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力夫

電燈問世之前，人們曾經(jīng)歷了一個“蠟燭時代”。如今，當電燈出了故障時，人們也往往點起蠟燭。蠟燭雖不如電燈明亮，但在這時，也能為人們驅(qū)除黑暗，帶來光明。不過，絕不能因此而拋棄電燈，重新回到蠟燭時代。

（一）

趙林同志在人生意義的討論中，針對潘曉同志面臨的“黑暗”，點起了一支蠟燭一一個人主義和個性解放。

蠟燭能夠驅(qū)除黑暗。盧梭、康德的學說以及“個人主義”、“天賦人權”這套思想武器，至今仍能在一定程度上批判封建主義，為人們解除迷信的枷鎖。

封建專制主義和宗教迷信奴役人們的軀體，扼殺人們的思想。人們在神光環(huán)繞的君主面前只是一種工具。這里，人不成其為人，更沒有個人主義的地位。正如盧梭所說：“極度盲目的服從，乃是為奴隸們留下來的唯一美德?！备杀氖牵袝r人們根本認識不到自己的悲慘處境，相反，卻時而為明君圣主的“政績”山呼萬歲，感激涕零。

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思潮，是這片黑暗中的一線微光。十八世紀啟蒙思想家們的燭光，在黑暗中格外耀眼。稍后，德國資產(chǎn)階級哲學家康德講“人是目的不是手段”，黑格爾講人的“自我意識”，用抽象的語言表達了自由、平等、人權的思想。資產(chǎn)階級以個人主義和人道主義為核心的思想武器，把封建專制主義和蒙昧主義打得潰不成軍。啟蒙運動成為資產(chǎn)階級政治革命的先導。后來列寧曾贊賞道：“十八世紀老無神論者所寫的那些鋒利的、生動的、有才華的政論，機智地公開地打擊了當時盛行的僧侶主義。那些政論在喚醒人們的宗教迷夢方面，往往要比充斥在我們出版物中的常常歪曲（這是不容諱言的）馬克思主義的文字更適合千百倍……”今天，在我們清算封建主義思想，為實現(xiàn)四化而改革社會的斗爭中，啟蒙學者們的思想武器仍有一定的用處。比起封建主義的那一套來，資產(chǎn)階級個人主義依然是先進的。用“奴隸的美德”來批判資產(chǎn)階級個人主義是可悲的、反動的。在今天，“奴隸的美德”已和生產(chǎn)的社會化、政治的民主化這一時代潮流形成了尖銳的對立。這一矛盾對立反映在青年一代的人生觀上，其表現(xiàn)之一就是潘曉同志的苦悶和普遍存在的所謂“信仰危機”。趙林同志舉起個人主義的蠟燭為潘曉驅(qū)除“奴隸的美德”的幽靈，鼓勵潘曉發(fā)現(xiàn)自我、挖掘自我、擴張自我，采取進取的生活態(tài)度，這比起那些不斷用溜須拍馬的技巧完善自己“奴隸的美德”的人來，無疑要高出一籌。那些不了解盧梭、康德而只會背誦《共產(chǎn)黨宣言》、《為人民服務》的年輕人，在封建主義的惡勢力面前是軟弱的。十年浩劫中的一幕幕悲喜劇就是最好的證明。

封建主義扼殺人的創(chuàng)造性，把人變成工具，把迷信和盲從推上美德的寶座。我們在清除封建主義的斗爭中，必須發(fā)現(xiàn)自我，正確認識自我，正確認識和處理自我同社會的關系，樹立科學的革命人生觀，使自己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趙林同志主張發(fā)現(xiàn)自我，不與惡的東西合流，這是值得重視和思考的。黑暗并不懼怕因故障而熄滅的電燈，而燃燒著的蠟燭卻能帶來有限的光明。

（二）

資產(chǎn)階級的個人主義、個性解放以及關于“理想王國”的設想，是對封建主義和封建社會的否定。但是資產(chǎn)階級以個人主義為核心的理論在政治和經(jīng)濟領域中結出的果實卻又反過來扼殺了個人。資產(chǎn)階級國家和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的建立，使人們從封建專制的奴隸變?yōu)榻疱X和商品的奴隸。資本取代了君主，神明為金錢所代替。人類在這里并沒有擺脫異化，個人的權利和尊嚴仍被否定，人道主義成為神甫牧師手中的遮羞布。在“自由、平等、博愛”，“天賦人權”聲中誕生的“理性王國”，只不過是“一幅令人極度失望的諷刺畫”。比起封建奴役來，資本的奴役無疑是一種進

步，然而，進步的奴役仍然是奴役?！皠兿髋邸边@只怪物被人們從門里扔出去后又從窗子里飛了進來。 歷史表明，資產(chǎn)階級個人主義的實體不是指每一個“個人”，而只是一部分人，或者說僅僅是資產(chǎn)階級本身。所謂“人的解放”只不過是資產(chǎn)階級的解放，而這種解放以奴役無產(chǎn)階級為條件。我們把“發(fā)現(xiàn)自我”、“認識自我”、“擴張自我”放在這個背景來看，都成了對命題自身的否定。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認識”自己是為了奴役別人，從而為自己的“擴張”找到條件。絕對意義上的個人主義不復存在了。盧梭關于資產(chǎn)階級自由、平等、人權的闡述是“作為全人類要求來闡述的”，而所謂“全人類”是虛假的，“資產(chǎn)階級”卻是真實的。在為“全人類”自由、平等進行斗爭的旗號下，農(nóng)民、無產(chǎn)階級和其他勞動者被利用、被出賣。正因為資產(chǎn)階級個人主義中的“人”僅僅是資產(chǎn)階級本身，所以他們極力混淆視聽，時而把“人”描繪成抽象的“類”，時而把人說成是“機器”，當做“生物的人”?！叭恕钡母拍钤谒麄兡抢锓浅；靵y。這一切的目的，無非是想把一部分人的利益冒充為全人類的利益，從而確立這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的統(tǒng)治。

個人主義的凱旋導致了對更多的個人的奴役和對自身的否定。這就是蠟燭的局限！

注重人類經(jīng)濟生活的唯物史觀克服了盧梭、康德等人以及三大空想家的局限，在社會科學的研究中引入了“經(jīng)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生產(chǎn)力和生產(chǎn)關系”等一系列嶄新的概念和范疇，實現(xiàn)了人類思想史上的偉大變革。唯物史觀把對“人的解放”、“自由”、“平等”的理解建立在了科學的基礎上。社會發(fā)展的一切方面受生產(chǎn)力水平制約，人首先是階級的人。個人價值的實現(xiàn)，個人的解放都與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相聯(lián)系，與生產(chǎn)力的主體一—一勞動人民的解放相聯(lián)系。馬克思和恩格斯批判繼承了他們前輩的思想精華，為人類的徹底解放和個人的徹底解放找到了出路。

蠟燭在黑暗中放射光芒，在明亮的燈光下卻黯然失色；星星在夜空里眨眼，在陽光下就匿跡了。 （三）

趙林同志認為自己的人生觀是“一套嶄新的人生觀”，實際上，他這套以個人主義為核心的人生觀并沒有超過約翰·克利斯朵夫和《紅與黑》中的于連的水平。相對于奴隸主義無疑是“嶄新”的，相對于唯物史觀卻是陳舊的?！吧狻钡臒òl(fā)不是脫離社會一味自我擴張的結果，而是個人努力與社會和社會發(fā)展方向結合的產(chǎn)物，是與生產(chǎn)力的主體——勞動人民的根本利益相一致的結果。有馬克思、哥白尼、愛因斯坦的“生命之光”，也有希特勒的“生命之光”。被認識了的自我要在服從歷史發(fā)展方向的前提下進行擴張，否則毫無價值。不要忘記，以康德為根，黑格爾為干，尼采為枝葉的德國唯心主義哲學之樹，曾經(jīng)結過一個名叫“法西斯主義”的苦果。今天如果還提倡“絕對的自我”，有可能在政治領域的實踐導致希特勒的袖珍版，在經(jīng)濟領域的延伸導致私有制。歷史不會重演，只有向前走，才會有出路。

趙林同志的人生觀作為對封建殘余勢力的反抗，雖然有它的必然性和某種意義的合理性，但卻不值得今天的青年們效仿。因為歐洲的經(jīng)濟基礎沒有被天使搬到中國。盧梭、康德時代的這套思想武器在歐洲打過勝仗，但在中國卻不曾贏過。這在中國近代史上不是沒有人試過，一代英烈的鮮血所換得的教訓不應被忘記。況且我們今天已經(jīng)生活在社會主義社會（雖然還存在著嚴重的封建主義遺毒），有了遠遠勝過盧梭和康德的馬克思主義（前些年被嚴重歪曲了，今天正在恢復其本來面貌）。電燈出了故障，人們不應以此為理由拋棄電燈，回到蠟燭時代。誠然，被歪曲了的馬克思主義打不敗封建主義（甚至被封建主義所利用），但這不應成為“硬漢性格”的人回到盧梭、康德的理由。真正的“硬漢”應走過盧梭和康德，走過黑格爾和費爾巴哈，致力于恢復馬克思主義的光明，以此獻身于人類解放的事業(yè)，并在這一過程中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