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映華
水稻
這是充盈我南國鄉(xiāng)土倉廩的主糧。
在豆腐般柔嫩的秧田里,秧子柔若無骨的綠浪在春風中蕩漾著,南方水土薄薄的肌膚是秧子待字閨中的暖床。此時,花兒開了,風兒香了,莊戶人家的心兒也情柔似水蕩綠如苗。
彎彎的水田是秧子出嫁的高天厚土,秧子由一根細草綁著,漢子挑著,農(nóng)家妹子彎腰把它們點插到村子的四面八方,迎親的蛙鼓熱鬧了一個夏天。
秧子嫁后的時日,農(nóng)家妹子在水一方,浮萍和稗草從她指尖滑落。她在心底暗怨這多情的水土,怎地就生出這么多和水稻調情的草兒?
分孽,抽穗,揚花,低垂,水稻的一生就過去了,它在水底遇到過幾只蝌蚪幾只蛙呢?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們已把它白生生的蒸在甑子里,管它叫飯。
麥子
到麥田邊走,農(nóng)人不濕鞋。
麥子是鄉(xiāng)土爽潔的莊稼,從不拖泥帶水的。兒時,我愛和村里的伙伴到麥地田埂上玩耍,會和幾朵野花相遇,冷不丁還有鳥兒從麥田里飛出,撲愣愣扇兩個翅膀脆脆的丟兩聲鳴 叫。在沒有雨水的季節(jié),麥苗兒綠得很寂寞,只有剛從懷里飛出的鳥兒懂它藍天白云的情懷。
熟了的麥子,穗穗挺拔,鋒芒畢露,有陽剛之氣。它一生沉默,有點像父親。它成片的麥芒直指天空,如執(zhí)劍問天的俠客。只是這些麥芒讓我們的眼睛疼痛,仿佛使我們不忍凝視農(nóng)人的辛勞和汗水,它想刺痛我們的心,讓我們流淚。
麥子,最終被人們磨成白面,比米還白,那是飯的顏色,做人的顏色。
包谷
包谷,是鄉(xiāng)土翩翩風度的莊稼。
包谷吐纓時節(jié),歡喜了一個村的孩子,笑鬧著去捋它紫紅的雪白的淡黃的纓子,那是包谷鮮嫩的胡子,包谷一縷縷胡子脆斷,村里的孩子個個都成了小老人。
包谷是我鄉(xiāng)土的美髯翁,是我寂寞鄉(xiāng)土上孩子們的圣誕老人。
包谷是有佛性的,一尊包谷便是一尊佛,包谷燦爛的一笑,便露出佛圣潔的牙齒。包谷,是什么時候修成正果的呢?
其實,所有的糧食都是普渡眾生的佛,些顆粒的功德比佛祖還要圓滿得多。
蠶豆
這可是香透了課本的孔乙己的茴香豆。
這是莊戶人家的娃兒田邊掰來生吃的豆豆。如拇指般生成的豆莢里,一個指節(jié)包著一顆蠶豆,在春天的最后一場風雨中熟透。
在離開故土不遠的小鎮(zhèn)上,我每年都要生嚼兩顆青蠶豆,嚼那份鄉(xiāng)土味兒,嚼那份季節(jié)孕育的風雨深處我莊戶人家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