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英
生活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我們意料不到的事,往往是當時我們并不介意,過了好久才會咂出一些綿遠悠長的味兒來,并讓我們打個激靈。
1994年,我在一家公司打工,老板是位廣東人,對下屬非常嚴厲,從不給一個笑臉,但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人,該給你多少工資、獎金,不會少你一個子兒,我們都拼命工作。
公司有個規(guī)定,不準相互打聽誰得多少獎金,否則“請你走好”。雖然很不習慣,我們還是一直遵守著,努力克制著從小就養(yǎng)成的好奇心和窺私癬。有一個月,我們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獎金少了一大截,開始不敢說,但情緒總會流露出來,漸漸地大家都心照不宣了。那天中午,吃工作餐時,大家見老板不在公司,就有人摔盆碰碗的發(fā)脾氣,很快得到眾人響應,一時怨聲盈室。
有一位來公司不久的中年婦女,一直安安靜靜地吃飯,與熱熱鬧鬧的抱怨太不相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我們問她,難道你沒有發(fā)現(xiàn)你的獎金被老板無端扣掉一截?她有些吃驚地回答沒有啊!我們比她更吃驚了,整個飯廳一下子安靜下來,每個人都一臉疑惑,每個人都在心里揣摩,人人都被扣了,為何她得以逃脫?莫非她與老板有那種瓜葛?她這把年紀,至少有三十幾了吧。且瘦得一把骨頭一張皮的,哪個男人會對這種肉干一樣的女人感興趣?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她獨享優(yōu)惠政策?后來才知道她是被扣得最多的一個。不久她被提升了,我們又嫉妒又羨慕,她的工資會高出一大截來,還有獎金。
很久以后。她向我們描述當時自己的心情,她的確沒有裝蒜,她是這樣想的,這個月我一定做得不好,所以才只配拿這份較少的獎金,下個月一定努力。為何別的人沒有這樣的想法呢?她是這樣分析的,那時她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工廠虧損得已很厲害,常常發(fā)不出囫圇工資,開工不足,工人們都在等待(那時還沒有下崗的說法),她等不下去了,因為家庭負擔太重,上有生病的老,下有讀書的小,還有因車禍落下殘疾的丈夫,于是她就出來打工了,收入比起她以前的工資來要高出百十元錢,這讓她喜出望外,非常珍惜這份工作,甚至有一種感激的心情。
后來,我離開了那家公司,跳了幾次槽,至今都沒有跳到一個滿意的地方。去年10月,在一次商務(wù)茶會上我又碰到她。她認出了我,而我已認不出她來,不僅是因為她胖了些白了些,那身合體的米雪兒職業(yè)裝和與臉型非常相稱的發(fā)型,把她烘托得雅致且老到,那神態(tài)有一種閱盡人世變遷的沉穩(wěn)與平易,讓人一見就會產(chǎn)生與她打交道做生意是可靠的有保障的感覺,此時,她已做到了經(jīng)理助理的位置,公司的二老板,是標準的白領(lǐng)麗人,誰能想到4年前,她不過是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下崗女工,且人到中年??此苁炀毲覙O有分寸地與人周旋,我內(nèi)心的感慨是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
我想我得重新審視一下自己了。
由于我們年輕,擁有很多優(yōu)勢,所以我們總是覺得應該得到更多更好的東西,面對生活,我們從不習慣放低姿態(tài),面對眼前五光十色、流金淌銀的社會,我們認為索取是最重要的,于是,我們越是不滿足,越是得不到想要得到的林林總總。
其實,海納百川,成汪洋之勢,是因為它位置最低。
(王秉梅摘自《商界》1998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