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蜜蜜
能夠成為吳青教授的學(xué)生是我在北京外國語大學(xué)最幸運的經(jīng)歷.而她授予我們的第一堂課更使我終身難忘。
我們的第一堂口語課排在3月2日,誰知3月1日,從報紙上一行冰冷的觸目驚心的文字中,我們驚悉冰心老人與世長辭的噩耗。吳青老師還能照常給我們上課嗎?早就聽聞吳青老師與母親感情甚篤,承受著刻骨切膚的喪母之痛,她是不會來了。
帶著種種的猜測與疑惑,我們?nèi)匀粶蕰r坐在教室里。11點整,一個嬌小但挺拔的身影走進了教室,平靜的面容,平靜得讓我們發(fā)現(xiàn)不了什么,惟有她左臂上的黑紗刺痛了我們的眼睛,刺痛了我們的心。
是她,是吳青老師!
剛才還有說話聲的教室頓時鴉雀無聲。吳青老師從容地微笑著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開始自我介紹。她聲若洪鐘,字正腔圓,那流利而純正的美國英語令我們一下子為之折服,欽羨不已。接著,她就上課紀律、教室衛(wèi)生等向我們提了幾點要求,然后緩緩問道:“Can you promise(你們能承諾嗎)?”我們齊聲回答:“I promise(我承諾)。”她用略帶贊許的目光望著我們說:“既然你們承諾,那就沒有任何理由做不到。因為作為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faith-ful(誠實)?!?/p>
因為這學(xué)期口語采用了新課本,吳青老師對課本進行了詳盡的介紹。生動活潑的形式,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幽默感感染了我們,于會心處她與我們一同爽朗地開懷大笑。聽著她如同行云流水的講述,我們幾乎忘記了冰心老人的辭世。
介紹完課本,這堂課也臨近尾聲,吳青老師收斂起笑容,神色變得凝重起來:“大家都已知道了我母親去世的消息,我絕不會因為母親的離去而耽誤工作,我們家的傳統(tǒng)就是‘人走了,但生活還是要繼續(xù)。當年我父親吳文藻去世時也是如此。我母親虔信‘有了愛便有了一切,她熱愛孩子,對青年人寄予厚望……”
透過朦朧了雙眼的淚花,我仿佛看到冰心老人也站在我們的講臺上。這位老人非常平靜地看待生死,曾說出“人間的葬禮是天上的婚筵”這般通透豁達、大徹大悟的話來,吳青老師能夠把悲痛化為力量。不正源自她母親的精神嗎?
談到動情處,吳青老師禁不住哽咽了,忽然間老師仿佛記起了什么似的,抬腕一看表,重又微笑著說:“這堂課結(jié)束了,剛剛一席話耽誤了大家吃飯,對不起了。記住離開教室時隨手關(guān)燈,下課?!?/p>
吳青老師走遠了,可我們還是默默地坐在教室里,坐了很久很久。
(王遠摘自1999年3月26日《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