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峰

每每讀到史鐵生的散文總有一種通脫徹悟的感覺，他似乎在與我們閑談，而在閑談之中我們又會發(fā)現(xiàn)他那真摯的感情正如泉水般地汩汩涌出，悄然滋潤著那久已干涸的心田，給人以更多的人文關(guān)懷，使我們在不知不覺之中被其感染，而我們的靈魂卻也正是在他那清新雋永的文字的淘洗中得到了提升?！段业膲粝搿肪褪瞧渲幸黄H具代表性的作品，文章的別致之處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超越極限，不斷提升的情感流程。作者在文革中到延安插隊(duì)，積勞成疾，致使下肢癱瘓，21歲的他便與輪椅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因此他崇拜“黑色的獵豹”般的劉易斯，他有一個“白日夢”，便是想要擁有“劉易斯那樣一副身材”，并認(rèn)定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劉易斯一次意外的失敗卻使他對“最幸福的定義動搖了繼而粉碎了”，這也便使他懂得了，世界上沒有什么所謂的“最幸?！?，要想理解幸福就必須“超越自我局限”，只有超越小我的幸福，去看待幸福，你才是幸福的。然而在百米決賽的第二天，劉易斯在跳遠(yuǎn)場上的出色成績表明，劉易斯懂得這些，他沒有像“我”所想象的那樣，認(rèn)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更沒有因失敗而懊喪、沉淪，因?yàn)椤八缞W林匹斯山上的神火為何而燃燒”，他明白“命定的局限”的“盡可永在”，“不屈的挑戰(zhàn)”卻“不可須臾或缺”，劉易斯的失敗使“我”頓悟，使“我”“動搖既而粉碎的白日夢”被重構(gòu)，那就是人僅僅有“一個健美的身體”是不夠的，還需要有“了悟人生意義的靈魂”，而劉易斯的美正體現(xiàn)了這一特質(zhì)。隨著對劉易斯一步步的思索、理解，自己的夢想在不斷地被打碎、重構(gòu)，從而折射出作者逐步走向成熟徹悟的心路歷程?？梢钥闯鲎髡邔τ谏钍钦J(rèn)真的，他在生命的思考中對人生的真諦不懈地追求著，也正是在這不懈的追求中不斷地超越、修正、重塑著自我。

舒卷自如，頗耐品味的語言風(fēng)格。語言是文章的表現(xiàn)形式，好的形式如同一襲華美的外衣為讀者所青睞。史鐵生的語言常常以質(zhì)樸、含蓄、親切、明快取勝，如訴家常而又頗耐尋味，諸如“不怕讀者諸君笑話，我常暗自祈禱上蒼，假如人真有來世，我不求別的，只要求有劉易斯那樣一副身材就好。”這是一種“無技巧”的語言表白，卻是在與讀者進(jìn)行心的交流，因?yàn)樵谧髡呖磥怼拔膶W(xué)要緊的是生命感受的交流”，“甚至是情愛般的坦露，切近，以命相許，海誓山盟?！?史鐵生《隨筆兩則》)這正是史鐵生所追求的藝術(shù)境界，而這種心靈的碰撞、交流、融合，不需要什么華美的辭藻，只需訴諸于質(zhì)樸無華的文字，雖看似平淡，然而當(dāng)你細(xì)細(xì)玩味咀嚼時，卻能感受到滿口余香縷縷溢出，這便是史鐵生語言藝術(shù)的張力與引力所在，而他通過語言所承載的哲思也便是從這字里行間之中流露出來，洗滌、滋潤著我們的心田。

沖淡閑適，奇崛警策的收束。古人云：做人重晚節(jié)，為文看結(jié)穴。文章寫到“因?yàn)槿嘶钪仨氂幸粋€美麗的夢想”時，可以說已經(jīng)做到“卒章顯志”了，本應(yīng)就此收筆，不想作者卻“節(jié)外生枝”，又寫到了約翰遜服用興奮劑的事上來，似有續(xù)貂之嫌，但細(xì)細(xì)想來，其新意也正在于此。試想，聽到自己偶像的“對手”約翰遜“取勝的黑幕”，本應(yīng)備感慶幸，而作者卻轉(zhuǎn)而對約翰遜以示真摯的“同情和愛”，這一“反?！钡呐e動，不能不說是一種超越，這正是其人生觀轉(zhuǎn)變的折光與印證。同時，從“難道我們不該對靈魂有殘疾的人，比對肢體有殘疾的人給予更多的同情和愛嗎?”一句中，不難看出作者已經(jīng)對人生有了更高的領(lǐng)悟，即：靈魂的健康比肢體的健康更重要，這無疑是對自己重塑后的“白日夢”——人應(yīng)該“既有一個健美的軀體，又有一個了悟人生意義的靈魂”這一主題的拓展與升華。這樣似散不散的結(jié)尾，耐人尋味，給文章平添了幾分情韻與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