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9日，美國前總統(tǒng)吉米·卡特在佐治亞州的家中去世，享年100歲。

卡特曾說，“我一生最正確的決定就是與中國建交”，“這是我作為美國總統(tǒng)取得的最偉大成就之一”。他的離去，使中美關系失去了一位重要的見證者、推動者和守護者。

卡特是第39任美國總統(tǒng)，1977至1981年間在職。1924年10月1日，卡特出生在佐治亞州普蘭斯的一個農場主家庭。他曾參加海軍，銜至少尉，退役后成為經營花生種植園的農場主，1963年當選為佐治亞州聯(lián)邦參議員，1970年任該州州長，以務實和積極消除種族歧視而贏得聲譽。1976年，卡特投入總統(tǒng)選舉，口號是“我永遠不會對你們說謊。”四年后，當卡特下野時，人們認為他兌現(xiàn)了自己的承諾，“帶著完好無損的道德感和誠實感”離開華盛頓。在多位傳記作者看來，正是這份“道德感和誠實感”使得他的執(zhí)政業(yè)績“被低估”，卸任后卻因致力于全球發(fā)展與和平而被譽為“最佳前總統(tǒng)”。

“成為中國的朋友是命中注定”

2009年，卡特在中美建交30周年之際訪華，他感嘆，“我的生日是10月1日，和中國國慶節(jié)同天”，“鄧小平和其他中國領導人總是說，我成為中國的朋友簡直是命中注定”。

從1972年尼克松訪華進行“破冰之旅”起，中美關系正?；捅惶嵘蟽蓢h事日程，但直到七年之后的卡特時期才完成建交。這段來之不易的“緣分”，既有兩國戰(zhàn)略重點轉變的背景，也有兩國政府對彼此誠意和決心的評判，同時還受到各自政府內部不同意見的牽制，是雙方堅持不懈經過共同努力才得以實現(xiàn)的。

20世紀70年代在美國人看來是國家對外政策的“虛弱時期”。到卡特執(zhí)政時，美國已從越南撤軍四年。一方面，冷戰(zhàn)格局深層次演變，美國對外戰(zhàn)略轉向收縮；另一方面，美元貶值和經濟不景氣，使得美國的國際領導力遇到挑戰(zhàn)。與此同時，民權運動在美國深入發(fā)展，社會上形成信仰危機。在此背景下，卡特政府基于自身政治利益，有針對性地調整對華政策，最終下了與中國建立大使級外交關系的決心。

卡特執(zhí)政之初，對如何處理對華關系仍舉棋不定，既公開表示“把美中關系看作是我們全球政策的一個中心環(huán)節(jié)”，又要求閣員“時時記得不損害臺灣的利益”。他的國務卿萬斯在1977年8月訪華時提出“倒聯(lián)絡處”方案（如果中國要在華盛頓開設大使館，就必須同意美國把在臺灣的大使館變成聯(lián)絡處），碰壁后無功而返。此后，卡特政府轉而讓總統(tǒng)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布熱津斯基主持處理對華關系，并下定決心推進中美關系正常化進程，之后有了中美之間的一系列艱苦談判。

1978年12月16日北京時間上午10時（美東時間15日晚9時），中美在各自國家首都同時發(fā)布《建交公報》。根據(jù)公報，雙方商定自1979年1月1日起互相承認并建立外交關系，并將于1979年3月1日互派大使并建立大使館。美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在此范圍內，美國人民將同臺灣人民保持文化、商務和其他非官方關系”。中美建交為兩國經濟、文化、科技、軍事等各方面的交往開辟了廣闊的前景。1979年1月28日，鄧小平副總理應卡特總統(tǒng)邀請，對美國進行為期八天的訪問，雙方簽訂關于高能物理、科技合作、文化合作、建立領事關系等一系列協(xié)定，并商定未來一年十多位部長級官員的互訪計劃?？ㄌ乇救艘矃⑴c了推進中國的最惠國待遇及中美軍事安全合作等問題。

“要小心避免與國內支持力量的對立”

卡特政府對華政策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制約，其中，國會的反彈對相關政策的制定與實施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在建交談判過程中，中方反復向美方強調：“對解決臺灣問題的條件，我們沒有任何松動余地，在這樣的問題上不能有別的考慮?！钡ㄌ卣硎荆婪叫枰皩推浇鉀Q臺灣問題的某種承諾”，美方在與臺灣脫離防御條約關系之后也將向臺灣出售武器。這就埋下兩個伏筆，一是美方對臺立法的調整，二是美國對臺軍售的安排。中美發(fā)布《建交公報》的同時，兩國政府分別就臺灣問題發(fā)表聲明。美方稱：“美國深信，臺灣人民將有一個和平與繁榮的未來。美國繼續(xù)關心臺灣問題的和平解決，并期望臺灣問題將由中國人自己和平地加以解決?！敝袊赋觯骸敖鉀Q臺灣歸回祖國、完成國家統(tǒng)一的方式，這完全是中國的內政?！?/p>

中美建交后，美臺關系轉變?yōu)榉枪俜疥P系，美方很快啟動了對臺立法調整的進程。1979年1月26日，卡特向國會提交調整美臺關系的“立法調整法案”，其中包括“維持美臺協(xié)議繼續(xù)有效”的內容。4月10日，卡特簽署國會參眾兩院通過的“與臺灣關系法”，同時表示在執(zhí)行法案時要遵守中美建交協(xié)議。4月28日，中國外交部向美方發(fā)出抗議照會，指出“與臺灣關系法”嚴重違反中美建交協(xié)議，如果美方不恪守《建交公報》，只會給兩國關系造成損害。7月6日，美方在復照中表示，法案“并不是在每一個細節(jié)上都符合政府的意愿，但它為總統(tǒng)提供了充分的酌情處理的權力，使總統(tǒng)得以完全按照符合正常化的方式來執(zhí)行這項法律?！庇纱耍婪酵ㄟ^“與臺灣關系法”創(chuàng)設了與臺灣的“新關系”，并建立了“戰(zhàn)略模糊”概念，即在事實上保留“保衛(wèi)臺灣”的能力，而不對此做出明確承諾?？ㄌ睾髞沓姓J，以這項立法為美方對中國大陸及對臺政策的基礎，“一些繼任者在對臺軍售方面”偏離了他的承諾。

“最重要的是相互尊重”

正式建交并沒有解決中美關系中的所有問題，還為雙方留下一些遺憾。對卡特而言，以極右翼參議員戈德華特為代表的20多名議員針對總統(tǒng)是否有權未經參議院批準而廢除美臺防御條約，發(fā)起法律挑戰(zhàn)并上訴至最高法院。對中方而言，在與卡特政府的外交公文往來過程中，形成了主要依靠總統(tǒng)行政權力來限制“與臺灣關系法”實施的工作路徑，這決定了此后中美之間關于臺灣問題的爭論總是隨著美國總統(tǒng)換屆而發(fā)生，總要回溯曾經的承諾，重新確認互動的模式。

卡特曾說：“在我的日程上，最重要的事情是更強有力地建議維護我們兩國間的相互尊重，并在討論中繼續(xù)保持公開、坦誠的態(tài)度。做到這一點，我們持久的友誼就不會面臨危險。”在中美關系再次陷于低谷的今天，緬懷卡特，重溫中美建交那段歷史，具有特殊意義。

（作者為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美國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