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小說的人,究竟要從小說中得到什么?小說中有哲思,有故事,有幽默,都會給讀者提供一種閱讀享受。但在我看來,最主要是讀出情感,獲取一種情感共鳴。讀者總是通過小說家的情感傾訴,對自我情感進(jìn)行觀照、開掘和釋放。小說家情感的傾訴是通過小說中的人物完成的,因此小說家的情感決定小說人物的命運(yùn)。小說家寫作狀態(tài)的情感清湯寡水,小說中的人物形象就會蒼白無力,小說讀起來也會無滋無味。也就是說,小說家若不懷著真摯、濃烈的情感去寫作,就很難寫出感人的作品。
中篇小說《就此別過》,是我對死去的父親的一次情感傾訴。
父親活著的時候,我在小說中幾次將他寫“死”了,父親看過這些小說,并被自己的“死”感動得流淚。當(dāng)父親真的死了,我想為他寫點兒文字,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了。父親走后的一周年里,父親的“影子”一直陪伴在我身邊。我經(jīng)常跟他對話,也經(jīng)常在對話中淚流滿面。如今,父親離開我們快兩周年了,我終于從悲傷中走出來,為他寫完了這部小說,將憋悶在心中的情感宣泄出來。
這是我寫得最吃力的一部小說,因為哭泣幾度中斷了寫作。小說沒有波瀾起伏的故事,寫的都是我跟母親和父親之間的生活日常。從表象看,小說寫“我”替父親完成他生前沒完成的事情,替他承擔(dān)起照顧母親的職責(zé),替他照顧曾經(jīng)愛過他的女同學(xué),替他找到我的姐姐,完成了一個個“救贖”,但我真正想表達(dá)的是善與惡。小說不僅僅是要講一個感人的故事,更重要的是這個故事背后要表達(dá)的主旨。在我看來,善與惡是衡量人品的重要尺度,孝順只是善良的一部分。
小說是情感的傾訴,但小說家要懂得情感節(jié)制。盡管我內(nèi)心情感洶涌澎湃,寫出的文字卻要從容不迫。我喜歡平淡的述說,把自己的情感壓抑在平淡敘述之下,讓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舒緩地展露;喜歡營造足夠的氛圍,用那些畫面感很強(qiáng)的光和影,或者其他場景描寫,弄出一些詩意來;喜歡進(jìn)入小人物的夢境,探尋他們那些容易滿足的幸福,與他們一起期盼明天溫暖的陽光。
小說家的每一次情感傾訴,都是一次精神磨難,也是一次“還債”?!毒痛藙e過》完稿后,我長舒一口氣,似乎卸去了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我知道現(xiàn)在很多人不讀小說了,但我真心希望有更多人讀到這部小說,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有父母,都經(jīng)歷過或必將經(jīng)歷我所遭受的情感苦難。我希望我的讀者,都能做一個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