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振海

大千世界總有一些人讓我們感動，其中最感人的是超凡脫俗的精神境界。蘇杭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在天津市文聯(lián)工作，是寫文藝評論的一把好手。她的丈夫劉作云是該市足協(xié)秘書長，常年帶隊東奔西走，征戰(zhàn)南北。女兒劉蘇系南開大學學生。這個家庭是美滿幸福的；然而偏偏在20年前就發(fā)生了意外：

醫(yī)生斷定蘇杭最多只能活5年

1983年，一個落葉飛舞的日子，蘇杭被一場大病襲倒了。嚴重的糖尿病、肝脾腫大、冠心病等等可怕的病癥聚集到她的身上。那一年，小劉蘇還不滿3歲，記憶中媽媽美麗的笑臉，突然被定格在了病床上。很少在家的爸爸，每天在醫(yī)院和家里來回穿梭，爸爸的臉是嚴峻的，掛滿了愁云。醫(yī)生肯定地說，蘇杭最多只有5年的時間?！?年？”劉作云淚流滿面地搖著頭，他不能失去自己的愛妻，不能讓女兒小小的年齡就沒有母親，“醫(yī)生，這是不可能的，她還那么年輕……”但現(xiàn)實就是那么殘酷。似乎是為了證實醫(yī)生的斷言，從此病痛的折磨與蘇杭如影相隨。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痛，鉆心的痛，讓蘇杭感到死神似乎就在眼前。然而，她發(fā)現(xiàn)，自己稍微皺皺眉，女兒就會淚眼漣漣地立在她的床前，丈夫更是慌了手腳?！安荒芤驗樽约旱牟?，擾亂了一家人的正常生活，不能讓女兒每天生活在眼淚之中”，蘇杭心里想，“無論病魔如何折磨，我也一定要用笑臉面對一切”。從此以后，被醫(yī)生診斷為只有5年生命的蘇杭，每天都用歌聲和笑語迎接生活的挑戰(zhàn)。

“晚上睡覺前，蘇杭總是微笑地與我和女兒道一聲晚安。誰會想到她笑容的背后，會有那么深重的痛苦”？說這話時，劉作云臉上充滿了敬意，“記得那一次蘇杭夜里犯病了，是酮癥酸中毒，她獨自一人躲到廁所里不停地嘔吐，并伴有腹瀉，當時，我和女兒已經(jīng)睡著了，直到我被一陣微弱的聲音驚醒，發(fā)現(xiàn)蘇杭已經(jīng)癱在廁所門前的地上……”

“想喘口氣，過一會兒就會好起來的，我真的不想驚動他們父女二人，他們明天還要工作和學習……”蘇杭很輕松地搖著頭告訴筆者，似乎不值一提。

類似這樣的事發(fā)生過多次。一次，快過年了，劉作云去烏拉圭挑選隊員，蘇杭的病情突然加重了，經(jīng)過醫(yī)生的奮力搶救，才再次將她的生命從死亡線上奪回來。那一天晚上，劉蘇與媽媽從醫(yī)院回到家里，媽媽正在打點滴，突然爸爸打來電話問候家里的情況，拿起話筒，劉蘇一聽到爸爸的聲音，眼淚像開閘的水一下涌了出來。蘇杭見狀，連忙將孩子的嘴捂住，并要女兒給爸爸唱那支快樂的蘇聯(lián)民歌：農(nóng)場里生活著兩只快樂的小鵝/一只黑的一只白的/兩只快樂的小鵝……劉作云在電話那邊聽到這對母女歡快的歌聲，開心地哈哈大笑，連聲說，應該是三只小鵝，三只……

將深沉的母愛寫成200多條贈言

在愛的沐浴下，劉蘇曾經(jīng)多次被評為市級三好學生、十佳少年、舞蹈特長生、優(yōu)秀小編輯等。并于18歲入黨，1999年被保送到天津南開大學。她的成長歷程很特殊。雖然媽媽常常住醫(yī)院治療，但是母女之間的感情交流卻從沒有間斷過。劉蘇裝訂起來的厚厚幾大本母親的便條就是明證。

翻開裝訂本的第一頁，只有七個字：“我有一雙小小手?！眲⑻K告訴筆者，那時她只有3歲，媽媽生病住院了，她感覺生活失去了依靠，只得以無盡的煩躁和哭聲來表示對生活的不解。

“那一天，窗外下著綿綿細雨，我在家里拼命地流著眼淚，不吃飯，也不跟別人說話。這個時候，外婆給我送來了一張媽媽寫的紙條，上面寫著：‘我有一雙小小手。媽媽讓外婆給我講：手是很神奇的，可以抹去自己的眼淚。長大后，這雙手可以幫媽媽做許多事，還可以幫助小朋友。手可以創(chuàng)造一切，甚至可以把媽媽的病治好。

雖然，每次見到女兒，蘇杭都有千叮嚀萬囑咐的話，但又不愿意一見面就嘮嘮叨叨，開始說教。于是這些話就在心頭凝結(jié)成簡短的一句話。從女兒四歲起，每月蘇杭送女兒一句話，或由家人捎給她，或?qū)懺谛『诎迳稀?/p>

劉蘇上小學的時候，因為經(jīng)常參加舞蹈比賽，獲得一些大獎，蘇杭就告訴她：不求別人亂拍手，但愿他人暗點頭。她讓女兒不要驕傲。

劉蘇上初中時，蘇杭又寫道：競爭中有愛是人類的至高境界。

劉蘇上高中時，蘇杭說：個人的優(yōu)越感不可有，民族的優(yōu)越感不可無。

……

十幾年來，蘇杭的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教育從未間斷，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200多句，劉蘇滿懷深情地告訴記者，媽媽寫的幾個大本本就像自己的生命一樣重要。

有一天她終于拿這個問題向媽媽請教：“媽媽，婚姻真的是愛情的墳墓嗎？怎么從來都沒聽到爸爸說愛你呀？”媽媽躺在病床上，蒼白的臉微笑著：“不是呀，我每天都聽到你爸爸在說愛我?！薄澳俏以趺礇]聽到呢？”小劉蘇歪著小腦袋，一臉迷惑。

“那是因為你沒有用心去聽嘛，當你爸爸左手拿著菜籃子，奶瓶子，右手抱著你，拿著鑰匙把門鎖嘩啦啦地打開的時候，我就聽到他在說愛我。因為他寧可這么艱難地去開門，也舍不得讓久臥病榻的我站起來去走那段路。”

聽眾的眼淚：因為崇高和尊重

劉蘇上學時，由于各方面成績優(yōu)秀，多次被評為學生會主席，并組織參與各種活動和演出。對于劉蘇參加學校的各種集體活動，蘇杭從不反對，并且積極支持。她始終認為：“一兩”的身教要遠遠勝于“一噸”的言教。

劉蘇上中學時，參與主持過電視臺節(jié)目，為了給女兒選購合適的服裝，蘇杭和丈夫不辭辛勞地四處挑選。有一次，已經(jīng)接近三九天了，走在外面直凍臉。劉作云蹬著三輪拉著蘇杭為女兒選衣服，一路顛簸了9個小時。晚上回到家時，蘇杭累得往床上一坐便動不了了。劉蘇就跑過去給她脫鞋，讓她躺下。這時，女兒突然發(fā)現(xiàn)媽媽的褲子又濕又硬。于是就問：“媽，你怎么了，是不是灑水了？”爸爸告訴她：“你媽尿失禁了?！?/p>

劉蘇聽罷，眼淚忍不住往下直掉。她感慨道：“我媽媽從來就不肯為自己買一條好點的棉褲，就這么湊合，但是對于我的事情，對于我在學校的工作卻這么支持?！迸畠憾铣３ｍ懫饗寢屳p柔的歌聲：因為愛著你的愛，因為苦過你的苦，所以快樂著你的快樂，幸福著你的幸?！?/p>

劉蘇長大了，她順利考入了重點高中，也迎來了她青春的花季。在女兒16歲生日的那一天，蘇杭送上了一個特殊的贈言：愛情是一朵美麗的浪花/然而你生命的航船/必須繞開它/小心翼翼地行使/因為你稚嫩的雙肩/還馱不起如此神圣的責任。

蘇杭獨特的愛心教育，引起了許多學生家長的關注。很多單位團體紛紛邀請她去演講，請她談人生、談教育子女、談婚姻生活的體會。蘇杭對這項工作抱著極大的熱情，她常常拖著病體超負荷地工作著。但她從來不把病痛告訴給別人，目前已經(jīng)做了170場報告了。“實際上，媽媽已經(jīng)處于生死邊緣了”，女兒流著淚告訴筆者。

每次請?zhí)K杭講演，只要病情穩(wěn)定，她便毫不猶豫地抓把藥吃下去，站起來撐著去講課。每次當她回來的時候，脫下背心一擰，汗水嘩啦啦地流下來。

“有一天，媽媽太累了，她一回來就睡著了，我?guī)退研撓轮?，發(fā)現(xiàn)她手里攥著兩張紙條，拿過來一看，只見一張紙條這樣寫道：“我們的眼淚不是因為同情和憐憫，而是因為崇高和尊重?！绷硪粡埣垖懼骸疤K杭老師，為了您的健康，我愿意捐獻一個腎?！眲⑻K說，這都是聽眾偷偷地塞給媽媽的。

在蘇杭的日記本扉頁上寫著：“我要超越健康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