案與史學》2002年第1期。
④ 楊逸等:《海上墨林·廣方言館全案·粉墨叢談》,陳正青等標點,第132頁。
⑤ 鐘天緯:《館中即事二十四韻》,《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174—175頁。
⑥ 《鐘鶴笙征君年譜》,光緒五年己卯(1879),《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13頁。
⑦ 金楷理(Carl T. Kreyer, 1839—1909),德裔美國浸禮會傳教士,1866年來華,初在杭州設立傳教站傳教。1870年辭教會職,入江南制造局翻譯館任譯員,并在附設的廣方言館教德文,從事西文書翻譯。1877年辭職,受雇于清政府,任上海道通事,仍從事譯書工作。1879年底徐建寅被派赴歐洲收購軍艦,金以隨員身份同往。1890年隨出使俄國大臣許景澄赴俄,任駐俄使館參贊。與華蘅芳、李鳳苞、趙元益等合譯有《繪地法原》《海戰(zhàn)指要》《西國近事匯編》等,在江南制造局譯書17種,有《光學》《鍍金》《臨陣管見》《攻守炮法》《兵船炮法》《炮準心法》《克虜伯炮說》等。
⑧ 徐建寅:《歐游雜錄》,長沙:岳麓書社,1985年,第650頁。
① 徐建寅:《歐游雜錄》,第658頁。
② 《鐘鶴笙征君年譜》,光緒五年己卯(1879),《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13頁。
③ 鐘天緯:《與某君書》,《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41頁。
④ 徐建寅:《歐游雜錄》,第691頁。
⑤ 徐建寅:《歐游雜錄》,第721頁。
⑥ 徐建寅:《歐游雜錄》,第725—726頁。
⑦ 鐘天緯:《挽回中國工商生計利權論(二)》,《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92頁。
⑧ 徐建寅:《歐游雜錄》,第760—761頁。
① 鐘天緯:《賽珍會論》,《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0頁。
② 鐘天緯:《綜論時勢》,《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1頁。
③ 《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26—227頁。
④ 《鐘鶴笙征君年譜》,光緒十四年戊子(1888),《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16—217頁。
⑤ 鐘天緯:《公塾原啟》,《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47頁。
⑥ 《鐘鶴笙征君年譜》,光緒十八年壬辰(1892),《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172頁。
⑦ 鐘天緯:《小學堂總章程》,《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52頁。
⑧ 創(chuàng)辦學堂告白見之1896年8月27日、8月28日和8月29日出版的《申報》。
① 上海三等公學堂開設在高昌廟后面,長春花園西首瞿真人廟前,即經(jīng)正書院舊址。擬招15歲以內(nèi)學生24名,半日讀英文,半日讀華文,不取修金,附膳者每月三元。自26日起連考三日,每日準一點鐘報名投考。已開筆者作小講一首,未開筆者試其讀性、記性、悟性,明年即挑送大學堂。參見《招考》,《申報》1896年8月31日,第6版。
② 《鐘天緯編〈字義教科書〉序、目錄、課文舉例》,朱有瓛主編:《中國近代學制史料》第1輯下,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6年,第591頁。
③ 鐘天緯:《小學堂功課章程》,《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44—245頁。
④ 朱有瓛主編:《中國近代學制史料》第1輯下,第587—590頁。
⑤ 鐘天緯:《訓蒙捷訣》《學堂宜用新法教授議》,《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50—251、245頁。
⑥ 石鷗、吳小鷗:《中國近現(xiàn)代教科書史》上,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12年,第82頁。
⑦ 周振鶴:《晚清翻譯家鐘天緯有關英語教育之佚文》,《或問》第8號,日本近代東西言語文化接觸研究會,2004年10月。
① 鐘天緯:《英文初級讀本序》,《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64頁。
② 鄒振環(huán):《克虜伯火炮和克虜伯炮書的翻譯》,《中國科技史料》1990年第3期。
③ 林慶元輯:《洋務運動中來華洋匠名錄》,《近代史資料》總第95號,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第284—294頁。
④ 本文所引用的《德字初桄》下卷,由德國愛爾蘭根·紐倫堡大學東亞系朗宓榭和徐艷教授惠贈復制件,特此致謝!該書很長時期里無人專門研究,毛小紅《中國德語文教育歷史研究(1861—1976)》(上海外國語大學,博士學位論文)一文,綜述了各類德語學習文本及工具書情形,并對各類文本內(nèi)容進行了初步的介紹,但未討論蔣煦的《德字初桄》。蔣煦《西游日記》(劉柯點校,長沙:岳麓書社,2016年)的導讀《敘論:善于學習的先行者》介紹作者蔣煦時,亦未提及《德字初桄》。
⑤ 蔣煦:《西游日記》,劉柯點校,第12頁。
⑥ 柯卉在復旦大學博士后流動站工作期間參加了由本人主持的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中國近代化進程中的晚清外語教育:以外語讀本的出版與閱讀為中心(10JJDZONGHE024)”,并完成了階段性成果《中德早期語言接觸史研究——以〈額哷馬尼雅語〉與〈德字初桄〉為中心》,《清史研究》2022年第3期。
① 柯卉博士網(wǎng)上查檢發(fā)現(xiàn),光緒二十七年(1901)刊刻本上卷正文部分缺失,蓋“哈佛大學漢和圖書館”收藏印。De‐scription: 50, 28 double leaves in case; 17 cm. HOLLIS Number: 004609892, http://id. lib. harvard. edu/aleph/004609892/ catalog,2016年10月26日。
② 鄒振環(huán):《十九世紀下半期上海的“英語熱”與早期英語讀本及其影響》。
③ 柯卉:《中德早期語言接觸史研究——以〈額哷馬尼雅語〉與〈德字初桄〉為中心》。
① 蔣煦:《德字初桄》,光緒二十七年謝允愷瓣香室重印本。
② 鐘天緯:《代擬奏請續(xù)派官生來洋肄業(yè)折》,《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5—26頁。
③ 鐘天緯:《培人才七條》,《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25頁。
① 鐘天緯:《培人才七條》,《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28頁。
② 鐘天緯:《培人才七條》,《鐘天緯集》,薛毓良、劉暉楨編校,第228頁。
③ 陳旭麓:“序言”,熊月之:《中國近代民主思想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
(責任編輯:許麗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