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景濤　吳德超

飛行是項冒險的職業(yè),也是項富有激情和挑戰(zhàn)的職業(yè)。談起飛行,人們一直認為這是男性的“專利”,而對女性從事這項職業(yè),人們很少了解。為揭開女飛行員神密的面紗,記者專程對中國第七批女飛行員進行了采訪。當這些二十一二歲的女飛行員站在記者面前時,如果她們不是穿著飛行服,讓人第一印象很難把她們和“飛行員”連系在一起。從外表看,她們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魁梧,和地方同齡女大學生一樣,個個清純、愛笑;但一到訓練場上,她們卻判若兩人,個個膽識過人,作風潑辣,工作起來虎虎生風。循著這些少女成長的軌跡,她們每人身上都有一段鮮為人知的動人故事。

選飛——沙里淘金

走近第七批女飛行員,便走進了一個朝氣蓬勃卻又奮發(fā)向上的集體。二十幾名清純少女過早地遠離了父母的關愛與呵護,帶著對五彩軍營的向往,開始了綠色方陣中直線加方塊式的生活。

第七批女飛行員的招生工作是從1996年11月開始的,當時全國有6萬多名應屆女中學生報了名。來自東北的姑娘閻芳便是其中的一名。

招飛體檢之嚴,令閻芳記憶猶新。有人將招飛體檢比做“沙里淘金”,不僅標準高,而且要求嚴。其實,對于受生理、心理影響較大的女性來講,選飛遠比“沙里淘金”更為苛刻。光外科就有36項檢查,身高不能低于160厘米,體型不勻稱不合格,牙齒脫落3個以上者不合格……大到查五臟六腑、腦袋皮膚,小到查你一秒鐘能背多少數字。在某招飛體檢中心,一個10平方米的檢查室里,有一把怪模怪樣的椅子放在屋子中央。閻芳坐在椅子上,系好皮帶,椅子轉動起來,控制器不斷發(fā)出信號,閻芳的頭隨著信號左右不斷擺動,1圈、2圈……60圈,閻芳的臉色漸漸地由紅變白,轉椅停了下來,信號也中斷了。閻芳從椅子上下來,清楚地辨認出自己上椅子時的位置,她合格了。僅此一項,就淘汰了半數以上的報名者。

在心理品質檢查室內,幾位飛了20多年的老飛行員開始對閻芳進行測試。給她一組數字,1分鐘后開始背這些數字。一組立體圖畫,讓你猜猜這是什么物體。讓你走走,跑跑,做幾個體操動作。每一個微小的動作表情,都被這些經驗豐富的“老飛”們看在眼里,記在本上。就這樣經過嚴格的政審、復檢和高考,1997年8月16日,閻芳終于接到了某飛行學院錄取的通知書,她興奮地流下了眼淚。

王丹談起她的“招飛”經歷,至今仍有幾分激動。走進招飛中心的她,對一切都是那么地好奇:整潔的營院、緊張有序的辦公秩序、老軍醫(yī)那么一臉的嚴肅認真……但當招飛體栓開始后,原本有些緊張的她反倒十分放松。在她看來,體檢不但不神秘,甚至還帶有幾分“娛樂性”。比如按要求跳繩,無論正跳、反跳,都難不住她;至于伸伸腿、彎彎腰、跳一跳,則更是簡單容易。但接下來的測試,還是逐漸給王丹出了不大不小的難題。在一臺測協(xié)調能力的儀器前,王丹“從容”坐定,可心里卻沒底,只見前方屏幕中清楚地出現了一個圓圈,圓圈里有一個類似光標的“小箭頭”,旁邊是一個鍵盤。測試開始后,“小箭頭”象匹脫疆的野馬,上竄下跳,王丹要通過左手緊握的操縱桿迫使“小箭頭”回到圓圈中,與此同時,王丹右手還要在考官的命令下準確地敲打著鍵盤。盡管有些手忙腳亂,但在這項考核上,她仍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但接下來“上場”的兩個女孩,則因亂了方寸“砸了鍋”,哭起了鼻子。

在檢查平衡能力的考點,王丹左手拍著皮球,右手同時寫字,這個課目看似簡單,卻不知難住了多少考生。有的顧左顧不了右,有的字連自己都不認得,有的因控制不住使皮球滾得老遠。王丹屏氣凝神,小心翼翼地做著動作,最終順利通過。招飛體檢結束后,王丹所在學校與她同時報名的六七十人,除她一人外,其她均被淘汰掉。

第七批女飛行員就是這樣經過一遍又一遍、一關又一關的嚴格檢查,從身體素質、心理品質和文化成績等多方面,進行綜合衡量挑選出來的。她們中最高身高175厘米,最低身高160厘米,平均身高165厘米;年齡最大的22歲,最小的19歲,平均21歲。主要來自遼寧、四川、山東、河南、重慶等5省市。

練翼——苦中有樂

飛行難,不但要求飛行員要有準確的判斷力、敏銳地觀察力和靈活而果斷的處置方法,同時還要具備出眾的心理素質和超人的膽識;飛行苦,因為飛機中那上百個電門,令人眼花繚亂的儀表,密如蜘蛛網的油路、電路、氣路不易識別,掌握并運用自如需下苦功夫,而且“十年磨一劍”的大體力消耗,更是令常人難以想象。對于這些,有些男飛行學員尚有些“吃不消”,對于年輕體弱的女飛行學員來講,困難可想而知。

共青團十四屆中央侯補委員曹艷艷,在女飛行學員中以能吃苦為人稱道。有人說曹艷艷在訓練中有股拼勁。長跑時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卻在不斷地給自己加碼,從剛開始跑不下來3000米到每次跑7000米;正步訓練為了踢腿到位,她在墻上劃一條線,白天練、晚上練;手槍訓練,為了增強臂力,她從舉洗發(fā)精、舉收音機、舉馬扎到舉啞鈴,每晚訓練20分鐘,首次試靶3發(fā)子彈就打了3個10環(huán),考試得了優(yōu)秀成績;旋梯滾輪上練出了她自己都吃驚的膽量,隔著棉衣,四肢壓得青一塊,紫一塊,經過一個月訓練,她就超過了優(yōu)秀;游泳訓練一次游200米是優(yōu)秀成績,考試時她竟游了2500米……

這批女飛行員中,有許多是獨生女。來自遼寧的楊光,最初憧憬“飛天夢”時,想象女飛行員的生活該是多彩浪漫的。然而后來她發(fā)現邁向藍天之路并不平坦,尤其是“整齊劃一”讓她“不太習慣”。吃飯要排隊,飯前要唱歌,進了飯?zhí)靡日局?聽到口令后才能一個一個去打飯,甚至臉盆要放在一條線上,牙膏在左、牙刷在右。床頭柜里的衣服要左大右小,存放的報紙放在柜子里一律字頭向里……軍號響了,得馬上起來,10分種內洗漱完畢。帶來的項鏈、口紅、化妝品統(tǒng)統(tǒng)鎖進抽屜。閉著眼,流著淚,讓理發(fā)師將飄逸的長發(fā)剪掉。

第一次點名,隊長喊楊光,她答“哎”。剛開始隊干部交代工作時,她說:“好吧?！标牳刹扛嬖V她,在這里只有“到”、“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練,楊光養(yǎng)成了令行禁止、雷厲風行的好作風。前一段父親來電話,楊光在電話里一個勁說“是、到”,惹得父親在電話那邊哈哈直笑。

愛美是女孩的天性,何況是一群富有青春活力的女孩子。也許是愛美天性使然吧,穿久了軍裝的她們,也偶爾會憶起便裝的時尚,便裝的灑脫。于是,便利用雙休日的時間,在儲藏室偷偷地換上便裝,拿著小鏡美滋滋地左看看、右瞧瞧,甚至互相品評著,那勁頭,還真有幾分專業(yè)水準呢。剛開始,她們從家里帶來的便裝還能穿,可當她們在部隊訓練二年多后,個子長高了,身體壯實了,便裝穿在身上大多“敞胸露懷”。來自山東的姑娘孫靜,從小愛好體育,有副均勻頎長的身材,在家時愛穿牛仔褲,但到部隊后,她不得不把心愛的牛仔褲鎖進皮箱里。

其實,年輕的女飛行員也想家。想投入母親的懷中,想依偎在父親的膝下。每每此時,她們都會往家里掛個電話,哪怕只報聲平安,對她們的父母都是個心靈的慰藉。楊光家住美麗的海濱城市——大連,從小到大沒離開過父母,父母視她為掌上明珠。當她被選上女飛行員后,父母天天惦記她,為了免去父母的耽心,楊光每周都要給家里打個電話。父母為了不漏接女兒的電話,每天做飯都要把電話線接到廚房,生怕一點雜音錯過女兒的電話。但無論怎樣,女飛行員們心中都清楚,經過軍營大溶爐的錘煉,已完全從一名中學生變成了一名共和國的軍人。她們想小家,但更戀軍營這座大家庭。

這批女孩子都是這樣過來的,從自由散漫的姑娘向正規(guī)的軍人轉變,雖然說沒有跨不過的鴻溝,但每個人都有一段難走的羊腸小道。

說起來,每一個女飛行學員身后,都有一個或激動、或驕傲、或感人的故事。李凌超說,參軍是她從小的夢想,當名飛行員是她一生的理想。參加高考時,總分得了615分,當時達到了名牌大學的錄取分數線,但她毅然報考了飛行學院。當時同學很多人不理解她,唯有當了20多年殲擊機飛行員的父親卻非常理解她。也正是在父親的熏陶和影響下,使她成就了“女承父業(yè)”、馳騁藍天的愿望。李凌超記得在飛行預備學校第一次跑3000米時的情景。那天剛跑完兩圈就覺得吃不消了,頭重腳輕,可她硬咬牙堅持,一直沒歇腳,最后兩圈是一步一步走下來的。后來訓練強度一天比一天大,為了增加體能,讓肌肉盡快結實起來,她每天都堅持鍛練,就是熄燈后,在床上也要每天練100個仰臥起坐,40個俯臥撐。冬天,她所在的部隊駐地,氣溫達零下20多攝氏度,雙手摸到鐵上透心地涼,但李凌超從不退縮,從不叫苦。她怕打懸梯和滾輪,前后各轉20圈,每次懸梯到達最高點時,她都大聲尖叫。但每叫一聲多轉一圈。剛開始,高強度、超負荷的體能訓練下來,每次都是一身汗,腳脖子腫了,腳底下磨出了血泡,渾身酸痛,象散了架子,但時間長了,訓練這些課目就跟玩似的,一點也不覺得累。有時一天不摸,手都直癢癢,直到玩上一會,心里才踏實。

剛入學時,李凌超體重僅98斤,幾個月下來,已到120斤。在這里優(yōu)美的身段不見了,力量增大了,胳膊變粗了,臉變黑了,許多女學員的飯量比男學員還大。

李凌超在給父親的信中寫道:“爸爸,我從小就是在飛機的轟鳴聲中長大的,我有著藍天般博大的名字:凌空超越。名字是您給我起的,是您對我的希望,我能理解現在吃的苦……”

翱翔——展翅云天

1999年9月4日,對第七批女飛行員來說,是個永遠值得銘記和驕傲的日子。這一天,檢驗她們從飛行學員到戰(zhàn)斗員的單飛考核開始了。

當太陽從露出魚肚白的東方破曉升起時,一顆“開飛”命令的綠色信號彈騰空而起,第一批即將上機的女飛行員,整理好飛行裝具,精神抖擻地走上舷梯。只見一架架銀燕微微抖動雙翅,疾速滑行,轉眼便昂首天際,直剌蒼穹……緊接著是第二批、第三批“飛天女”舞墨藍天,機場上一陣歡騰。

單飛的成功令姑娘們格外激動。她們說,這是對她付出的辛苦和汗水的最大褒獎。為了這一天,她們克服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

就拿體能訓練來說吧。為增強她們的膽識,鍛練她們的體魄,學院制定了嚴格的訓練方案,體能訓練每天的時間不少于兩個小時。體能訓練后,學員們的心跳都要達到每分鐘180次至190次,這是正常人承受體能訓練的極限值。對于飛行員必須進行的“懸梯”和“滾輪”兩個訓練項目,不少男飛行員最初是被捆在上面接受訓練的,并且每分鐘至少轉40圈,而女學員們卻憑借自己出色的意志品質,順利完成了這一課目。

高空跳傘也是飛行員的“必修”課目。從千米高空疾速降落,既要克服頭暈目眩,心里不適,又要在瞬間做出各種技術動作,還要應付突如其來的各種險情,這一“關隘”,不知難煞了多少學員。姑娘們卻信心十足。曹艷艷對我們說,她們傘訓那天,天公并不作美,地上風比較大,高空的風力更是數倍于地面。那天是男女學員一同訓練,當飛機高度表指針定格在“800”時,機艙的艙門打開了。一朵朵傘花競相綻放,曹艷艷憑借熟練的動作,迅速打開傘包,牢牢地控制著狀態(tài),以每秒6米的速度降落。由于動作規(guī)范、合理,操作精確,她降落的過程十分順利。

楊光在單飛第二天遇到了“麻煩”。她的飛機剛一起飛,就遇到了鴿子群。開始她只感到眼前掠過幾頁白紙,但很快便發(fā)現有些不對,隨即感到螺旋漿的聲音與往日也有些不同,實際上這是一種錯覺。下了飛機才發(fā)現,地上躺著6只死鴿子。楊光說,那天對她的心理品質是個考驗,最終她堅持完成了當天的飛行任務,一共15個起落。

近千個日夜過去了,當年嗷嗷待哺的小雛鷹,如今已成長為展翅云天的雄鷹。她們在初級教練機上已先后完成了檢飛、起落、儀表、航行、特技和夜航等課目,隨后,她們又從初教機轉為運輸機訓練。

采訪中,女飛行員們還講述了令她們驕傲又羨慕的前輩。她們說要向前輩好好學習。因為新中國6批女飛行員,在黨和國家三代領導人的親切關懷下茁壯成長,先后涌現出了全國“三八”紅旗手、“功勛飛行員”劉曉蓮、“全國十大杰出婦女”岳喜翠,全國人大代表和全軍婦女先進個人程曉健,“優(yōu)秀飛行人員標兵”洪連珍等十幾位先進典型人物。

我們相信,這群放飛的雛鷹,在新的世紀中,在建設和保衛(wèi)祖國的神圣任務中,將笑傲藍天,書寫新的輝煌。責任編輯:林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