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麥子阿姨,是在大冰的直播間。
她三言兩語就講清了自己的問題:河南安陽人,今年60多歲,手頭有5000塊錢,想在種完麥子后往南邊走,去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她之所以跟主播連線,是想知道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需要花多少錢。
大冰點點頭,和她一項項盤算。
怎么出發(fā)?她有一輛電動三輪車。
怎么睡覺?搭個帳篷就可以。
擅長什么?做保潔。
那想去哪里?喜歡西雙版納,想在南方過冬天。
聽到這里,我心頭一熱,這是一位騎著三輪車就敢踏上旅途的勇敢女性。
可明明說好要9月出發(fā),到冬天了,阿姨卻還沒有抵達西雙版納。有人問她,她說,種完麥子,地里還有白菜要打理,于是又想,賣完白菜攢夠路費再出發(fā)。聽到這里,我以為故事就要以遺憾收尾了,就像“下次再見”一樣。有些希望,會在一茬茬麥子、一捆捆白菜中漸漸消失。
但麥子阿姨沒有食言。大冰私下聯(lián)系她,說可以找朋友接力,護送她到西雙版納。麥子阿姨也爭氣,賣完白菜就真的踏上了旅途。
出發(fā)前,她一件件展示自己的行李,言語間有一種飽滿的幸福。
她先是拿出一張很大的地圖說,有了地圖才方便看祖國的青山綠水。接著,她又拎出一床小薄被,大概是覺得南方的冬天不再需要厚重的被褥吧。最后,她居然還有一箱子顏料和畫筆。
當時我還納悶兒,阿姨居然會畫畫?后來才知道,阿姨從小就想學畫畫,但直到60歲,才有機會拿起筆。她狠了狠心,花2000塊錢在網(wǎng)上買了畫畫的課程,為此還和丈夫大吵一架。
我從阿姨的話語里,零零散散地拼湊出她的前半生:13歲輟學種地,妹妹們都去上學了;年輕時揣著23塊錢離開家鄉(xiāng),想開個裁縫鋪,結(jié)果手出了問題,中指再也直不起來;去山西賣東西,后來孩子上學,又回來給孩子做飯。
一件件事緊鑼密鼓地排列起來,她個人的需求總是排在最后。她說:“我不認命?!?/p>
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在飛機上,空姐問她喝什么飲料。
阿姨笑著說:“喝一杯咖啡吧。”
她特意要了杯苦一點兒的,說:“以后就不吃苦啦!”
到了西雙版納,看著參天大樹,她說:“大樹,我來看你,跟你握手了?!彼茏匀坏胤诖髽渖?,小聲說:“給我點力量?!?/p>
遇見小女孩畫畫,她蹲在旁邊欣賞。女孩把筆遞給她,她也不推辭,徑直畫了起來。
女孩問她畫的是什么,她說:“是老樹生新枝,代表我老了?!蔽冶疽詾?,接下來會是一句很傷感的話,沒想到,阿姨語氣歡快,“老了就有新的想法,更向往外面的世界?!?/p>
這句話,讓我熱淚盈眶。多勇敢、多敞亮、多鮮艷的人生。這之后,阿姨一邊打工,一邊利用空閑時間賣花。她說無論如何都要還上大冰的人情。
她拉著一車橙色玫瑰騎向集市,車身印著“建設(shè)”二字。明明只是三輪車的標識,但我覺得這個詞格外有力量——阿姨從真正意義上“建設(shè)”了自己的人生。
(夏 菡摘自《北京青年報》2024年1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