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德均

作為教師，直接的頂頭上司便是校長。工作十多年來，我有幸遇到了三位好校長。

第一位校長，是位姓郭的女校長。稱她校長，其實不確切，她的頭銜前還應(yīng)加個代字。她是我走出校門轉(zhuǎn)而為師后的第一位領(lǐng)導。

記得那是暑假末的一天，我騎一輛破舊得除了鈴兒不響其他部件都響的自行車，帶著簡單的行李，到一所偏僻的農(nóng)村初中報到。走進校門，看到的是小小操場，上煞是茂盛的青草。我在校園里轉(zhuǎn)了轉(zhuǎn)，不見人影兒。正欲離去，從一間角落小屋里走出一位五十多歲的女同志，她面帶微笑地說：你是來報到的吧？我點點頭，她便客氣地把我請進屋，敬煙沏茶。煙我不會，茶正好需要，正渴著呢。閑談中，我得知，她原是學校的教導主任，暑期前已辦好退休手續(xù)。學校校長以及其他幾位老師，都調(diào)到城里去了，新校長因故還沒到任，一所學校就這樣空著。她看不過，便主動代理校長職貴。這不，她剛從教育局請纓回來，看到我的自行車，便在宿舍兼辦公室的小屋里等候。不知何故，我心里頓時升起一種使命感。待安頓好住宿，便和郭校長——不，是郭代校長，一起清除操場上的雜草。

在后來的日子里，我更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可敬，因為早在一本50年代的《江蘇教育》雜志上，就有關(guān)于她的先進事跡的報道。她是通州師范學校的高材生，城里人，新中國誕生的時候，自愿到農(nóng)村學校教書。她身體不太好，為了不拖累他人，竟一輩子未成家，把全部的愛傾注給了莘莘學子。農(nóng)村學校條件差，教室不夠用，她帶頭騰出宿舍和辦公室，自己住在那潮濕陰暗的角落小屋里。由于農(nóng)村學校留不住人，她經(jīng)常代理他人職責，有時還校長兼校工，上課帶敲鐘，實在難為她了。在我工作后的第二學期，上級另派了校長，我便約了幾個同事，蜻蜓咬尾巴地組織了一個聚餐會，既是歡迎新來的校長，也是歡送她。會后，她鄭重其事地硬塞給我聚餐用的份子錢。我握著她的手說：您雖未做母親，卻有顆慈母般的心。您雖已退休，但在我們的眼中您永遠年輕！

第二位校長——李校長，是和我一同調(diào)進一所集鎮(zhèn)完中的。他自我介紹，說他是唐王的后人，50年代末揚州師院畢業(yè)。大家都說，他的特點是心慈而呼不軟。說他心慈，是因為他待人熱情，和藹可親。他那光光的腦門，稀疏的鬢發(fā)，微微瞇起的眼睛，加之稍稍上翹的嘴角，給人一副笑容可掬的彌勒佛相。

事實上，他也經(jīng)常周濟特困學生，愛生如子，熱心于希望工程。他還喜歡與我們年輕人沒大沒小地開玩笑，今天收個干兒子，明天又招一位賢女婿。自然兒子、“女婿”便經(jīng)常到他家啃幾頓，打打牙祭。他跟我們說，他有四個女兒，清一色的半邊天。我們說，嬌妻加愛女，正好是“五朵金花”哩。他聽了，哈哈大笑。笑聲中，我們這伙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種種憂思，早已消失得無蹤無影。

那時，最得寵的要數(shù)我了。干爸校長周末常到我們單身宿舍來，和大家促膝談心，有時還將我叫到他那里去，幾碟小菜，一杯水酒，“父子倆”能聊到半夜。然而，李校長在工作上，對我們的要求卻十分嚴格，從不許有半點馬虎，這就是他的手不軟。記得那年我參加了縣里的教學大比武，得了個一等獎，回校后喜形于色，頗有點趾高氣揚了。教學工作中，便有些疏忽。他知道后，就毫不客氣地把我狠批了一頓，全不顧什么父子情面。

后來，他還天天挑三揀四地聽我的課，查我的備課筆記，說是要煞煞我的傲氣。而一到周末休閑，他又恢復慈父模樣，對我像家人一般的溫暖。想起這些，我至今心里還充滿感激：正是李校長這種呤水澆頭，熱水燙腳的獨特方式，使我獲益匪淺，不斷進步。

第三位校長——張校長，曾是我現(xiàn)在任教的省重點中學的當家人。他天生一副英俊的書生模樣，金絲邊的眼鏡里，閃爍著知識和智慧的光芒。

他非常關(guān)心我們青年人，而且總是用欣賞的眼光、信任的眼光、激勵的眼光和發(fā)展的眼光幫助我們不斷超越自己，走向更大的成功。像我這個并無多大才能的人，他卻偏偏看中了我這點喜好舞文弄墨的特長，并認定我有潛力。他還鼓勵我繼續(xù)勤奮地爬格子。我的教學論文獲得了全國一等獎，張校長則進一步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希望我能夠帶動大家一起積極搞教研。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一枝獨秀不是春，萬紫千紅春滿園。

張校長總愛拍著我的肩膀說：一個人只有不斷地超越自我，才能無愧于時代賦予我們的使命。我默默地點點頭。是啊，張校長不就是這樣的么？他師范學校畢業(yè)后，又相繼以優(yōu)異的成績捧回大專函授文憑、本科函授文憑、研究生結(jié)業(yè)證書。他早年在革命老區(qū)那茅草屋的教室里，抗戰(zhàn)八年，創(chuàng)出了一片光明天地：后又奉命到另一所窮鄉(xiāng)僻壤的學校進行創(chuàng)業(yè)，同樣使那里“舊貌換新顏”。他調(diào)任完中后，又勇于教改，帶領(lǐng)我們在全省率先試行新的辦學模式，走出了一條適合知識經(jīng)濟需要的辦學新路。去年，組織上又派他到教育局擔任領(lǐng)導工作，在更高更大的層面上，指導和扶持更多的青年人。

魯迅曾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我有幸遇到了三位好校長，他們與我之間雖有職位上的差別和年齡，上的懸殊，但在許多方面，我們都情投意合，可以說是“忘年交”吧。我為自己結(jié)識了這三位好校長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