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則圣人所以為圣者，蓋在乎樂天知命矣。故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疑也。其身可抑，而道不可屈；其位可排，而名不可奪。譬如水也，通之斯②為川焉，塞之斯為淵焉。升之于云則雨施，沉之于地則土潤。體清以洗物，不亂于濁；受濁以濟物，不傷于清。是以圣人處窮達如一也。

夫忠直之迕于主，獨立之負于俗，理勢然也。故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前監(jiān)③不遠，覆車繼軌。然而志士仁人，猶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何哉？將以遂志而成名也。求遂其志而冒風波于險途，求成其名而歷謗議于當時，彼所以處之，蓋有算矣。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故道之將行也，命之將貴也，則伊尹、呂尚之興于商、周，百里、子房之用于秦漢，不求而自得，不徼④而自遇矣。道之將廢也，命之將賤也，豈獨君子恥之而弗為乎？蓋亦知為之而弗得矣。

（節(jié)選自《文選·運命論》，張啟成、徐達等譯注，中華書局 2019年版）

【注釋】

①李康：生卒年不詳，字蕭遠，中山（今河北定州一帶）人。三國魏文學家。

②斯：則，就。

③前監(jiān)：前車之鑒。

④徼：同“要”，求的意思。

鑒賞空間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和《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都論述了“命”與“運”的話題。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和“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等句可以看出，兩文作者對“命”的認識是一致的。但與《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傳達出的積極態(tài)度不同，《死生有命，富貴在天》 認為圣人的興遇受天命控制，非人力所能為，即有的“不求而自得”，有的“為之而弗得”，這是否定了人的能動性的消極的唯心主義思想。但李康也稱贊了圣人樂天知命、不屈其道的操守和志士仁人“蓋有算矣”這種與命運抗爭的精神，因而選文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魏晉時期政治動蕩、士人不能自主命運的處境。

讀有所思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和《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在論證方法上有何異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