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布羅陀)奇普利納 李貴倉
精神病院的病人魯?shù)婪颉さと驹诙堑拇斑吅粑迈r空氣。
“丹塞先生,布萊思大夫請您進去。”護士打開診室的門,微笑著說。
魯?shù)婪蛄⒓淳o張起來,不時地提醒著自己:我叫魯?shù)婪颉さと?8歲,未婚,生于烏特里奇,護照上就是這樣寫的。他不知道他有天晚上神志不清,在這座陌生的城市四處徘徊,最后不得不請警察幫忙,按照口袋里記事本上的地址送他回去。他是荷蘭一家煙草公司駐英國的業(yè)務代表。
布萊思大夫迎上前來:“早上好,魯?shù)婪?今天覺得怎么樣?”
魯?shù)婪蚵柭柤纾硎緦@種日復一日的問話的輕蔑。
“不要老是垂頭喪氣,我會治好你的病?!?/p>
這當然是魯?shù)婪驂裘乱郧蟮慕Y果。他勉強笑了笑。布萊思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一定要抓住。
“和你的病友關系怎樣?交談對雙方都有好處……”
“大夫,我擔心我這一生就這樣完了。我不能永遠呆在精神病院?!?/p>
“魯?shù)婪颍艺f過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我們還不了解浮客癥的全部,但我敢肯定那一定與大腦中的壓抑機能有關?!?/p>
“我接受您的意見?!濒?shù)婪蚩嘈χf。
布萊思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材料的,說:“我看完了。沒有什么,銀行里沒有透支,沒有壞消息,沒有人敲詐你,連通帳單也沒有?!?/p>
魯?shù)婪驅@些材料不屑一顧。是他允許布萊思查看他的私人材料的,希望能從中找到他失去記憶的原因。
“你那些夢是怎么回事?”布萊思問道。
“一句話,荒誕不經。”
布萊思盯著他說:“能詳細談談嗎?”
“說來慚愧,”魯?shù)婪驅擂蔚卣f,“我一直在撒謊?!?/p>
“你到底夢見了什么?”布萊思耐心地等待魯?shù)婪蚧卮穑拔也⒉皇钦f我們一定能通過夢找到病因,但二者可能有關?!?/p>
“好吧!我夢見的是一個女人。她每晚都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p>
“相思夢?”
“不是?!濒?shù)婪蛳肓讼胗终f,“也可以那么說,我想她想得發(fā)瘋?!?/p>
“她長得怎么樣?”
“不知道。我從未看見過她的臉。她始終是個影子,頭發(fā)長長的,非常迷人,我怎么也抓不住。整個夢境就像一種……情緒……一種……狀態(tài),有形而無實。我醒來時全身汗淋淋的,情緒沮喪到了極點?!?/p>
布來思微微點著頭:“你也許隱隱約約認識她,只是你的意識受到了壓抑。”
“壓抑?”魯?shù)婪蛄⒓捶瘩g。“能認識她我寧愿去死!”
“不要著急。我說過你的病因比較復雜。”
普道夫的忍耐終于到了極限。他站起身,揮舞著拳頭,吼叫道:“我再也受不了啦。在這里好人也能被你們折磨瘋?”
“受不了什么?”布萊思抬起頭,略微吃驚地說。
“這里的一切!尤其是關于我的夢的胡說八道!一個大男人愛上了幽靈,對影子產生了強烈的欲望,這不是千古奇聞嗎?”
“這種事現(xiàn)實中沒有嗎?”
“什么意思?”
“比如說,一個人不顧一切地愛上了一個女人,卻遭到拒絕。”布萊思用鉛筆敲著桌子,“不管怎么說,對影子產生欲望一定會帶來麻煩?!?/p>
“你是在談你的經歷嗎?”魯?shù)婪蚶淅涞貑枴?/p>
“你是不是覺得心理醫(yī)生就沒有愛情?”
魯?shù)婪虻拇竽X里閃過一絲念頭。他努力使自己顯得彬彬有禮,坐直身子,以道歉的口吻說:“你當然有愛的權力?!?/p>
布萊思莞爾一笑:“對。但愛情不能干擾我的工作?!?/p>
“你也陷入了愛的煩惱?”魯?shù)婪蚓孔凡簧幔劬锪髀冻鰺o比的好奇。
布萊思面有難色,說:“在這里對你談我的愛情煩惱,違背我的職業(yè)道德。”
“我作為病人對此絕無怨言。”魯?shù)婪蛭⑿χf。
布萊思猶豫片刻后說:“也沒什么可說的。我在一次晚會上碰見一個美若天仙的姑娘,被她的美貌迷住了。你要是個浪漫派,不妨認為我是一見鐘情?!?/p>
魯?shù)婪蛘f:“我是有一點浪漫。”
“她也對我情有獨鐘。我們很快就墜入了愛河。坦率地說,如果她同意,我明天就娶她?!?/p>
“難道她不同意?”
布萊思長長地吁了口氣,說:“她當然想嫁給我。問題是在我之前她已有一個情人,那是個中年傻瓜,對愛情的理解就是不停地送禮物?!?/p>
“后來呢?”
“我們不僅要偷偷相會,而且還要識破那老東西的詭計和圈套。一對情侶被一個糟老頭橫亙其中,真是恥辱。我敢說,我碰到的麻煩比你的夢要棘手多了?!?/p>
此后,布萊思的愛情煩惱縈繞在魯?shù)婪虻哪X海里。他們雖然同病卻不相憐。魯?shù)婪蛴鷣碛纳癫粚帯?/p>
有天早上,魯?shù)婪驅嵲谌虩o可忍,沖著布萊思吼道:“我說話是在對牛彈琴!”
布萊思站起身,默默地在診室里踱步。
漸漸地,魯?shù)婪虻幕饸庀它c,以后悔的眼神看著他,說:“難道你的問題……
“對?!辈既R思厲聲說?!拔覠o法集中精力工作這實在是瀆職?!彼D了頓,接著說,“很抱歉,我必須請假休息,整理整理紊亂的思緒,我實在對不起我所有的病人。”
“請不要這樣。”魯?shù)婪蛳氲接忠鎸α硪晃恍睦泶蠓?,沮喪極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布萊思聳聳肩,粗聲說:“現(xiàn)在還沒有。那個老東西似乎嗅到了什么,動輒對我的情人發(fā)脾氣。我的災難已經臨頭了?!?/p>
魯?shù)婪蛉粲兴嫉卣f:“她一定很迷人?!?/p>
布萊思神情茫然地點點頭,從抽屜里取出一張照片,遞給魯?shù)婪?。他看見照片上微笑的面孔,只覺一陣昏眩,他難到又要做夢?他突然睜大眼睛,布萊思已從眼前消失,早已站到了他的身后,雙眼盯著他。
“就是這個女人!”魯?shù)婪驈暮韲道飻D出這幾個字。
“你發(fā)瘋了?!辈既R思怒氣沖沖地說。
魯?shù)婪蚍浅<?,厲聲說:“她就是我夢中的女人,你這個笨蛋,懂嗎?”
布萊思忍俊不禁:“簡直是狂人囈語?!?/p>
“什么?”魯?shù)婪蜇澙返囟⒅掌系呐?,“她就是我夢系魂牽的女人?!?/p>
“你怎么能愛上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女人?”布萊思的口吻充滿鄙夷。
魯?shù)婪蚋械讲豢伤甲h,他抬起頭說:“沒見過面?我愛她勝過自己的生命……”
“老東西,這純粹是你的幻覺。不要把幻覺和現(xiàn)實混為一談。她就是與我同床共枕的姑娘。除了那個老色鬼外,我是她唯一的情人?!?/p>
“胡扯!”魯?shù)婪蛲蝗徽酒鹕恚蛔〉負u頭。
布萊思翹起下巴,輕蔑地說:“你知道她的名字嗎?”
“名字?”魯?shù)婪蛴X得一陣冷意襲上心頭,眼前突然一亮,大腦一片澄明。“她叫吉娜?!?/p>
“是嗎?你不要以為你碰巧知道她的名字,就擁有她的一切!”
魯?shù)婪虬茨尾蛔⌒念^之火,大聲罵道:“你這個雜種,巧言令色,把她從我身邊騙走,我非宰了你這個畜牲?!彼蝗瓝艨眨眢w失去平衡,布萊思趁機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按倒在椅子上。魯?shù)婪蚨⒅贻p力壯的布萊思,非常失望。魯?shù)婪蛴X得診室擁進了幾個人,他右臂上的袖子被高高挽起,針頭刺進了肌肉。
布萊思俯身問道:“你因此而殺了她,對嗎?”
魯?shù)婪虿焕斫獠既R思怨恨的目光,悠悠地說:“殺了她?我愛她勝過一切,怎么會呢?”那天的情景浮現(xiàn)在腦海,歷歷在目。他在她的房子前等她,她回來的很晚,他懷疑她與別人幽會,倆人在樓梯上吵了起來,她輕浮地咯咯大笑……
“我怒不可遏,”魯?shù)婪蛎H坏卣f,“我打她,她從樓梯上跌下去便一動不動了。我絕沒有殺她的意思,我愛她……”
倦意一陣陣襲上心頭。布萊思松開手,一只胳膀摟著他的脖子,臉色非常柔和,目光中充滿友愛和真誠?!棒?shù)婪?,一切都好了。你說得對,你無意傷害她。不幸的是,那一跤要了她的命。你應該學會勇敢地面對現(xiàn)實,逃避是無用的。”
魯?shù)婪蛟桨l(fā)迷惑不解。憤怒和嫉妨之情不知不覺飄然而去,頭腦中只留下困惑。“這都是你的錯。”他含混地說?!澳愫图取?/p>
布萊思搖著頭說:“魯?shù)婪颍腋静徽J識她。警察發(fā)現(xiàn)她的死與你有關,就給了我吉娜的照片?!?/p>
魯?shù)婪蚴竦乜粗既R思。強烈的睡意襲上心頭。
(小雪摘自《文友》199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