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祥蘭

我在彼得堡讀書的時候，有一年夏天。我和我的丈夫——當(dāng)時還是我的男朋友秋去游拉達湖。拉達湖是世界第二大淡水湖，它曾哺育、拯救過俄羅斯民族(二戰(zhàn)期間，拉達湖是彼得堡惟一的水源)，俄羅斯人也叫它生命湖。它坐落在彼得堡市郊，被美麗的樺樹及四周俏麗的彩色房子所圍繞。這些房子是城里人的鄉(xiāng)村別墅，門面涂上黃、紅、綠、橙等顏色，遠遠望去，就像雨后鮮嫩的蘑菇一般。我們到達碼頭時，一艘游船剛剛離去，問這里的工作人員，才知道游船每兩個小時往返一次。秋建議自己租條小船劃過去。我看看湖心小島，并不顯得很遠，便同意了。岸邊停放的小船很多，都不見主人。在我們四處尋找時，從一座紅房子里走出一位中年男子。我們走上去說明來意，他有些猶豫。這時，一位在草地上曬太陽的女人站起來，顯然這是一對夫婦。她告訴我們這里的水流很大，幾乎沒有人能劃到島上。但我們執(zhí)意要試試。這對夫婦笑著答應(yīng)了，并再三叮囑我們天黑前一定要趕回來。

船劃出幾十米，河流陡然湍急起來，嘩嘩的水聲像漲潮的怒濤。我們是逆流而行，稍不留意便會被水流沖下去幾米。沒多久，小船已斜斜地被水流沖下去很遠很遠了，小島變成了星點，而那個村莊早已不見了。我有些害怕了。離我們不遠有幾艘打魚的小船，漁夫抱著漁竿端坐在船頭，如雕像般紋絲不動，小船卻像滑潤的魚一樣游動著。我看呆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指給秋看，秋也驚異。離近了，才看清那些船的船頭都有一條繩子拴著通向小島。湖面上看不到人力劃的船，我們更加緊張起來。這時，水流已將我們沖得離對岸很近了。我們決定先上岸，再想辦法。

岸上是蒼茫的草原，無邊無際，能看到健壯的牛群，有包著頭巾的俄羅斯婦女提著奶桶走來走去。我們四處打量，終于發(fā)現(xiàn)一塊礁石上坐著位漁夫打扮的老人。我們像發(fā)現(xiàn)救星一樣跑過去。老人說，這樣的水流是劃不上去的，人可以沿著湖岸走回去，船就沒辦法了。我執(zhí)意不管怎樣也要把船帶回去，不能丟棄。老人沉吟了一下，找來一根粗粗的鐵絲拴在船頭，告訴我們一人在岸邊拉，一人在船上劃，這樣天黑前差不多能趕回村莊。告別老人，日頭還在中天。秋在岸邊拉，我在船上劃。開始還好，時間一久明顯感到體力不支，船行駛得很艱苦。秋的雙手已經(jīng)磨起了泡，我也雙臂酸痛得差點扎到湖里。有幾次，幾乎喪失了最后的信心，真想丟下船逃掉算了。但那對俄羅斯夫婦的笑容總在我眼前晃動，讓我羞愧。這樣，當(dāng)我們把船拉出險區(qū)，已是筋疲力盡，幾乎要癱倒。

遠遠地，紅房子在夕陽的余暉里閃爍，很溫暖的樣子。那對夫婦守在湖邊，等著我們。夕陽下他們的身影顯得很朦朧，也很有些詩意。

后來，主人告訴我們，他們在湖邊生活了十幾年。每年這個季節(jié)都有些外國人來游玩，借出去的船大都被丟棄了。但他們?nèi)匀粚⑿湃嗡徒o每一位向他們求助的人。他們說信任別人是快樂的。

許多年過去了，我離開了那個國家，離開了那一切。許多人和事開始淡泊，但我忘不掉那次歷險記。每當(dāng)我遇到需要幫助的人時，我便想起那對俄羅斯夫婦的話：擁有真誠的信任，便有無窮的快樂。

(李英華摘自《海外星云》1999年第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