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我的膝蓋受了“驚”,生出了自己的想法,時常向大腦灌輸“嬌弱”的思想。用骨科醫(yī)生的話來說就是,膝蓋積液,需要多靜養(yǎng),避免劇烈運動。
在一個微涼有風的夜晚,趁著月色,晚風化身斯文主簿,執(zhí)樹枝為筆,點夜色為墨,一幅即刻謄錄在冊的焦急樣子,在窗外“呼呼”地催促。我與膝蓋促膝長談,隨后簽下了一紙不平等條約,我方同意在家靜養(yǎng),減少外出,而膝蓋方卻不予回應,表示能否痊愈全看它的“心情”。就這樣,風月做證,即刻生效,到如今,已有一年之久。
又綠江南岸
大多數(shù)時間,我被“圈禁”在一個十平方米大小的臥室里,房間南北走向,門開在南邊。推開門,房間四四方方,規(guī)整得像一個20世紀90年代剛理完小平頭的精壯小伙的發(fā)型。正對著門的北面沒有墻,還未封窗,只有一條一米高的鐵欄桿作為保護,向內(nèi)有一方寬四十厘米的迷你陽臺,剛好夠我坐在上面。再進來一點就是兩扇頂天立地的透明推拉窗了,春雷陣陣,疾風驟雨,可就全仰仗它守護室內(nèi)了。
窗前有棵欒樹,在春雨里蓬勃生長,嫩芽在春光里水汪汪的,好看極了。有段時間,暴雨傾盆,年幼的枝條在狂風中不免香消玉殞,可總有那么些個倔強的,它們奮力地伸長枝葉,死死抓住鐵欄桿,不撒手。我隔著窗問它們,要不要幫忙,它們倔強極了,對著屋內(nèi)避雨的我擺擺手,轉(zhuǎn)頭繼續(xù)面對疾風了。
清風引微涼
沿著推拉窗的地槽,由北往南直到門口都被鋪上醬色木地板,我常嘲笑它老氣橫秋,它卻笑我沒有品位??看暗哪菈K地方,被調(diào)皮的烈日曬得褪了皮,露出了淺淺的黃色,它曾幽幽地小聲哭泣,怪我沒有保護好它,我便購得一床厚底涼席鋪在上面,好好撫平它的憂傷。
天氣太熱,愛與我捉迷藏的空調(diào)遙控器被我安排在最顯眼的枕頭旁邊。空調(diào)房內(nèi),我將推拉窗關上,就抱著西瓜開始吃,吃得飽飽的,才躺下休息,找來一張小被蓋上。當然重點要蓋住膝蓋,不然它又要嘟囔著抱怨了。
仰躺,雙臂自然向上外翻,十指交叉用來枕頭,這便是最佳的觀賞姿勢。透過窗向外望去,欒樹葉綠得青蔥,青天掛白云,南風拂新蟬,伴著嘹亮的、悠長的“嘶……嘶……”蟬鳴,我蓋好被子,午睡好夢。
露從今夜白
東西兩面的大白墻倒是讓小屋顯得敞亮不少,沿著墻面分別靜置著兩張兩米長的木板桌,上面擺放著各種物品,而鍵盤邊上一定放著一個布滿歲月痕跡的“祖?zhèn)鳌碧麓赏搿@先苏f,秋天要多喝水,所以我用它來裝水,它總是提醒我,它與我一般年歲,要將它當同齡人對待。我不置可否,只是因為用它來喝水時,仿佛陣陣清風拂過,水也如清冽的泉。
天氣漸涼,空調(diào)完成了它的使命,解甲歸田了。自然而然,窗也就敞開了。晚間,我聽見“秋”對著我的窗敲敲打打。在秋的時節(jié)里,我再也沒將窗關上過。
所以,我就經(jīng)常坐在那方狹長的小陽臺上發(fā)呆,看西風蕭瑟,空天新雨,夕陽把這幅蕭條景色照映得更加纏綿。秋欒與銀杏有不同的想法,前者黃花紅果,嫩黃的欒花一簇簇,一團團,燈籠狀的紅果顯得格外喜氣洋洋;后者由綠漸黃,由新泛舊,在一個秋風席卷的午后,落了一地金黃。
紅泥小火爐
熱上一杯牛奶,我端來窗前賞雪,這雪不像北方的鵝毛大雪,只是牙白的天空彈棉花似的彈下來一縷縷的、一絲絲的棉花絮??蓛H是這“棉花絮”的堆疊,也逐漸壓彎了少經(jīng)風雨的南方樹枝。說來也怪我,昨天夜里,樹先生曾敲過我的窗,央求我?guī)兔Σ萌ヒ恍┤哂嗟闹l,可膝蓋不允許,我便婉拒了他的請求。
剛想說對不起,“啪”的一聲,一條細長的枝條終于不堪重負地斷裂開來,垂直掉落下去。忽然間,原先被枝條遮擋的空間,欣然露出一樹暗自開放的紅梅,驀然芬芳,還真有一番病樹前頭萬木春的意味呢!
可我的膝蓋還是沒有痊愈,無奈只能跟它握手言和,而我也該 “仰天大笑出門去”,縱情擁抱大自然了。
春、夏、秋、冬輪番上場,像一輛小火車從我的桌前緩緩開過,在每個雨過天晴的午后,像一條七彩的虹掛在樹梢和我的心頭。
最后,我提筆寫下:一方天地,萬物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