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姑是她的大名。這么多年,村里的大人、小孩,長輩、晚輩見了她都喊她幺姑。
幺姑有門刺繡手藝。那年,個頭高挑、皮膚白凈、頭發(fā)又黑又長的幺姑嫁給了竹林溝的洪柱。鄰居槐花嬸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眼睛看錯人?!辩酃没卮穑骸澳腥四芨苫顑?,為人老實就行。”
曾經(jīng)媒婆一次次登門說媒,幺姑總是搖頭不說話,急得媒婆汗直流,說:“不能再等,錯過年紀,就找不到合適的人了?!辩酃瞄_了口:“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人了,就是洪柱?!焙橹烁唏R大,參軍到部隊,立過功,得過獎。一旁父親聽后,直跳腳,說:“一個窮當兵的能給你榮華富貴?”
后來,洪柱退伍回家,和幺姑結(jié)了婚。竹林溝在大山深處,一片竹林環(huán)抱著兩戶人家。三間土坯房,是幺姑和洪柱的家,另外一棟三層小洋樓,住著槐花嬸和老公柳三。
幺姑跟著洪柱,種些花生、小麥、油菜和稻谷。太陽曬,大風吹,幺姑白白的皮膚變成小麥色?;被▼鹫f:“泥土不沾,我照樣吃肉喝酒?!辩酃弥懒T著摩托車天天東村游到西村,收些破舊壇壇罐罐、金簪子、銀鐲子、古錢幣,然后拿到外面去賣錢。腰包鼓起來了,槐花嬸就請人拆掉了老房子,蓋起了三層小洋樓。
槐花嬸的話傳到洪柱耳朵里。洪柱對幺姑說:“這么多年讓你受苦受累,我好慚愧?!辩酃没卮穑骸靶母是樵?,我不怕過苦日子?!?/p>
幺姑心想,還是要想辦法賺錢。白天,她在農(nóng)田干活兒。夜里,她就拿出木架子,固定好長短不勻,寬窄不等的白布、紅布、藍布,在布上畫鳳凰、鴛鴦、喜鵲等各種各樣的鳥,還畫竹子、映山紅、蘭草花。
忙碌一天,躺在床上,洪柱鼾聲如雷。幺姑扎起長發(fā),坐在電燈下,拿起針線,一針一線地繡起來。不多時,幺姑刺繡出老虎頭、獅子頭、鴛鴦戲水、鳳凰展翅等圖案各異的刺繡品。天剛亮,她洗把臉,梳好頭,穿上新衣服,背著一簍刺繡品來到集市上,一一擺開。
“好漂亮的村姑。”一個胖乎乎的男人停下腳步,對身邊同行的人說。
“嘖,真好看?!币粋€梳著齊耳短發(fā),穿著紅裙子的女孩,彎著腰,拿起繡著鴛鴦的刺繡品說。
“買一對老虎頭,我回家給孫女做枕頭?!币晃活^發(fā)花白,身子瘦小的婆婆,從口袋里拿出錢,對幺姑說。
“幺姑,這些刺繡品我全收購了。”幺姑抬頭一看,是柳三。幺姑回答:“不賣給你,我自己慢慢地賣?!?/p>
見幺姑態(tài)度堅決,柳三騎上摩托車一溜煙兒地走了。
慢慢的,幺姑成了大忙人。十里八鄉(xiāng)的姑娘出嫁,要帶幺姑繡的鴛鴦枕頭;老人過生日,要有幺姑繡的帶有福字、壽字的衣服。
中午,太陽正當頂,槐花嬸家門口響起炮仗聲。洪柱氣呼呼地跑回家,說:“騙子,柳三在家門口掛起牌子,賣刺繡品。”
幺姑聽后,起身來到槐花嬸家門口。只見三層樓上,掛著不銹鋼牌匾,上面刻著“槐花嬸名繡”五個紅色大字,還在門口的攤上鋪滿刺繡品。看到幺姑,槐花嬸大聲喊:“這是我做的刺繡品?!币蝗喝苏驹谂曝蚁拢箘艃旱嘏闹驼?。
回到家里,洪柱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幺姑說:“假的真不了,她賣她的,咱做好咱的事?!?/p>
“柳三,出來!賣假刺繡品,騙我們錢。”三天后,一群人在槐花嬸家門口吵吵鬧鬧。幺姑早有耳聞,柳三曾在外面說,最好的刺繡品出自竹林溝,就是槐花嬸的刺繡品。之后,他從外地購買一批刺繡品,貼上槐花嬸的標簽高價售賣,誰知這么快就露了馬腳。
又過了半個月,村主任找上門,說:“幺姑,村里成立了非遺產(chǎn)品開發(fā)公司,招了一批做刺繡品的姑娘,村里想聘請你當老師,帶著大家一起做。”幺姑搖頭說:“我當不了什么老師,只是自己做些刺繡品,賺點兒小錢。”
深夜,有人敲門。在電燈下做刺繡品的幺姑起身開門,見門口站著槐花嬸和柳三。幺姑把他們讓進門。槐花嬸說:“對不起,幺姑,我們對不起你了?!?/p>
槐花嬸接著說:“前些天,得知村里成立非遺開發(fā)公司,要做刺繡品對外銷售,我們找了村主任,要求加入。村主任讓我們做事腳踏實地,不要動歪心思。我們向他保證了以后改邪歸正。”
柳三說:“這幾天,我也認識到錯誤了,我去外面跑了業(yè)務,客戶說,只要刺繡品質(zhì)量好,保證簽下訂單,大量收購。幺姑,我們都進非遺開發(fā)公司吧,抱成團,一起致富?!?/p>
幺姑連忙把槐花嬸和柳三讓進屋,倒上兩杯茶,遞給槐花嬸和柳三,幺姑說:“你們能這樣想,那可太好了,明天咱們就到公司去上班。今后,我們有什么事多商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