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美智子

你還會愛，人們說。得給它時間。

我設(shè)法否定那些悄然而至的衰老，關(guān)于我的

或者關(guān)于最本質(zhì)的悼念，如同我末梢的痛風(fēng)

和遺忘曲線前兆的偶然而至，如同此刻，

我正在打字機(jī)前冷漠地等待紀(jì)念日和它的誤約，

日常無休止地消耗我的骨頭。變得脆弱，敏感。

是他者外的舊物。無趣，固執(zhí)，散發(fā)說教的焦味，

蠟皮夾克的肩線為我預(yù)留出空白的長項，

足夠在刪減的途中修改，并試著更定那些。

清晨我照常梳洗，手指已經(jīng)不會有人再挪它，

涂黃油的鈍刀在瓷器旁，靜靜地懷念著缺口。

有時，萊曼在樓上午睡，我就把壁爐烘暖，

看著吊鐘打開它的弧度，最后返回罅隙之間，

這一切。都讓我似有似無地和你接近。接近

那個最末的符號，一種物質(zhì)，當(dāng)我在為你致謝時。

我正在北漢普頓的家外掃雪，一座雪松瓦的房子。

院外的溪水結(jié)出薄薄一層，同你預(yù)言的類似，

我依舊迷戀木履的敲擊聲。盡管它更像你親密的部分，

但當(dāng)我在餐前聆聽它時，才會感到我不再形單影只

在匹茨堡空曠的街道回到弱小，一遍遍擦拭櫸樹林

褐色的血漬接近蒼白。但我必須承認(rèn)，十一年

之后便是更模糊的大火，你早已不再是我熟識的那位。

木屑香和苦艾酒警惕造訪。警惕負(fù)罪的苦味

會多次無征兆地涂在我的舌根，在拒絕中。

我時常覺得不安。當(dāng)我在深夜想起你耳語的

“唯一無二”時，正試著把兩個繩扣

重新解開。是啊，只剩下我。特殊的那個。

舊日折疊

兩年來的第一次見面，在出租屋的躺椅上

你一開口就要看我的詩，“不錯，還是那么

拖沓，但有一點還不錯，足夠散文?！彪S后

你的聲音便隨著皮膚，深陷進(jìn)海綿的失戀中。

你看起來好像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

所以凌晨，在猶豫是否要將你叫醒時

我選擇了不叫醒你。選擇，在你熟睡的手邊

打開一個折疊凳，沒有再在房間里抽廉價煙，

只是給自己倒了杯涼白開，或許這樣

會更讓我有一種敘事的氛圍?；叵肫?/p>

我們認(rèn)識的八年，難過的事總停留在明天，

但你說我們是同類人，對生活總是謙虛。

一起寫作的曾經(jīng)，你一直試著成為一個小說家，

說我太啰嗦不適合寫詩，建議去寫散文，

后來我考編離開了南京，開始試著學(xué)車，

學(xué)著一個人分行脫軌，而我也并沒有

變得像你說得那么干練。現(xiàn)在，我正在

自己想象不到的道路上回轉(zhuǎn)。

卻不知道你是否還住在上海路，

是否還在難過的時候一個人去雞鳴寺

看玄武湖的下沉。我只明白，或許生活中

的任何事，都未曾真正地?fù)碛羞^你。

以前，你總是叫我去看吉爾伯特，

在我們還同時充滿活力的時候。想著去

看一個詩人如何同時擁有微弱卻龐大的

張力。我說你不如先學(xué)會如何抽煙，外

界給你帶來的張力通常更為直觀。而今天，

在你去大理的前一天，我發(fā)現(xiàn)

你依舊不抽不喝，像是仍未放下對未知

的戒心，而我與你相比才更像一個虛偽

的垮掉派，只不過我比你稍稍富有，當(dāng)然

只是與你相比，只是在單純地討論物質(zhì)。

重洋

過于魯莽地?fù)锫游?，它們，我是在說

視覺。很久沒有再一次令自己

重新回到一個點上，數(shù)她性格邊緣的珍珠，

或者看一張老去的鈔票，皺巴巴的，

滿足過很多人的私心，很久沒有。

一切飛速倒伏。車窗外，樹的肩膀

倒向我，暈車，像正處于它的敏感期。

太多無關(guān)的要害，被反復(fù)擰成一道

曲線：世界在不斷前行，更多的人

停留于此。對我依舊不算遙遠(yuǎn)，

越接近那個別處，人就會愈發(fā)膽小，

再合適地慢下來，成為生肖中的一個。

會和他們一起變“笨”，一起重逢，

那些過去的人，聞硝石與鎂粉的氣味，

與眾人分別，復(fù)述同一個字，

盡量成為最古典的那個。盯著

那些眼睛，一口井，久久失神，

你做作地停留，一條條布滿細(xì)紋

帶特殊的礦脈，適時遺忘。開始

更為接近這些預(yù)言了，柴油憤怒，

我正在它的背上，靠攏。車馬

變得更為沮喪了，你開始渴望

撫摸無法改變的種種，并再一次刺中。

如果你在

在真實中倒退，一切。形同虛設(shè)

熱咖啡又灑在桌上，桌布

后來被我換成灰色。要

訂一個很漂亮的頭紗

每晚咬我受傷的指甲，有時候和你

想很多問題。清晨，包括我

遺落的降雨，我還是沒去看醫(yī)生

磨豆子總被你的煙嗆到

用剩下的咖啡藏好你的指節(jié)

照片像舊衣服，哭過就水洗

天冷了會記得幫你揩掉鼻涕

回暖就織圍巾，我們會挑小粒的種子

薄薄地鋪上一層寓言。在床下種花

而不止一次，被你的煙灰燙傷

揉一揉，再說我不怕疼

想一些遙遠(yuǎn)的事，想一想要不要結(jié)婚

戀愛，兩個人躺在一個方塊里

想今晚的疲累。花灑要記得關(guān)

唇膏親吻我。燈具帶跑瞌睡

不愿再閱讀更多的眼。睡前

緩慢地，放下狡黠，緩慢

降低視力。你揉進(jìn)我的身體里

低頭挑揀一把蒔蘿，愛人，像烹飪

更私人一些，是養(yǎng)育之后共同的

一段徒步，是霧。我走在承諾之前

試圖牽下更多未果，而如果你在

南部雨林

在拉美區(qū)，一個女孩在找博爾赫斯。我說，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你和博爾赫斯有相似的點，

就是在坦誠的面對面間卻無法發(fā)現(xiàn)彼此。

后來，我們沒再見面，你在微信上說，

你一切都好，照常寫作，和一個陌生人

大膽談愛。你說，下雨，無疑是在過去

發(fā)生的一件事。？譹？訛而如今你已經(jīng)溫柔不再。

注：

？譹？訛引自博爾赫斯的詩句：“下雨，無疑是在過去發(fā)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