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文化柔腸科學魂

2000-06-14 05:48錢定平
書屋 2000年7期
關(guān)鍵詞:科學文化

錢定平

你,你的哀愁,你的歡樂,

你的遐想,你的雄心,你感覺自我,

實際上都只不過是下面一堆東西的活動而已:

一大群神經(jīng)細胞和同它們聯(lián)系著的分子!

──F.克里克(英國生物物理學家)

岳麓書院的“霜冷話語”

千年學府岳麓書院不甘百年寂寞,先后請了余秋雨和余光中兩位先生登杏壇而發(fā)大響。筆者是漂泊異國他鄉(xiāng)的湖南人,不過像一位法國詩人說的,世界太老而吾生又晚,失去機遇躬逢其勝,只剩得兩個美妙題目在耳邊余音裊裊:《面對二十一世紀的中國文人》和《藝術(shù)經(jīng)驗的轉(zhuǎn)化》。我都有興趣,特別是余秋雨先生講的第一個,更招人惹人也可以顯出何謂“夸人”(《文中子·事君》:“徐陵庾信,古之夸人也,其文誕?!保?。不過,正跨進“二十一世紀”的中國文人,似乎首先得站在千禧的大門口,回首佇望一下二十世紀中國文化的全景才是。我就望了深情一眼,卻感到那里缺乏的是科學中的人文內(nèi)涵,人文里的科學靈魂,許多人生好戲、文壇鬧劇,都恰恰發(fā)生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這一點,如果兩篇演講連小扣都沒有扣一下,那岳麓書院廟堂再大,恐怕也會顯得大而無當。

余秋雨先生本人也“認真地鳥瞰了一下”,不過舍中國而遠趨新加坡。那次歡會還出了一本書:《第四座橋──跨世紀的文化對話》。不知何時先生成了橋梁專家,大炒現(xiàn)飯,還是凌空架起那“四座橋”。但先生缺乏理工科的起碼邏輯頭腦,所說四樣東西像巖洞里的蝙蝠配戈壁的芨芨草,劃分依據(jù)混亂,不成體統(tǒng),這早已有人指出。形象點兒說,前兩座只能說是建筑橋梁的鋼筋水泥,而第四座則不知所云,只有老三兒才算爬上了橋。 再說,先生以一派“文化商格”,來大談“文化人的整體人格問題”,也未免滑天下之大稽。對于一個沒有科學底蘊,而又不進行反思的人,我們可以認為他寫的說的全是謊話,包括文章里的虛詞和“人”、“口”、“手”、“刀”、“尺”等。在馬來半島最富有青蚨氣的習習熏風下,余先生用最富有煽動性的語言,大侃“應(yīng)當把自己心底的生命的苦惱、生命的沖撞,甚至生命的分裂真實地表達出來”。而“腦殼”后面,卻連“文化大革命”中那么一點“小惡”都諱莫如深 !言行之妍媸反差未免太大。西諺云,“一個傻瓜總能找到一個更傻瓜相信他的話”。所幸的是,市場經(jīng)濟已經(jīng)啟迪民智,大大提高了全民對墮入“更傻”境地的警惕性了。

岳麓書院一場不知天圓地方的“學術(shù)”報告,新加坡一番“跨世紀”的“文化對話”,都根本沒有抓住文化的底蘊。由于余先生以“橋”發(fā)難,其他人的話語、文本(姑用兩個先生很喜歡的詞兒)也都面有“橋”色:半空千尺跨汗漫,不知何處是橋墩?我在下文要論證的是,二十世紀的文化(美術(shù)、文學、音樂、舞蹈等等),卻是在科學的溫室里受精的,都是在技術(shù)的產(chǎn)床上誕生的,就是在對于時空、關(guān)于物質(zhì)、有關(guān)意識等等的精密研究和恢宏思考里邊發(fā)育成長的。一句話,二十世紀文化可以叫做“加速器里的文

化”;“中國文人”要跨“二十一世紀”,當然就應(yīng)該是“加速器里文化”的“說書人”。那么,要討論“大文化”,要做批評,要談美,還離得開科學嗎?否則,上謅一篇“文化”,下講幾座“橋梁”,左來數(shù)聲“解讀”,右搞一場“破譯”,無非全是隔靴搔癢,或向壁虛造。我這里說科學,是要挖掘文化的科學底蘊,就是科學技術(shù)對于文化內(nèi)涵根本性的影響、浸潤、“迂回和進入”(le détour et laccès,姑借用弗·于連一本討論中國文化的書名)。這里自然并不指載體,也非工具。一個會把文章寫到軟盤上,寫進因特網(wǎng)的作家,依然可以沒有科學精神。我當然也不是說外國文人全是科學家,只想指出這乃是一片共識氛圍,一種服膺態(tài)度,一個努力目標。物理學家出身的英國文學怪杰斯諾(C.P.Snow)就曾憤怒地說,人文學者對于不親近文學的科學家嗤之以鼻,但是,不懂科學的文學家自己不是常常伊于胡底?其實,這也是目前中國文化的真實寫照 :太缺乏科學思想和哲學反思,這兩座相疊相成的蓮花座?!拔逅摹睍r代我們的先賢呼喚“德先生”、“賽先生”,論者常常感嘆“德先生”至今猶抱琵琶半遮面,豈不知“賽先生”也還根本沒有成為文化的“大眾情人” ,于是就必然引發(fā)了一些人“失戀”中的種種精神缺損和行為失態(tài)。岳麓書院和新加坡恰恰提供了演示場地。

那么,就讓這邊廂的文化瘸著腿還滿街亂跑么?

科學向文化進軍的那個千禧

文化,本是一份稍縱即逝的緣分,還是一腔永不飽足的饑渴,又是一種經(jīng)久耐用的沉淀。這種緣分有一個特點:文化沉淀來源于人本能的饑渴如此迅猛,連稍縱即逝都能緊緊抓住,而這寶貴的積累沉淀又會在不經(jīng)意間就蕩漾泛起。人們都有體會,有時候,一片熟悉的歌聲,一縷午后的斜陽,一陣薰風,幾絲春雨,就會招來皇皇一篇遐想,拖來累累一串回憶,拽出整整一個時代。于是,文化這種緣就非要精密靈巧而又隨機觸發(fā)的機構(gòu)不可。文化緣的科學秉性,就在于她原來是由一系列自然科學的精妙意象,一組組現(xiàn)代技術(shù)的精巧零件所構(gòu)成的。這么說,既包括了文化的制作過程,也涵蓋了文化的傳播通道和欣賞機制。文化原是“建構(gòu)性”的土產(chǎn)!

所以,文化的良種基因=崇尚思想+師法科學。

其實,這個叫今天的文化人有點兒吃癟的公式,卻早是古今中外、豐富多彩的傳統(tǒng)。中國的孔夫子提倡學詩,振聾發(fā)聵地發(fā)出“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的讜論雋語。在他老夫子講壇上,科學和人文結(jié)合得天衣無縫。荊楚才子屈原,更是石破天驚向天地、向人生、向鬼神、向歷史發(fā)出了一百七十多個大質(zhì)疑,不問破宇宙死不休,這樣下筆才“昂昂若千里之駒”!據(jù)李政道先生說,長詩《天問》是世上最早的宇宙學,也是用幾何學來解析地球形狀的一部科學 !不肖的后學者以為拔著頭發(fā)就能離開地面,只死背“不學詩,無以言”,于是從遼闊太空一下子自愿蜷縮到蝸居斗室去了。古希臘時期,科學家、詩人、哲學家睡的是“統(tǒng)鋪”,比肩抵足。中世紀給文化一律給綁上了經(jīng)院的“貞操帶”,眼不窺園,足不出戶了。于是經(jīng)過幾番幾劫的反叛和反思,這才迎來了文藝復(fù)興之春。但丁唱道:“愛,她能夠推動太陽和其他星星?!边@多么像東方太老師《周易》里的名句:“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這之后,自然科學在文學創(chuàng)作領(lǐng)域還有一番“自然主義”的奇遇,遭到過一群發(fā)燒友分子超負載的挪用透支。那便是福樓拜歌唱“詩歌像幾何

一樣精確”的天真時代。

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的那個千禧,迎來的是科學向文化進軍的大好時代,藝術(shù)形式的滔滔洪流匯合著科學底蘊一瀉萬里??茖W精神首先在畫布上滲透皴染起來。光線,不再僅僅是視覺感受,而成了畫家手里一門生動活潑的物理學;幾何學不再僅僅是抽象的空間配置,而成了畫布上一座非常藝術(shù)的坐標系統(tǒng)。世紀之交美術(shù)革新得力于三個人:塞尚致力于引進空間的新概念;高更專注在構(gòu)圖的新形式;凡·高則解放了色彩豐富華美的物理天性。三個人都分別是繪畫上的幾何學家和物理學家。凡·高在他的書信里,發(fā)明了無數(shù)描寫各種細微色彩差別的名詞,研究這些色彩的物理視覺效果。塞尚則把自然表現(xiàn)為“透視而成的圓柱體,圓形和圓錐體”。人們都說西洋對于日本畫的借鑒,其實真要溯本求源,西方現(xiàn)代美術(shù)倒都深受中國美術(shù)精神的影響。中國繪畫的神韻說,可說是現(xiàn)代繪畫各個流派都追求和崇尚的精神。中國美術(shù)史上奉為圭臬的“繪畫六法”里,第一條就是“氣韻生動”。中國的“氣”,就是一個博大精深的科學概念、一篇宏偉博雅的人文意象,是人對于自然界基本推動力一種明確生動的概括。自然的“氣”如何轉(zhuǎn)化為畫紙上的“神”,這就是中國美術(shù)自然觀察的核心,也是技術(shù)操練的要領(lǐng)!我很尊敬中國有的學者,他們在皓首窮經(jīng)般追索著流傳海外的文化遺產(chǎn)。但是不要忘了,向宇宙時時發(fā)出率真而嚴肅的“天問”,也是西方從中國挪用過去的又一樁尚未歸還的精神財富!

總之,到了二十世紀,藝術(shù)前沿和老百姓生活一樣,同科學技術(shù),同時空質(zhì)疑,已經(jīng)是形影不離了。

藝術(shù)向科學索取“嶄新形式”

初次涉足現(xiàn)代美術(shù)的青年,一定會被印象派以后花色繁多的抽象藝術(shù)搞得眼花繚亂,由迷惑而景仰。其實,理解這些流派“功夫在詩外”!現(xiàn)代美術(shù),幾乎每一次創(chuàng)新的沖動,或者模仿的休克,都來自對于科學精神的必恭必敬的理解,或者熱情過度的曲解。畫家手里握著的是畫筆(或者僅僅是能夠代替畫筆的某種物件),而心里想到的卻是愛因斯坦,量子力學,拓撲學,“機電一體化”等等。且舉一堆小小例子。一個展開的“超立方體”叫薩爾瓦多·達利欣喜若狂,創(chuàng)作了著名的《基督受難》;而這以后,超立方體就一舉成了藝術(shù)家跨上空間“第四維”的臺階。法國畫家畢加比亞作“美國裸體女郎畫像”,卻只畫了一只汽車上的火花塞頭,誘使人們發(fā)動想象,那玩意兒一經(jīng)觸發(fā)就會點燃色情的火花。這也就是“裸體女郎”的藝術(shù)詮注辭,或者技術(shù)說明書,兩者渾然天成。所以,法國詩人阿波利奈會說,畢加索的成功在于他一輩子總是“向宇宙質(zhì)疑”,我看是有點兒像哈勃太空望遠鏡一樣!科學無微不至,科學壯美寥廓,這就不能不給文化發(fā)射強烈沖擊,造成深刻影響,逼她俯首、仰視,讓她熠耀景從,科學家的只言片語,藝術(shù)家是創(chuàng)作寶鑒。懷特海和羅素在巨著《數(shù)學原理》里說:“每個個體只在它與世間其他東西的交織中才能加以理解”。于是,立體主義者等等派別的畫家便把數(shù)學實驗室搬進了畫室,在繪畫里把不同個體都攪和在一起,認為這才是物體的“嶄新存在形式”。觀賞者在理解立體主義的同時也要理解世界,反之也然,相互發(fā)明。相比之下,荷蘭畫家艾舍的圖解數(shù)學概念的繪畫,像那幅《莫比烏斯帶》之類,倒主要只有圖案趣味了。

還沒有什么文化產(chǎn)品,比建筑藝術(shù)更會吸吮科學和技術(shù)的健康乳汁。當玻璃幕墻大肆擄掠中國大都會上空時,很少有人想到當初玻璃曾經(jīng)代表過空間概念的“空”,或人文思考上的“無為”。在數(shù)學上,空的集合是空集,而空集為元素的集合不是空集。這一個個暗合于中國老莊哲學思想的空靈意象,再拌上老子說的“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等峻論,在建筑美學上獲得廣泛推崇、實際運用。玻璃是空,正好擁抱陽光,歡呼玻璃就是歡呼光明。香港的匯豐銀行建筑是另一個樣板。一爿銀行應(yīng)該用什么來象征和表現(xiàn)?且看匯豐建筑師佛斯特的推理公式:銀行=金錢,金錢=運動(“錢滾錢”之謂也),運動之最=火箭。匯豐銀行建筑于是就成了一臺在發(fā)射臺上整裝待發(fā)的火箭!

二十世紀的科學發(fā)現(xiàn)給音樂家也帶來了巨大心靈震撼,于是他們樂器上的音符也就跟著或歡呼雀躍,或俯首沉思。二十世紀的頭腦不再把自然看成和諧晶瑩、諸如水晶般的有機體,精密科學和精細分析揭示了什么都有著內(nèi)部結(jié)構(gòu)。馬勒,勛伯格等人和他們的學生,他們的音樂就反映了這種心靈震撼和理性認知,也從科學索取了“嶄新形式”。人們聽他們的音樂,發(fā)的卻是科學幽思,好像看到了從混沌一團的煤炭,經(jīng)過了時間的錘鍛,聲音的騰挪,漸漸變成晶瑩澄澈的透明晶體,晶體里面蘊涵著一叢叢玫瑰似的美妙晶格,妖嬈動聽而又溢出言表之外。這就是交響曲!

談美?談美學?美學家如果不懂一點兒起碼的數(shù)學還談什么美?“惟有歐幾里德才懂得裸體的美”,至理名言。英國學界泰斗羅素說:“公正地看,數(shù)學不但包含真理,還蘊涵無尚的美,一種嚴峻冷峭的美,恰像雕刻一樣?!泵缹W里不給這種嚴峻冷峭的美分一杯羹,文化老饕們會飽足滿意嗎?

“思想之于文學,正如光線之于繪畫”

從上面的一些微觀藝術(shù)形象不難看出背后支撐的宏觀指導思想,也可以掂量出西方文化和中國文化的大不同:西方文化浸透著一種發(fā)源于古希臘人的脾胃。他們生活簡單,有的是時間著思辨追求,纏著反思苦戀;藝術(shù)如此醉心,文學也同樣癡迷。陳寅恪先生研究過歐幾里德,他說:“夫歐幾里德之書,條理系統(tǒng),精密絕倫,非僅論數(shù)論象之書,實為希臘民族精神之所表現(xiàn)!”我想再用法國詩人布熱的話來講文學,最是精當:“思想之于文學,正如光線之于繪畫!”

西方科學哲學巨匠維特根斯坦的思想:世界由“原子事物”組成,人類給它們的圖形貼上了語言標簽。但是,因為原子事物如何“描圖”的方法非常主觀,所以言辭同“原子”就無法一一對應(yīng)。語言同思想之間這種相發(fā)明又齟齬、剪不斷理還亂關(guān)系的理論,影響深遠,厥功至偉。形象思維的天外飛彈,一心渴望科學思想來制導。喬伊斯為伊消得人憔悴,寫就《尤利西斯》 。他把英語散文的可能元素和表達方式全都“窮盡”了,旁人除非重復(fù)他的思路歷程,否則很難卒讀。在“天書”《芬尼根守靈夜》 里,喬伊斯不得不進行再創(chuàng)新,殫精竭慮“發(fā)明”一種同音樂相似、但和思想相背的語言,例如,All moanday, tearsday,

wailsday, thumpsday, frightday, shatterday till the fear of the Law之類。這本書里莫名其妙卻最為精彩的一句,Three quarks for MusterMarks(叫三聲夸克,來檢閱馬克),馬上就博得理論物理學家喝彩,并且借用其中‘夸克(quark)一詞,來給物質(zhì)最最小的構(gòu)成零件定名,一時傳為科壇文苑交相輝映的絕頂佳話。

醫(yī)學、心理學更對文學藝術(shù)進行輔導、言傳身教,弗洛伊德先生是急公好義到處免費出場。于是,美國作家維達爾在他的小說《邁拉·布里肯里奇》 里,就把人都看成“雌雄同體” ,頗得弗老神韻。從十九至二十世紀,對于時空神秘性的沉思追索,更一直是經(jīng)久不衰的文人時尚。十九世紀的查爾斯·蘭姆便說:“時間和空間最叫我困擾?!闭嫔畹们诱?zhèn)?。美國現(xiàn)代小說家平欽就更付諸行動,迷上了對這樣題材的推敲擺弄。他早期就寫了《熵》,后來的成名作叫做《萬有引力之虹》 。在這些書里,奇妙的想象,荒誕的情節(jié)和怪譎的數(shù)學語言進行有機合成,合成了一個魔方球。凡此種種,都叫人想到有一種恰當?shù)奈锢硇?yīng),遲早就會發(fā)明一種與之相應(yīng)的器件;有一種科學理論或者著作,遲早也會出現(xiàn)與之響應(yīng)的文學作品?;艚鸬摹稌r間簡史》也許就在等待著……

從施本格勒 的名著 《西方的沒落》里,誰說聞不到“熱力學第二定律”(或者說熵恒增加的“熱寂”說)的影子? 在西方文學和美術(shù)聲勢巨大的“變形”熱潮里,難道聽不到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用“彎曲空間”代替了牛頓力學的重力)的背光? “熱力學第二定律”之重要,上面提到的斯諾先生又發(fā)話了:對于所有學者都應(yīng)該像莎士比亞一樣,因為這關(guān)乎世界乃至宇宙的前途!再說牛頓力學給相對論力學取代,原來有特定的應(yīng)用語境,天真而癡心的文學家卻采取了全盤“拿來主義 ”。在薩特的第一本小說《惡

心》里,主人公羅岡丹眼里的世界是一團混沌不分、黏黏糊糊鼻涕似的膠體。主人公哀悼和懷念已經(jīng)風光不再的牛頓力學,在那里一切都是中規(guī)中矩、輪廓清晰的剛體,一個簡單美麗的公式就能風情萬種地主宰一切。而現(xiàn)在這個“相對論”宇宙,居然存在著“扭曲變形”了的空間,在高速下“變慢”的時間,這只能讓他感到一陣陣“惡心”。于是大勢已去,自己這些人簡直連存在的價值也沒有了 :“我們只是一大堆披枷帶鎖的存在物而已,自作自受,我們完全沒有一丁點兒理由存在”。牛頓力學和相對論在薩特主觀上的無意錯位,一舉讓“存在主義”在文化的子宮里受了精、著了床!

科學的人文主義思想是彌漫在世界文化界的一片空氣,一串公式,一種氛圍,一個不管分子多么紛繁復(fù)雜而穩(wěn)穩(wěn)坐定的公分母。如果不是這么看,又怎么能夠把里爾克這樣復(fù)雜的文學現(xiàn)象解而讀之?這位奧地利詩人同卡夫卡同時代,也同卡夫卡一樣詭秘晦澀。值得一提的是他寫的所謂“格物詩”(Dinggedicht)。他在精密“格物”的基礎(chǔ)上,把每一樁物理個體都加以詩化,又給每一個物種一片優(yōu)雅飄忽的彈性粘性,一切個體于是都存在于一個數(shù)學上的“連續(xù)統(tǒng)”當中。在這些“格物詩”里,一朵玫瑰,一面鏡子,一只娃娃,一泓噴泉,一匹野獸,一間房間──里爾克把它稱為“夢中蕓窗” 的,都具生命,全有歷史,皆能關(guān)聯(lián),就連呼吸也能成詩!里爾克如此熱愛生命,喜歡格物,如果到過名聞世界的湖南桃花江“美人窩”,一定會寫那里連虱子都是雙眼皮、有酒窩的!“格物詩”是精妙絕倫的物理觀察,也是美輪美奐的視覺意象。讀讀他的名詩《籠中豹》,就能感受到一片氣韻生動,幾聲不同凡響 :

無窮盡走過鐵欄,已把他的虎視磨損

疲倦了,對一切都已不再視聽

他前面好似萬千重鐵欄

而萬千重的背后世界早已不存

柔韌綿軟的步武,輕捷強健的腳印

轉(zhuǎn)著圈子愈收愈小,圍繞著中心

像一場孔武有力的舞蹈

在中間,站著一個巨大的意志消沉

偶爾幾次,那眼珠上的簾幕無聲

會卷起,于是放進去一副圖景

那圖景穿透給靜穆緊繃著的四肢

一直到達心中才黯然銷魂……

(筆者譯。見《詩可以譯》,《文匯讀書周報》2000年4月15日)

詩難懂,也難譯,獨有我們中國人卻心有靈犀一點通。坡仙說“小詩如秋菊,艷艷霜中明”,里爾克的詩亦然,小扣大響,冷艷如霜。詩人正是筆墨酣暢地執(zhí)行著《文心雕龍·詮賦》里的名句:“情以物興,故義必明雅;物以情觀,故詞必巧麗”。其實,這里又有他深深受了“泛靈論”思想懷柔覆蓋的影子!順便談?wù)勗娙说膭?chuàng)造。到目前為止,對于詩人創(chuàng)作秘訣的最好解釋是沒有解釋,只有“靈感”,也就是所謂“突創(chuàng)”( Nisus );而對于靈感的最深刻、最華麗、最獨到、最概括的闡述,卻又是法國數(shù)學家龐加勒的一篇小文《數(shù)學創(chuàng)作》!

當然,我們感興趣是科學對于文學深層次的浸潤,而不是文學對于科學表層次的搬用;玩弄科學名詞不見得就有科學精神。多年前中國有一部描寫數(shù)學家的小說,隔幾步路便來一段莫名其妙的數(shù)論演草式。我看就像掛在綠樹上的片片枯葉,怎么也品味不出這篇小說有什么科學人文精神。不想到了二十世紀末的世界村,中國文化居民仍舊我行我素,以為僅僅把人生經(jīng)驗“映射”(mapping )到“文字空間”就是創(chuàng)作,不需要任何思想給輸氧,或者反思來制導。

注重文化修養(yǎng)的科學家都一定閱讀文學,但是只有深深浸透了科學精神的文學,才能引誘科學家毅然決然“失身”,去偏離自己原有的嚴謹軌道,為之不惜去做一趟闖蕩江湖的浪子。一個文學界、翻譯界令人感嘆傷懷的例子,就是波伏娃的《第二性》的英文翻譯,這故事聽起來頗有點兒像朱生豪翻譯莎士比亞?!兜诙浴返谝槐居⑽牡姆g者不是文人,而是一位動物學教授帕石萊 。為了翻譯這本書,動物學教授不但要在不是母語的法文世界里過關(guān)斬將,而且要深入法國和德國一大幫哲學家的惡猛林子中去斬荊披棘,而對于生活在這片樹林里的一頭頭“兇猛野獸”,他卻一無防備。最后他不折不扣為了翻譯這本書嘔心抽腸而死,留下了一冊優(yōu)異卓拔的譯本。在他身后,《第二性》許多別的語言的譯本都得力于他傳世的英譯。

共生和“文化培養(yǎng)基”

英、法、德、俄等西方語言里,文化和“培養(yǎng)基”是同一個詞。這是一片華美、深刻而命中注定的語言意象。西方文化人歷來有一腔鮮明脾氣,我喜歡稱之為“共生共棲現(xiàn)象”:往往是一篇佳作一經(jīng)問世,大家就立刻像過節(jié)似地踴躍傳頌;一個疑義一經(jīng)提出,所有的人馬上以解決世界難題的勁頭熱烈討論;思想和情趣的溝通像是有千萬條通道交流往來,藝術(shù)品位和欣賞的感染也穿過無數(shù)道經(jīng)絡(luò)四通八達,創(chuàng)作上的相互啟發(fā)和借鑒更像小學生那樣你我傳抄……他們不是“涸轍之魚”,但“相濡以沫”,用自己藝術(shù)的、思想的高級分泌物來相互滋潤著,互相補充著,共同繁榮著。所以,如果凡·高引用莫泊桑的中篇《彼埃爾和讓》,里爾克非常喜歡塞尚的繪畫,而卡爾維諾曾經(jīng)作過“控制論”的報告, 這就跟住在一個四合院的人家有事沒事常串門一樣平常了。他們與其說是一個由個人組成的群體,不如說是一種完全共生共棲的文化生態(tài)!文化,也就是文化人的培養(yǎng)基!

中國的文化生態(tài)扎根于個體的“文人相輕”尖刺,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是冬天刺猬之間的關(guān)系:離遠了就感到孤寒,湊近了又相互抵觸!“門戶之見”還只是一篇輕描淡寫,“圈子”則是恰當?shù)膯蔚吨比?。中國文人不愿自己的神筆在飽蘸墨汁的同時,也稍微蘸蘸那么點兒科學精神。同樣,也很難要他們扮演共生的角色,用自己高貴的手臂去擁抱群體生態(tài)。

卡夫卡和同時代文化人的共生,是構(gòu)成卡夫卡的一塊部件。重要因子還有下面二者:當代科學發(fā)展作用于卡夫卡的巨大影響,卡夫卡所使用文學語言德語文學的熟悉程度。文學批評界如果沒有準備這“三要素”而要“解讀”卡夫卡,恐怕是太高難度動作。文學雖然天馬行空,但公認的原則最好還是不要違背:小說容忍“虛構(gòu)”(Fiction),小說評論卻遵循“非虛構(gòu)”(Non-fiction)。如果以為只要“換我心,為你心”,就能“解讀”天下萬事萬物,而根本不用去“格物致知”,那就無異于“我思故我在”。這些作品真像是從幾條狹隘“公理”出發(fā),就推導出大塊大塊文章。筆者不得不說,這些“解讀”的作者是用寫小說的神筆來著色添彩,握著自己的“心”來揮灑自如,但這也就成了同評論主角風馬牛不相關(guān)的“創(chuàng)作”了。且說,作者都是極有才華的小說家,何妨寫寫卡夫卡為主角的小說?寫小說無須學識,只問人生,還可以一逞其能。至于“作家解讀”、“新銳批評”什么的,也都搞個人狹隘經(jīng)驗?zāi)酥烈粫r意氣在文字空間的映射……說得不客氣點兒,如果世上真有那么多精妙的“學問”,小小環(huán)球早已“載不動許多愁”了!

卡夫卡同其他人相互激蕩共振是他寫作時顯示屏的一座圖標。卡夫卡同時代的捷克作家恰佩克,他就寫過《羅索姆萬能機器人》和《昆蟲游戲》等書,很明確地表現(xiàn)了人類在科學技術(shù)改變世界壯舉之下的渺小和恐懼,一種精煉化、藝術(shù)化、甚至程式化了的“末世情懷”(Eschatology)。這種情懷在同時代人當中傳遞、激蕩而彌漫,往往就成了一種正面和反面都可以應(yīng)用的萬能公式。所以,在恰佩克那里是萬能機器人,在卡夫卡的《變形記》里就成了超級甲蟲,而在比利時梅特林克的書房里,還會搖身一變而成了蜜蜂(看一看他的 《蜜蜂的生活》),甚至花卉(讀一讀他的 《花卉的智慧》)……事實證明,文化人敢于逾越雷池哪怕一步,向其他人的領(lǐng)域靠近而不怕尖刺,就會有“山外青山樓外樓”的成就。深受繪畫影響的烏克蘭導演巴拉讓諾夫,他把鏡頭當作獨立的繪畫來拍了電影《故人影難忘》(Тени забытыхпредков),作品一出就引起轟動。所以,文人們作為運行藝術(shù)的“主機”,他們之間的心靈通訊,同余光中先生所說的不同“藝術(shù)經(jīng)驗”之間的“轉(zhuǎn)化”,兩者恰好互補,正組成了阿波羅車駕下面的兩個輪子,讓文人可以駕霧騰云!

卡夫卡式的“變形熱潮”更不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清風,它同布拉格和維也納的文化氛圍息息相關(guān)。變形之怪,是深深植根在布拉格的科學傳統(tǒng)和反傳統(tǒng)的反思苦果,也是文人在相對論世界、在科學發(fā)現(xiàn)所揭示的自然真相面前的一種人文杞憂。布拉格,“歐洲的魔術(shù)之都”,曾經(jīng)是煉金術(shù)的中心和猶太密宗的淵藪,但是這里也生活過杰出的天文學家開普勒和第谷。而且,科學和反科學有時候會披著同樣華麗眩目的外衣,同樣招搖過市。這樣,才會在恰佩克心里順理成章地激發(fā)機器人的幻想,也才促使卡夫卡把正常的“城堡”狂想為超自然力量的俯視猙獰??ǚ蚩üP下的“甲蟲”,其實是現(xiàn)代文學里游園驚夢的???,也是文化沙龍節(jié)目過后夜里經(jīng)常性的夢魘。根本原因是現(xiàn)代科學在分析自然世界,分細了、微分了還要進一步肢解,于是現(xiàn)代文化也在分解、乃至肢解人類本身。在這里,文化受著科學莫大的精神沖擊,還順帶接受精密的技術(shù)培訓。如果連這些背景的基本知識都不具有,要“解讀”、要“理解”卡夫卡那才是緣木求魚! 如果真要像某些幫腔論文里說的“鑿穿壁壘”,那不過是科學“鑿穿”了文化人的千古陳年“壁壘”而已!

我回頭來更有點兒疑疑惑惑了,現(xiàn)在有些大塊批評文章的寫家,是不是西方文化界常常警惕的“虛構(gòu)寫家”(fictioneer )?

世界是三維的,文藝也是三維的,有第三維的科學思想做支撐。寫家們雖然虛構(gòu)得天馬行空,卻又跳不出二維空間,奈何? 某某人“解讀”就說成“某某人”的卡夫卡,也無不可;我承認理解就是逼近。但是,也要像 xy=a 那樣逼近數(shù)軸,而不要像y=x2與君生別離。這逼人想起法國哲學家邦達的一本書,名字是《知識分子的出賣》。是有人在出賣知識分子?還是知識分子在通過自己的所謂“分析”、“解讀”、“破譯”等等,在“出賣”所討論的文學作品和作品的作者和主人公?

知識分子=反省自己的人!

我們于是看到了兩類文化人,一沒有科學思維,二從不進行反思,是為中國特色。而且往往兩者集于一身?;驶蚀笞饕黄?、一本本拋出,但由于缺損了必要的指路牌,就必然跌進“言不及義,好行小惠,難矣哉”的黑洞!與此雙峰對峙的是,偶爾有那么一、兩個“大人物”擠了幾滴自我反省,小民們便山呼萬歲、頂禮膜拜。這就證明了活得實在不正常。老子曰:“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盛贊這種“仁義”,恰恰說明“道”之不存。當年魯迅先生談到中國人的“特別”之處,就曾經(jīng)說:這是“因為中國人沒記性,因為沒記性,所以昨天聽過的話,今天忘記了”。其實中國人的記性比起西洋人好得遠,說到底無非是弗洛伊德的“動機性遺忘”而已!

害怕反思如同畏懼愛滋,其實大可不必,反思也決不像海闊天空吹法螺那么丟人顯眼。 對于自然和宇宙的亙古質(zhì)疑,同對于文人自身的不斷質(zhì)疑,實在應(yīng)該看成是一把劍的兩個刃,用來解剖,也用于創(chuàng)造,解剖也是為了創(chuàng)造。思想恰像光源,既照見了暗行夜路 ,又照見文化人本身;如果文化人不愿意惡相猙獰過鬧市,也當然應(yīng)該照一照以便修飾儀表才是。對于夸夸其談“甚至生命的分裂真實地表達出來”的“自我”,反思是一陣痛苦萬端的“悖論”:我只反思那些不反思自己的文人。請問,我反思自己嗎?答案便是

沒有答案!

其實,反思更應(yīng)該是知識分子定義的一個關(guān)鍵部件。加繆就說過:“知識分子=反省自己的人”。今天的許多文人讓我不禁想起“小器”二字,小器實為文人大忌。人小器有個自然科學的孿生兄弟,叫做“熱容”太小。酒精的熱容就小,在室溫的那點兒熱度下都會揮發(fā)得忘乎所以;大海的熱容就大,加溫到九十九度也決不會騰云駕霧飄飄然。《抱樸子》里把“器小志近”者稱為“庸猥之徒”,相信是文人決不愿意與之為伍的。不過,這也就自然而然引出了下面的話題。

“負情商”文化

上面說的全是文化在“智商”上的癥結(jié),下邊應(yīng)該看看“情商”(EQ)。看來,文化也要好好向科學的情商學習。因為科學崇尚深刻寧靜,抵制淺薄浮躁。用這一條我們可以牛刀小試,觀察一下近來中國文壇的某些喧嘩鬧騰的有趣現(xiàn)象。為了比較,先從幾句科學情商的溢美之辭開始。杜工部詩云:“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生”──

真正的科學家,一定少有欺世盜名之心,拒絕扭捏作態(tài)之態(tài),否則成不了大器;科學逼得你忠誠老實:“頭腦像降落傘,只有張開才能起作用”??茖W家要神秘的自然向他們袒露情懷,自己豈有不袒露真情事實的道理?某北歐物理學家得了諾貝爾獎,家鄉(xiāng)報紙馬上登出頭版頭條消息曰:“當年物理學不及格的人居然得了諾貝爾獎?!贝斯洛\榮歸時報告做得坦然誠實:“本人當年物理學不及格是事實。但是報紙還有遺漏:我的數(shù)學也是剛剛及格!”

真正的科學家,一定革除急功近利之意,遠離浮躁躐等之舉,否則跨不進堂奧;科學迫使你靜心冥思。科學要同那些以上億光年為空間尺度,以百億年為時間尺度的現(xiàn)象為伍,科學家自己豈能鼠目寸光?科學埋頭于天地納入芥子之微,還會有什么人生瑣屑能夠分其心志?科學整天生活在n維空間、和抽象得比真空還要稀薄的空靈透剔運算之中,怎么還會希望什么遠方的鴻鵠將至?

真正的科學家,一定警惕嘩眾取寵之念,躲避曝光露丑之事,否則修不成正果;科學硬叫你修身養(yǎng)性。科學知道,水銀燈的光亮其實不是真正的光源,做媒體“明星”不是文人學者本分??茖W總是淡然怡然悠然坦然,文化也不應(yīng)該都是一蓬喧鬧的輕煙似的“格格”,“追星”永遠追趕不上“追心”!美國黑人歌手戴維斯不是說嗎:“做了明星,反而使我在有些地方更容易自取其辱”。文人中的白馬王子司馬相如早就說過:“茍能修身,何患不榮?”歌德更斬釘截鐵地說:“平靜出天才!”這些話真應(yīng)該像曼倩先生說的那樣,“著于竹帛,唇腐齒落,服膺而不可釋”!

在美國工作的奧地利物理學家梅特納,就是一個悲壯凄美的典型,她曾經(jīng)給愛因斯坦稱為“我們中的居里夫人”??蛇@個“居里夫人”可沒有前者幸運。她眼睜睜看著同事哈恩領(lǐng)取一九四四年諾貝爾化學獎,領(lǐng)取太陽光焰般的榮譽和燙手的巨額金錢。而得獎的“核裂變”理論,恰恰就是他們兩人幾年前在德國的共同科學研究成果。梅特納逃離了“第三帝國”,在哈恩這種人看來她也就逃離了榮譽。梅特納以一個科學家的豁達冷靜對待這件事,只有她的美國同事都為她忿忿不平。直到一九九六年,一個女性“好事者”賽姆經(jīng)過多年潛心研究,出版了一本厚達五百頁的專著《梅特納的物理學生涯》,才披露了其中的秘密隱情,使真相大白于天下,但是已經(jīng)不能阻止哈恩掩耳盜鈴地獨吞諾貝爾……

文人典型的人生心態(tài)應(yīng)該是崇尚自然,熱愛藝術(shù),與世無爭。屈原就說過:“寧與黃鵠比翼乎?將與雞騖爭食乎?”英國詩人藍朵也泱泱大度:“我不跟人爭,因為沒有人值得我去爭。自然,我愛;自然之后,就是文藝。” 各種媒體對報道對象的常備禮品是“著名”二字,熱切需要此二字的人士也甘之如飴。且聽大科學家怎么說,李政道先生曰:“如讀者不知此人,這‘著名二字就是虛的,反之則是多余的”!

不過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前不久有一部“十批判書”,其中有一篇肆意“顛覆”錢鐘書先生之作 。揭開來看一看,原來其中僅有的可讀部分卻又是從別人那里抄襲而來,其文風一至如此。伯強何處?惠氣安在?至于有兩篇在家鄉(xiāng)的文學雜志《芙蓉》上淌著淚的“悼詞”,更是昧著良心的誅心之論。二十世紀我們尊敬的重要文學家,在他語詞的煉獄里個個該殺;說是“悼詞”,倒好像“赤吾族矣”的判決書。以我之魯鈍,實在很難理解這位教授的心態(tài),或者不如說是失態(tài)?!文章里還有一些初等的“技術(shù)性”問題。例如,作者單單捧出語言學專門名詞“語感”(Sprachgefühl),作為評判作家語言的惟一法寶,但是對這個詞在語言學上的基本含義都根本沒有弄懂。于是乎,文學創(chuàng)作和影視銀幕上的胡編亂造,同這種文學批評文章的夸誕虛妄一起合奏和響,交相輝映,實在成了目前中國文壇一大景觀!有時候真讓人覺得,現(xiàn)代化三字好像也像其他星系一樣,愈來愈離我們遠去。因為現(xiàn)代化原應(yīng)是一個精神過程,一個提高素質(zhì)的過程,而素質(zhì)又由文化決定。文化如此,素質(zhì)安藏?美國作家辛克萊·劉易士在諾貝爾文學獎儀式上說:“我們美國教授要他們的文學清朗、冷峻、純潔,而且非常死氣沉沉?!蔽覀兊慕淌趥儭⑽膶W批評家,則要他們的文學去晦澀、去熾熱、去骯臟,再加上端在市場盤子里拼命去漫罵侮辱,否則,他們就要祭起“悼詞”咒死你!于

是,世上有兩種方法,可以叫平常人對文字本身產(chǎn)生憎恨厭惡,一是徑直去憎恨文字,二就是逼人去讀這種批評文章!

中國文化界、文化人俊彩星馳,不甘寂寞。文化特別想做目前還是新鮮事兒的司法訴訟的“弄潮兒”,不以正方為己任,就以反方來自詡。動不動就對簿公堂,已經(jīng)成了文壇奇觀、斯文義演。袞袞諸公其實應(yīng)該讀讀枚乘的《七發(fā)》:“縱耳目之欲,恣支體之安者,傷血脈之和”。文化似乎也該再補學一點兒氣度和雅量,給自己營造一點兒清凈寧靜的境界。美國作家貝婁的話深中肯綮:“只有鬧中取靜,文藝才能有所成就”!

好了,到此我們止不住要盤根究底試問:文學家、藝術(shù)家他們到底從事的是什么職業(yè)?抽象地說,他們正應(yīng)該是時代宏觀形象的詮注者,他們注定是世界飛速變化的見證人。有英國勃郎寧夫人的詩為證:

如果世上還有詩人的空間

那惟一的工作就是將時代來表現(xiàn)

要的是他們自己的時代

同“查理曼大帝”無關(guān)……

那么,他們又怎么可以漠視時空演進中的精髓和動力 : 科學技術(shù),她的純潔意象,從容性格,理性本色?曹丕在《典論·論文》里把話說得更大器凜然: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既然說是經(jīng)國而且不朽,豈有拒絕日月之精華、天地之靈氣的道理 ?

所以,每當我翻閱法國散文家蒙田的時候, 不禁都會深感他警世喻世醒世的一片拳拳睿智:“人生大忌,莫過于方寸失調(diào)”。說這話可有些兒“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不是湘人,也沒有在湘江邊生活,對于“湘學”毫無傳承,有的只是一背唐詩宋詞就動輒出錯的才具,居然能夠吹出可以“談四個小時湖湘文化”的超級法螺。方寸失調(diào),莫此為甚!九天之際,隅隈多有,直覷得吾湖湘無人乎?嗚呼,這也就是中國目前文化界的一大景觀了,又一個不足為怪!就此關(guān)機。

(本文是一本同名書的大綱,文和書都是根據(jù)老友周啟申高級工程師的啟發(fā)而作)

猜你喜歡
科學文化
文化與人
以文化人 自然生成
年味里的“虎文化”
“國潮熱”下的文化自信
點擊科學
點擊科學
點擊科學
科學大爆炸
誰遠誰近?
科學拔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