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底，家暴妻子16次且致其殘疾的當事人被判處11年有期徒刑，家暴話題再次進入輿論視野。

此前，丈夫曾用鋼刀砍在妻子頭上，隨后，警方對他開具了《家庭暴力告誡書》，予以警告。在女方徹底住進ICU之前，丈夫被警告多次，但他并未停止進一步施暴。

這一事件讓社會更加重視家暴可能造成的危害，并且進一步審視它存在的廣度，有關部門也更加關注怎樣進行有效的預防與懲治。公眾普遍意識到，家暴就是暴力，不應因為發(fā)生在家庭內部而受到輕視和特殊對待。

但是，有一種現(xiàn)象也值得引起注意。在有關家暴的事實發(fā)生之后，人們總是會聽到一種聲音：“他為什么打你？”這一問句的潛臺詞是，“你做了什么惹他動手？你是不是有錯在先？”似乎存在合適的理由，暴力就可以被理解。顯然，其中仍然反映出一種認識上的模糊地帶：可能由于傳統(tǒng)慣性，還有一部分人將暴力視作家庭或親密關系中可以合理使用的手段。

這依然是一種有待根除的危險的、不自覺的意識。因為只要文化、心理上有允許它存在的空間，那么體能上或者經濟控制權上占據(jù)優(yōu)勢的一方就無法受到足夠的約束，從而在行為中服從這種“潛規(guī)則”。

比如父母對子女的打罵。挨打的總是孩子，并不一定因為他們總是存在過錯，很可能僅僅是因為父母擁有責打他們的權力（力氣與經濟實力）。放到夫妻關系當中，道理也是一樣，我們從未聽說過，出軌、酗酒或是濫賭的父親，受到過妻子和孩子的責打。

此外，婚姻內的家庭暴力，如果社會意識上依然“授之以柄”，那么就無法規(guī)定可容忍的標準與限度。也許出軌、背叛這些感情里的不忠讓一個人被毆打，也許說錯一句對方不愛聽的話，就足以成為暴力的理由。

中國人向來將家庭視為維系社會穩(wěn)定的最基礎單位，確保家庭結構穩(wěn)定甚至是某種必要的倫理義務，倘若再模糊法律界限，家暴便會事實上成為倫理上一定程度可以容忍的行為，從而使私域范圍自發(fā)膨脹而制造出更多法律無法介入的空間，這也正是前現(xiàn)代社會的教訓。

那么，在調解、警告之余，如果當事人不選擇離婚，唯一的方法只有忍耐，只有盡全力不去觸碰有能力施暴者的主觀底線。甚至忍耐漸漸會變成一種解決心理失調的自我安慰，“是因為我做得不好，TA才會對我動手”。

在離婚尚為丑聞的時代，努力維持家庭完整更是為了滿足一種“家丑不可外揚”的從眾審美需求。為了達成看上去的和諧統(tǒng)一，人們會在忍耐的基礎上漸漸失去真實知覺，就像被一萬只蚊子叮咬，卻認為自己仍然只受到了一小粒腫包的傷害。

社會文明的進步史，就是一個用共識代替壓迫，用契約代替暴力的過程?，F(xiàn)代法治的基礎，本身包含平等觀念和程序正義。因此，法律禁止一切形式的暴力，為數(shù)不多可以被容忍的正當防衛(wèi)，也在界定與量刑上限制諸多。

一個人動手毆打另一個人，于情，當然可以問一句“為什么”，但于法，不應該存在任何調和的空間。動手那一刻，就已經觸及了法律底線，這是一個現(xiàn)代文明社會應該具有的普遍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