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太行山區(qū),到處一派春意盎然,生氣勃勃的景象。山上山下,坡前坡后,到處鶯啼燕語。在這山連山,山疊山,山外有山,山上有山,連綿的大山里,云霧為鋸齒形的山巒披上柔柔的乳白色盛裝。在這蒼蒼茫茫的霧靄中,隱藏著一個小小的村落。這個小山村,坐落在高高的山崖下,一塊稍微平整的地帶。一條蜿蜒的山間小溪從村中流過,人們開墾出少有幾塊的條形耕田里,剛剛出土的春芽映出青翠的綠色。薄霧中,零零散散的十幾間虎皮石屋,錯落在田間地隴之中,偶爾可見幾縷慢騰騰升起的炊煙,這景象宛如一幅秀美的油畫。然而,在20世紀(jì)七八十年代,村里人的日子,卻不像美麗圖畫那般美好。大山封閉了村子,也閉塞了人們的心路,給這里只留下一個“七山一水二分田”窮鄉(xiāng)僻壤的稱謂。
村子里有一戶張姓人家,老公母倆和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共五口人。大兒子鐵蛋兒,天生智障,只知道傻吃傻喝。俗話說“禍不單行”,鐵蛋兒小時候,跟鄉(xiāng)鄰的幾個孩子玩兒捉迷藏,其中一個女孩躲進(jìn)自家茅廁,傻乎乎的鐵蛋兒,見其后影,徑直跟進(jìn)了茅廁,正好趕上小女孩的母親在茅廁里方便,沒防備的她,“嗷兒”的一嗓子,把鐵蛋兒嚇得是丟了魂一樣,扭頭就跑,自此本身就智障的鐵蛋兒變得更傻了。平淡的日子過得很快,一晃,鐵蛋兒就二十八了,他弟弟鐵柱兒過了年也二十有七了,十八歲的妹妹小芳,也已長成花季大姑娘了。雖然,張家哥兒仨都已到談婚論嫁的年齡,可時至今日誰也沒成家,哥哥們?nèi)匀淮蛑夤鳎妹酶菦]有嫁人。小山村太窮了,村民們在山洼里僅有的幾塊土地上耕種,多是種些土豆、黍子、蕎麥、高粱。張大伯家表面上勞力不少,但鐵蛋兒根本就指望不上。他下地干活,別說掙工分,不扣工分就不錯了。張大伯干脆就讓張大嬸在家看著他,別惹是生非就是了。因此,張大伯家真正的勞力,就是張大伯、鐵柱兒和小芳三個人。在村里生產(chǎn)隊務(wù)農(nóng),張大伯和鐵柱兒可謂是身強(qiáng)力壯的,但各自也只能掙上九個工分,小芳掙七個工分就不錯了。到了年底,刨去分得的口糧,按工分兒分紅,一分兒也就一毛多錢,張家總共可以分到一兩百塊錢,勉強(qiáng)支撐著全家人一年的開銷。要想給鐵蛋兒、鐵柱兒娶媳婦,對張家來說太難了。本村的妮子們都嫌自己村里窮,一心都想嫁到山外富裕的地方去。本村的棒小伙子娶媳婦都難,又有誰愿意嫁給神經(jīng)兮兮、瘋瘋癲癲,又窮又傻的鐵蛋兒呀!哥哥找不到媳婦,弟弟鐵柱兒的婚事就更沒指望,這便急壞了張大伯老公母倆和早已過結(jié)婚生子年齡的鐵柱兒了。雖說老公母倆和鐵柱兒同樣著急,但一家三口的心思卻大相徑庭,真可謂是“三心三意”。
年輕力壯的鐵柱兒,迫切心情不說,大家也能體會到。別看他天天吃的是土豆、高粱和大碴子粥,可鐵柱兒的身板長得粗壯結(jié)實,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二十七歲的他,白天,在村里看到大姑娘小媳婦,眼睛立刻就泛起藍(lán)光。到了夜晚,他獨自一個人躺在床上,借著皎潔的月光,欣賞著從舊掛歷上剪下,貼在墻上的明星美人兒照,更是心里發(fā)慌,腦袋發(fā)熱。
張大伯看著自己貧困潦倒的家境,和瘋瘋癲癲的大兒子,真是心急如焚,越來越為娶兒媳婦的事兒著急上火。平日里,他有個習(xí)慣,遇到發(fā)愁的事兒,就用煙袋鍋敲打鞋底。這陣子,他敲打鞋底的頻率越來越密,而且勁頭也越來越大,張大嬸給他納的好端端一雙千層底,日子不長,鞋底便被他打飛了花。張大伯急,并不是體諒鐵柱兒的需求,而是為了自己早點抱上孫子,好讓他們張家這枝兒續(xù)上香火,在鄉(xiāng)親們面前能挺直腰板,對張家的祖先也有個交代。張大伯想孫子不但白天想,連夜里做夢也都在想。夢里,大孫子讓他學(xué)狗叫,他便趴在地上,一邊往前爬,一邊叫個不停,直到張大嬸用笤帚疙瘩,把他從美夢中打醒,他的嘴角仍掛著甜美的笑容,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張大嬸的心思,卻與老頭子和鐵柱的想法大有不同。抱孫子只是她的想法之一,她想的更多是兒子娶了媳婦,自己多年的媳婦也就熬成婆了,可以有人幫襯她料理起這個家。三十多年來,她為伺候好這爺兒幾個,可以說是操碎了心。雖然,閨女小芳現(xiàn)在是個幫手,可她早晚要嫁人,成為別人家的媳婦,根本指望不上?,F(xiàn)在一家五口人的吃喝穿戴,上下里外,看管瘋癲的鐵蛋兒,都靠她一個人。隨著年紀(jì)越來越大,她明顯感覺吃力,特別是一年四季的衣服,新的買不起,大多需要縫縫補(bǔ)補(bǔ)和拆改。眼神兒不行了,在干明牽暗引的活兒時,沒少讓針扎了自己的手指頭。過年時,衣服翻新染色,今個兒是兩只黑手,明個兒是兩只藍(lán)手,后個兒是兩只紫手,搞的就像那川劇中的“變臉”似的。所以,她越來越急著想找個幫手。雖然比不上舊時大戶人家的使喚丫鬟,至少可以幫助自己減輕負(fù)擔(dān)。她也不知從哪聽說的,當(dāng)娘的常梳頭,可以引來兒媳婦。故張大嬸一有空就梳頭,可梳完頭,不僅沒見到兒媳婦的影兒,而且頭發(fā)越梳越少。
雖然三個人三個心思,但要做的卻是一碼事,那就是盡快讓兒子娶上媳婦??赡壳凹依锏倪@個狀況,要討個兒媳婦根本沒指望。村里的好妮子都想往外邊跑,留在村里的妮子,彩禮也得要個三五百塊錢,再加上收拾房子,置辦結(jié)婚用品,擺婚宴酒席等費用,對張家來說,簡直就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一家人不吃不喝,也得攢好多年。一天,村主任碰到張大伯,他背著手,趾高氣揚地搭訕道:“老張頭兒,你家小妮子今年十八歲了吧?”“是?。 薄澳切∧葑娱L得怪俊的,我兒子喜歡她,我覺得也般配,就給我們家當(dāng)兒媳婦吧!”張大伯一聽,被嚇了一跳,頭都炸了。村主任的兒子狗剩兒,比小芳大七八歲不說,而且腿還有殘疾。他布滿皺紋的臉,緊張地抽動著,身子打著寒戰(zhàn)說:“不行不行。”“怎么不行?我看這不挺好的嗎!”張大伯心里暗想,絕不能讓自己的寶貝閨女,嫁給一個瘸子,那簡直就是把女兒往火坑推??!但表面上又不能得罪村主任。他找借口:“我們家的條件,配不上你們家?!贝逯魅卧缇涂赐噶藦埓蟛男乃?,驕橫地說:“怎么還嫌我兒子腿有毛病,我兒子腿沒毛病,能看上你們家嗎?”張大伯怯生生地說:“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村主任傲慢地接過話茬:“那你還裝什么蒜?你倆兒子不是還都沒娶媳婦嗎?只要你要同意,看在你們家窮得叮當(dāng)響的份兒上,我家可以多給你們點兒彩禮,足夠你兒子娶媳婦的?!彪m然,張大伯內(nèi)心不愿意,但一聽村主任家可以多給彩禮,便有些心動?!澳俏一丶液秃核锷塘可塘俊!贝逯魅斡盟遣蝗萆倘兜目跉庹f:“好,那我就等你兩天。”
張大伯回到家,把村主任兒子看上小芳的事兒告訴了張大嬸。開始,張大嬸聽了也不同意,“我們家小芳一個好端端的黃花大閨女,一朵鮮花怎能插在牛糞上呢!”可是,她一想到村主任家能多給彩禮的事兒,心里又敞亮了許多。不然,兒子啥時候才能娶上媳婦??!他們倆合計來合計去,最后狠下心來,決定把小芳舍出去。
張大伯老公母倆商量妥,把小芳叫到他們屋里,說了讓她嫁給村主任瘸兒子的事兒,小芳聽了委屈得不行,傷心得大哭起來,死活不同意。為什么說小芳委屈呢?小芳是個孝順的孩子,看到父母整天為倆哥哥的婚事著急發(fā)愁,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早就暗暗下定決心,將來一定要嫁個好人家,幫父母把哥哥的媳婦娶進(jìn)門。可爹媽為了哥哥娶妻生子,硬是把自己嫁給一個又老又丑的瘸子,這怎么能不讓她感到委屈?小芳肝腸寸斷的哭聲,驚動了鐵蛋兒和鐵柱兒哥兒倆,他們急急忙忙跑進(jìn)屋。瘋癲的鐵蛋兒看到滿臉淚痕的小芳,心疼地上前,用他那臟兮兮的手,給小芳擦拭著臉上的淚珠,手上的泥污沾上眼淚,把小芳俊俏的臉,一下子弄成個大花臉。他嘴里還不停地哄著小芳:“妹妹不哭,不哭了?!比缓?,他拉著張大嬸的胳膊搖晃著,像小孩子一樣問:“娘,你怎么把妹妹弄哭了?”張大嬸含著眼淚低頭不語,張大伯嘆了口氣說:“你妹妹要嫁人了?!辫F蛋兒聽了,也跟著哭鬧起來,“我不讓妹妹嫁人,她還陪我玩呢?!彼秒p臂緊緊抱住小芳,也不管滿臉的鼻涕眼淚弄臟了小芳的花襖。一旁的鐵柱兒問:“小芳要嫁給誰?”“嫁給村主任的兒子?!辫F柱兒一聽妹妹要嫁給一個瘸子,也是挺心疼的。他抱怨道:“非得要嫁給他嗎?”“那你說,該嫁給誰?這還不都是為了你們哥兒倆嗎!人家答應(yīng)多給些彩禮,咱家才有錢給你們?nèi)⑾眿D。再有,跟村主任結(jié)為親家,咱家以后也算有了靠山,工分還可以給咱們多算點兒?!辫F柱兒聽了這些,便不再吭聲。但鐵蛋兒則跺腳哭著鬧著,“我要妹妹,不要媳婦?!笨墒?,傻傻的鐵蛋兒哪里知道,父母和弟弟“三心三意”的心思。只可憐妹妹小芳就這樣,被他們做了交易。
時隔不長,張大嬸聽村西頭的劉寡婦說,集上有個游蕩四方介紹對象的媒婆,挺有本事。張家老公母倆決定去試試,沒想到事情辦得挺順利。媒婆說:“現(xiàn)在本地的都不想找本地的人,找外地的行不?”盼兒媳婦,盼得望眼欲穿的張大伯,隨口就說:“行?。 薄敖榻B費要100元,先預(yù)付50元,人見到后,再付余下的50元?!睆埓髬鹇犃擞悬c猶豫和舍不得,她擔(dān)心那媒婆拿走50元錢,沒了消息,找不見人,可就吃大虧了。張大伯也想了半晌兒,琢磨這比娶本地媳婦合適多了。給媒婆的錢,要比給當(dāng)?shù)嘏讲识Y的錢少不說,外地媳婦在置辦婚事兒方面,也不好挑什么禮兒,又可以省很多錢。想到這兒,他便把心一橫說:“我看你們也是出來混事的,不會騙俺們,就這么的吧!”
時間一天一天地飛逝,而張家老公母倆則像熱鍋上的螞蟻,感覺度日如年。他們總盼著媒婆能早日領(lǐng)來翹首以盼的兒媳婦,可總是不見媒婆的蹤影,認(rèn)定那50元錢肯定是被騙了。半個多月后,沒想到媒婆并沒有食言,她真領(lǐng)來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與鐵柱年齡相仿,中等身材,看模樣說不上有多么漂亮,但清秀的面龐還挺受看,五官也算端正,透過薄薄的衣衫,看那消瘦的身子,也是個能干活兒、能生娃的主兒。張大伯老兩口一見這兒媳婦,樂得是美滋滋,合不攏嘴兒。欣喜若狂的鐵柱兒站在一邊,更是雙眼不停地上下打量著快要到手的媳婦。張大伯一家人只顧高興了,都忽視了新媳婦眼神有些呆滯。
冬去春來,萬物復(fù)蘇。媳婦進(jìn)門已經(jīng)有小半年兒時間了,最快活的自然是鐵柱兒了。整天和媳婦膩在一起,如膠似漆。心滿意足后,時不時地還喝上兩口兒小燒兒,逍遙似神仙。他也是珍愛這個千辛萬苦弄到手的媳婦,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為此,他整天守在媳婦身邊,甚至常常會找詞兒不去上工,少掙不少工分,村里的鄉(xiāng)親們都數(shù)落他沒出息。這段時間,不單單是鐵柱兒春風(fēng)得意,張大嬸這陣子也是喜上眉梢,終于有人可供她使喚了。兒媳婦不說不道的挺好,她指向哪里,兒媳婦就干到哪里,甭管是洗衣服做飯,還是做針線活樣樣都行。兒媳婦不僅滿足了她當(dāng)婆婆的心愿,家務(wù)事兒也是一個得力的幫手。她更開心的是,平時油瓶子倒了都不在扶的鐵柱兒,為了疼媳婦,讓她少干活兒,他時不時地也幫著干點兒體力活,確實讓張大嬸省了大心,真是一舉兩得!倒是張大伯聽了鄉(xiāng)親們的議論,心里有點兒不大舒服。心想:“你們管得也太寬了吧?我就愿意讓兒子整天守著媳婦。這樣,我才能早抱上孫子?!庇谑牵活櫮切╅e言碎語,今天上山打只山雞,明天下地抓只野兔……不斷地改善家里的伙食,為兒子和媳婦增加營養(yǎng)??蓵r間長了,他也從開始的滿心歡喜,變得悶悶不樂起來?!耙f這日子也不短了,怎么還沒懷上呢?”張大伯不好意思多問,就想讓老婆子去摸一摸底細(xì)??蓮埓髬饏s有她的私心,雖然,她也想早點兒抱上孫子,可自從兒媳婦進(jìn)了門,自己這才過上幾天舒心的日子。如果懷上了,媳婦就干不了活兒了。不僅家務(wù)事兒又全落到她身上,到時候,還得伺候兒媳婦月子。著什么急啊!先過兩年好日子再說,一切都來得及。鐵柱兒是也急也不急,他非常體諒張大伯要孫子的迫切心情。但是,他聽村里的老人說,媳婦一旦懷上娃兒,就干不了美事兒了。他心里盤算著小九九,還是先過過再說,憑他這體格,那娃兒,還不是啥時候想要就要。這一家三口人又為生娃的事,來了個“三心三意”。唯獨傻乎乎的鐵蛋兒整天地叨叨:“弟妹是個壞媳婦,她把妹妹給賣了?!?/p>
還別說,瘋癲的鐵蛋兒說得還真準(zhǔn)。其實沒懷上娃兒的原因,真是鐵柱兒媳婦做的手腳。她來自中原地區(qū),已結(jié)過婚,而且小夫妻很恩愛。丈夫是家里的獨生子,她們婚后連續(xù)生了兩個女娃兒。丈夫是個犟漢,自從生下第二個女兒,丈夫總是說:“都是女娃兒不行,怎么著也得生個兒子?!惫牌乓卜浅V?,家里沒有個男孩,他家這枝兒可就絕后了,這在農(nóng)村可是大忌。當(dāng)時的計劃生育政策是,農(nóng)村提倡只生一個孩兒,最多不能超過兩個。她家連過日子都困難,再生,拿什么去交罰款。丈夫沒辦法,只得和她商量,要把小女兒給賣了,再生一個男孩,她堅決不同意。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么舍得。有一天,小女兒突然不見了,她問丈夫,丈夫說不知道。她瘋了似的到處尋找,找遍了周邊的所有村鎮(zhèn)。有人說,看到一個抱小女孩的男人向北邊去了,她便一路向北去尋找,越走越迷茫,精神恍惚地走進(jìn)了大山。被人發(fā)現(xiàn)時,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間歇性失憶。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里來,來干什么?明知被人拐賣,也無力抗?fàn)?。自從到了張家,在一家人的嬌寵下,身子慢慢地恢?fù)了,眼睛變得有神了,腦子也恢復(fù)了原來的記憶。她知道自己的處境,所以想盡辦法避免懷孕。她克制自己,平日盡量少說話,免得言多語失,同時抑制自己的情緒,聽任張大嬸的支配,把想說的話都變成了心思,把時間當(dāng)作是求生的機(jī)會。她還一直偷偷地嘗試熟悉周邊的地形和道路,伺機(jī)逃走。
這天,鐵柱兒興高采烈地弄回一只老山龜。都說山龜很進(jìn)補(bǔ),所以,他興致很高,和張大伯倆人撅了一瓶酒,非常盡興。半夜醒來口渴,他喊媳婦倒水,沒有人應(yīng)聲,伸手一摸,人不在。他一轱轆下了床,房前屋后地找了個遍,也沒見媳婦的人影。他急了忙乎地敲開張大伯老兩口的門,問:“夜里聽到院里有啥動靜沒有?”張大伯懵懂地回答:“沒有??!你這是干啥呀,大半夜的不睡覺?”鐵柱兒失魂落魄地顫抖著說:“媳婦不見了?!崩瞎競z聽了是大驚失色。驚慌失措癱坐在炕上的張大伯,腦子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完了完了,張家傳宗接代的愿望不可能實現(xiàn)了?!睆埓髬饎t撕心裂肺哭喊著:“我的天??!媳婦沒了,孫子沒了,就連我的幫手也沒了,這可這么活呀!”堂屋的哭鬧聲,把鐵蛋兒也給吵醒了。他趿拉個鞋,揉著睡眼蒙眬的雙眼,連跑帶顛兒地過來看個究竟。一聽說鐵柱兒媳婦跑了,他高興地冒出鼻涕泡,像小孩兒一樣拍著雙手跺著腳喊:“弟妹終于走了,走了太好了?!睗M腦門子官司的鐵柱兒,一聽鐵蛋兒的話,是火冒三丈,窩在肚子里的火兒,一下子就朝鐵蛋兒全部撒了出去。他沖上前,對著鐵蛋兒的臉就是一巴掌,被打蒙圈的鐵蛋兒,還挺有亙勁兒,他不顧被打得是鼻涕眼淚齊出,仍堅持說:“我看見她走了,就是不告訴你,妹妹這下可以回家了?!睆埓蟛犃髓F蛋兒的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指著屋中央叨叨的鐵蛋兒罵道:“你這個不爭氣的傻蛋兒,竟說混賬話。你弟媳是我用真金白銀娶回來的,她走了,你還跟著叫好,真是氣死我了?!闭f著,抓起炕上的煙袋鍋,就要打鐵蛋兒。此時,哭天抹淚兒的張大嬸看不下去了,沖著張大伯和鐵柱兒兩個人吼道:“你們跟個傻子來什么勁兒,你們也都傻了?還不趕快去找人。”張大嬸的話,一下子提醒了張大伯和鐵柱兒,驚恐萬狀的爺倆,趕緊披上衣服,提燈到外面找人去了。
之后的幾天,張家爺倆是漫山遍野地找啊,但一直都沒有找到人的下落。只盼著媳婦是夢游走迷了路,或許還能回來。盼啊盼??!沒盼著媳婦,卻等來了鄉(xiāng)里來的兩個公安民警。原來是那晚,鐵柱兒媳婦見鐵柱兒酒喝多了,便把他安頓好??吹借F柱兒鼾聲如雷,睡得如死豬一般,認(rèn)為逃走的機(jī)會來了。她悄無聲息地打開房門,探頭查看院內(nèi)動靜,見公公婆婆住的堂屋,也熄了燈,沒有一點兒聲息。她趕緊來到籬笆門前,正當(dāng)拉門之際,趕上鐵蛋兒從西廂房出來小解,鐵柱兒媳婦心里一驚。但是,鐵蛋兒并沒有理會她。見此,鐵柱兒媳婦不顧一切地打開院門,飛快地消失在伸手不見五指夜幕里。再看那鐵蛋兒,辦完自己的事兒,像沒事兒人一樣,繼續(xù)回屋睡他的大覺。鐵柱兒媳婦逃出家門,按照平時踩好的路線一路狂奔。她不懼風(fēng)高夜黑和遠(yuǎn)處的野獸嚎鳴,翻山越嶺,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跌跌撞撞地前行。經(jīng)過一整夜的奔波,天亮,她終于來到鄉(xiāng)派出所報了警。
張家爺倆因涉嫌參與拐賣婦女被帶走了,村里人們得知消息后,更是議論紛紛?!柏澬”阋耸且源筇澋摹!薄罢l說不是呢,弄不好還犯法吶!”“唉!還不是因為窮嗎,但愿張家人可別貪上官司,‘竹籃打水一場空’,夠倒霉的了……”
責(zé)任編輯 時鳳俠
李廣玉,現(xiàn)居天津。作品見于《小說月報·原創(chuàng)版》《天津文學(xué)》《散文海外版》《微型小說月報》《天津日報》《今晚報》等報刊,并獲得各種征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