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丹霞
百里丹霞,黃昏這樣美妙的時刻。
落日掉進染缸,歷史的細節(jié)在呼吸。
巖體一直在睡眠中保持冷艷。
光鋪下來,丹霞展開天幕閉合前的信紙。
昏黃與金色交織。
俯瞰大地,整個世界都將靜止。
回到宇宙最開始的地方,修辭還沒有冒出綠芽。
在南疆,丹霞如群星密布。
少年時代,我們乘坐綠皮火車,丹霞在窗外。
青年時代,我們騎馬穿過沙漠,進入丹霞內(nèi)部。
誰能不承認?
自己也是丹霞的一部分。
有些黃昏注定被銘記。
丹霞似火,煙卷千百里。
我們在它的腹部,仿佛時間反轉(zhuǎn),我們回到了更年輕的時候??傁矚g一些音調(diào)高昂的詞語,海水干涸,洗刷的痕跡在光層的表面。
那些我們愛過的人,我們在意的事物,在黃昏里依舊新鮮如初。
沙漠與太陽
站在沙漠的中心,我們也是沙的一部分。
伸張的影子里有我們無法看見——被蒸騰的水汽。
整塊黃金破碎為一粒粒細沙。
衰老的太陽,留下黃昏的問候。
流動的沙,躺在謊言的靜默中。
胡楊不語,我們抓緊播種草籽。
篝火從落日手中接過火種。
持續(xù)燃燒。
詩人遠行,用沙掩埋今日的太陽。
朝著東方行進,他要在明天凌晨從沙堆中刨出冷卻的太陽,喚醒,打攪它的夢鄉(xiāng)。
再回到明日的此刻,再次埋下一顆太陽。
……
如此循環(huán)。
詩人走出了沙漠,也充滿了巨大的失落。
他將失去一顆種子,沒有什么比沙漠更適合掩埋太陽的了。
他只有反身回到沙漠中心的時候,他才是詩人。
他干裂的嘴皮已經(jīng)滲出血斑,他從夢中醒來,變成一粒沙,永遠也不可能走出去。
一粒充滿詩意的沙在風(fēng)中喊著最后的詩句,一路追隨太陽下山。
斗雞
熱衷于觀看斗爭,被下注的雞必定有響亮的旗號。
戰(zhàn)斗力在觀者的喝彩中激發(fā)。
圍困于斗室,兩只雞的決斗。
雄雞被寄予期望,同室操戈。
雞棄置死亡和顧慮形成一種強大的合力。
斗雞。
尖嘴,啄食。
制造矛盾,成為敵人。
雷同的游戲中釋放出信號。
消遣,亦為打發(fā)時光。
兩只雞的出戰(zhàn),在它們鉆進籠子的那一刻,結(jié)局便已經(jīng)敲定。
戰(zhàn)敗了,主人氣急敗壞。
弱小往往容易博得同情,但僅僅只是同情。
異鄉(xiāng)的雞,敗落下風(fēng)的雞,瘦弱的雞開始轉(zhuǎn)變策略。
充滿愛意的抵抗,閉上眼睛。
一只雞便獲得了另一種身份。
要么死亡,要么斗爭。
憤怒中的激素引爆了血液中的烈性炸藥。
巴旦木
植物的一生能開花,結(jié)果,便是幸事。
圓滿。真誠,素顏面對世界。
扁桃體結(jié)構(gòu),每一片葉子都在吟唱。
成片的巴旦木林下是青蔥的麥苗,蝴蝶迷路,蜜蜂是遠方的客人。
從生澀到橙黃,木質(zhì)敘事。
溝壑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真實的心。
久困于黑暗的海洋。
沒有風(fēng)浪,沒有礁石,沒有潮汐。
密封的琥珀,歲月的扁舟載著時間的勞役。
脫皮的巴旦木,炒熟的巴旦木。
體內(nèi)有一根無法用肉眼看見的骨頭。
粗糙的肌膚在沉默中熾灼生活的壓迫。
巴旦木,巴旦木。
詩人在吟唱,畫家在描摹,木匠將花紋雕刻。
微小的果核里有多少秘密。
人們在巴旦木樹下跳起《麥西來甫》。
著衣鮮艷的女子縮小著走進自己的手機。
那些綻開的花兒,擴散器,任何演說都無法阻擋春天的腳步。
蔡淼,中國作協(xié)會員,有作品發(fā)表于《當代》《十月》《詩刊》《青年文學(xué)》等。曾獲《揚子江詩刊》年度青年詩人獎、楊萬里詩歌獎提名獎等,著有《南疆木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