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麗艷

想打誰就打誰

對于臨泉縣老集鎮(zhèn)張大郢行政村的村民來說，被他們的村支書隨意辱罵、任意毆打早已習以為常了。要是哪天李付華心血來潮和他們說句好話，他們倒還不適應(yīng)。

2003年9月21日中午，張大郢行政村吳樓自然村教師李濟珍的家里，一場宴會正在歡聲笑語、推杯換盞中熱鬧地進行著……

這天是李濟珍退休的日子，當了一輩子的教書先生，李濟珍可謂是德高望重，功德圓滿，因此前來慶賀的人絡(luò)繹不絕，全村的干部和有名望的人都來參加了這個宴會。

李付華和李繼信被安排在同一個桌上。酒過三巡，李付華借著酒勁，當眾侮辱謾罵李繼信：“……媽的，你敢不聽老子的話……”李繼信頂撞了他一句：“你媽的……”李付華的侄子李為周不由分說地朝他臉上打了一巴掌，李繼信正要還手，被在坐的兩位老師拉離開了。

事情并沒有因為李繼信的離開而結(jié)束，他被兩位老師送回家后，李為周就跟了過來，沖上來又對李繼信一陣打罵。李繼信的妻子上前去勸說，被李為周打得右眼出血。

這時，李付華從街上找來了七八個人一起沖進李繼信的家里，對其一家人進行了輪番暴打。李付華在院里高聲喊道：“都給我狠打，打死了我破20萬買著?！?/p>

圍觀的村民看不過去，說了幾句公道話或者勸架的，都挨了李付華等人一頓拳腳。連李濟珍也沒能幸免。事后，李付華還揚言讓李繼信拿出一千塊錢向他賠禮道歉。

李繼信，臨泉縣老集鎮(zhèn)一中初三的語文教師，在老集鎮(zhèn)是有口皆碑的好教師。因為李付華曾讓李繼信回張大郢小學當校長，鑒于前幾任校長都被李付華辱罵氣走的命運，李繼信一直沒有答應(yīng)。李付華曾幾次揚言“遲早非收拾他”。

經(jīng)法醫(yī)鑒定李繼信的傷情屬輕傷。經(jīng)過治療，雖然李繼信身體的傷治好了，但心靈的傷卻永遠難以愈合了。

作為一個有近30年教齡的教師，李繼信一生從事教育事業(yè)，教書育人，與人無爭，深得老集鎮(zhèn)一方鄉(xiāng)民的尊敬，如今無端遭此厄運，他心里一直氣憤難平，也覺得無顏見人，索性閉門不出。長此以往，李繼信的精神失常了，常常一個人坐在那里自言自語，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多好的老師呀！被李付華連打帶氣的，現(xiàn)在只能在學校后勤部打雜?！贝迕駛?nèi)绱藝@息。

2004年大年初一，為了報復(fù)李繼信讓他掏了醫(yī)藥費，讓他顏面無存。李付華找來一伙人沖到李繼軍家里想教訓(xùn)一下這個為弟弟“出謀劃策”的人。但李繼軍和兩個兒子都不在，李付華就帶人毆打了留守在家里的兒媳和幾個孩子。李繼軍的兩個兒媳及其四個孩子都遭到他們的毒打。四個孩子最小的只有8歲，最大的也只有15歲。

鄰居看不下去，就報了警。但來的民警只是看了一下現(xiàn)場，也不作聲。李繼軍的一個兒媳上前抱住一個民警的腿哭喊：“警察同志，救救我，警察同志救救我們呀……”但那個民警只是甩開她和同事開著車揚長而去，留下幾個老弱婦孺在暴徒的棍棒下哀號悲鳴……

“國有國法，黨有黨紀，家有家規(guī)，為什么李付華就沒有法來整治他呢？”李繼信常痛心疾首地感嘆。

如果誰得罪了李付華，或者他看誰不順眼，他就會在村里大喇叭里公開辱罵，張大郢行政村五六個自然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2001年7月14日，李付華喝酒回來，又開始在喇叭里罵人，這次罵得是李付運，說他的公糧沒有繳。李付運是個退伍軍人，性格比較正直，曾在私下里對李付華的所作所為有過非議。吳樓村的許多村民都證明：李付運的公糧在5月16日已經(jīng)上繳了。

在村里高音喇叭里罵完，李付華還不解恨，又到李付運所在的崗房去辱罵。周圍的村民拉開李付運，讓他趕緊回家，李付運知道李付華的為人，就立即站起來走了。

李付華追上去就對李付運進行毆打，村民們誰拉誰勸就打誰。被打急了的李付運無意間還了一下手，這使李付華異常惱火：“在張大郢我打人還沒有人敢還手！”當即命令他的哥哥、弟弟、侄子等人一擁而上，并對他們高聲喊喝：“都給我打，打死都有我的來?！?/p>

最后被打得渾身是傷的李付運被好心的村民送回家，并幫他把門閂好。村民們報了警，一會老集鎮(zhèn)派出所來了兩個民警，他們是來李付運的家里了解事情經(jīng)過的。剛到不足五分鐘，李付華就找來一伙人在門外高聲叫罵，還想沖進李付運的家里打人。

兩名民警趕緊往外去阻攔，一名民警抱住一個左手拿刀，右手拿磚頭的人。另一名民警堵在門口不讓那幫人進去。為了李付運的人身安全，兩名民警把他帶到派出所保護起來，但李付華還不肯罷休，追到派出所大罵大鬧著要人。

據(jù)李付運說，當時派出所的所長對他說：“鎮(zhèn)里有人給我打電話，不能立案。你到鎮(zhèn)政府去告吧，路上不要拐彎，我們在后面保護你，把你送到鎮(zhèn)政府我們就不管了，以后你好自為之吧。”時任鎮(zhèn)長的田磊聽了李付運的哭訴后，很是同情，從身上拿出100元錢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對李付華的所作所為我也有所耳聞，惡人自有惡報。但我要以大局為重，聽我一言遠走高飛，到南方去吧……”

從那以后，李付運就遠離他鄉(xiāng)去了杭州，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回家呆上幾天。

就是我說了算

據(jù)張大郢行政村的村民反映，李付華有一批自己的親信和黨羽，平日他們相互依傍，橫行村里，村民們深受其苦。就一個吳樓村來說，全村100戶左右的人家，幾乎沒有不被李付華打罵過的，連他的妻子和父母也囂張跋扈，誰得罪了他們，他們就會搬著凳子坐在村口罵上半天。他的妻子吳金英因此被人私下里稱為“武則天”。

1999年9月，李真的丈夫李付剛，從蘭州給她寄來1500塊錢，當李真拿著匯款單去鎮(zhèn)里郵局取錢時，工作人員卻說已經(jīng)被人取走。經(jīng)過李真再三查問才知是被李付華取走的。李真當即找到郵政局局長要求追回這筆錢?？赡芫珠L也覺得這是個重大失誤，趕緊讓李付華來還回這筆錢。錢是還給李真了，但是這“梁子”也結(jié)下了。

李付華曾在村里公開對李付剛說：“你竟敢當眾在大街上問我要錢，一點面子也不給我留，什么時候逮到我手里，我非把你整得死死的?！?/p>

無巧不成書，還真讓李付華逮著了一件事。

1994年臨泉縣進行調(diào)整時，把吳樓村宅基地都調(diào)成了四間。主要是在鄰里之間相互協(xié)調(diào)。當時李付剛他們幾家都是三間房屋，通過他們自己協(xié)商，經(jīng)評議組審核，由縣委和縣政府同意，由李濟貴退給李付剛家七尺九的宅基地，再由李仰功退給李濟貴七尺九……但至今，李濟貴也沒有把宅基地讓給李付剛。

從2003年起，這兩家就開始為此事打官司。由于李付華與李濟貴之間有親戚關(guān)系，李付華義不容辭地擔當起了李濟貴的代言人。鎮(zhèn)政府三次處理結(jié)果都是讓李濟貴把宅基地讓給李付剛，李付華每次都不同意：“就是縣委書記來了，這個宅基地還是不給你。”“無論你告到哪里，都是我說了算。”

據(jù)李真介紹，2004年3月5日，李付華已被臨泉縣紀委開除了黨籍，但2005年2月23日，他還以黨員的身份做偽證。這是一次對證人的調(diào)查，證明李濟貴沒有占用李濟剛的宅基地和鎮(zhèn)政府的處理決定是不付責任的。筆錄里明明寫了兩個調(diào)查人：張兆忠、邱令華。但邱令華看到調(diào)查筆錄后卻說：“我不知道怎么調(diào)查的，該調(diào)查筆錄我不清楚，也沒有參與?！?/p>

有一件轟動老集鎮(zhèn)的事，張大郢行政村的村民們至今仍記憶猶新。

1996年，張大郢行政村出了一樁人命案，由于李付華前一天報了案，當時正是過年期間，第二天老集鎮(zhèn)派出所才派人過來，李付華認為派出所不負責任，就在村里的高音喇叭里喝令，強行要求村民去鎮(zhèn)里鬧事，并直接在喇叭里恐嚇道：“誰不去有誰好看?！?/p>

迫于李付華的淫威，上千號村民浩浩蕩蕩由李付華帶領(lǐng)著先砸碎了鎮(zhèn)派出所門窗、屋瓦，后又去砸鎮(zhèn)政府，將鎮(zhèn)人民政府、鎮(zhèn)黨政委員會、人民政協(xié)的牌子，統(tǒng)統(tǒng)砸了個精光。事后李付華花了很多錢才擺平這件事。但羊毛出在羊身上，那一年的提留款，李付華強行給全村幾千口人平均每人多分攤了18元錢。

強拿強要完成任務(wù)

別看李付華在村民們心目中比較霸道，被當?shù)厝罕娝较吕锓Q做“東霸天”，在鎮(zhèn)政府某些領(lǐng)導(dǎo)人心目中，李付華卻是個好黨員、好干部，因為每年他的工作都比其他村里的任務(wù)完成得快，完成得好。因此在他當村支書的20多年里，多次被評為優(yōu)，是連續(xù)四屆的黨代表。至于他是如何順利開展工作的，張大郢的群眾心里最清楚：

據(jù)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村民說，他只欠了一百多塊錢的提留款，李付華就直接去他家里搬東西抵債，他的愛人就說了句：“我家只欠了一百多塊錢，你咋搬我們幾百塊錢的東西。”就為這一句話，她被李付華幾拳打倒在地。

除了武力外，李付華還實行漲價政策，今天你欠100元，不給明天就是120、150、200……再不給就用武力來解決。這樣以來張大郢的村民誰還敢欠帳。 鎮(zhèn)里下的任務(wù)李付華都是按人口分攤好然后強制執(zhí)行?！坝幸荒昀罡度A為了按時完成鎮(zhèn)里計劃生育罰款數(shù)額，他以全村每人15元錢的指標分了下去，連孤寡老人和五保戶也不能例外?！睆埓筵姓宓拇迕裾f起這件事時都露出無奈的苦笑。

許多收款李付華是不開發(fā)票的，例如計劃生育超生罰款這一項，他的收費是2000-7000不等，李付華的罰款通知單內(nèi)容是這樣的：你計劃外生育多胎，按有關(guān)政策你應(yīng)計生罰款和計劃外生育費×千元，本次你必須在×月×日前交款×千元，否則將對你采取行政干預(yù)。這個罰款的錢數(shù)都是李付華隨意定的，至于他到底罰了多少人，收了多少錢，村民們誰也搞不清楚，因為李付華收錢時從沒給他們開過發(fā)票。

盡管村民們對他的所作所為敢怒而不敢言，但一提到李付華的這些年來給村民們帶來的經(jīng)濟困擾，村民們還是有許多疑問：

“自1982年以來，李付華擔任張大郢行政村書記，我們行政村計劃生育超生撫養(yǎng)費都由他一人征收總管。按本行政村每戶罰款2000元來算，按200戶超生戶計算也不低于40萬元，何況有的超生戶竟被罰款3000-7000元不等，他有多少上繳國家了？”

“1994年，李付華借辦廠風利用職權(quán)在我村馬莊征耕地2畝辦玻璃廠，結(jié)果沒幾個月玻璃廠破產(chǎn)，李付華將庫房土地私下處理給他人，非法獲得的6萬元也不知去向？”

“2001年救災(zāi)款31479元錢，是鎮(zhèn)政府三令五申地讓發(fā)到農(nóng)民手中的一筆錢，可至今我們也沒有見到一分錢！” ……

記者打算就村民們所反映的情況去找李付華進行核實，還沒見到李付華記者先見到了他的妻子，她喋喋不休地向記者說村民們怎么背后誣陷她當家的，她當家的又是如何造福一方，英明遠播為人正直……正聊著，李付華進來了，態(tài)度很不友好。盡管如此，他還是很不情愿地回答了記者的幾個問題：

記者：村民們許多人反映你經(jīng)常使用暴力，毆打辱罵他們，有這回事嗎？

李付華：是誰說的？你別聽他們瞎胡說。

（吳金英插話：你是聽了李繼信他們那一伙人的謠言，他們都是一群忘恩負義的小人，沒事就喜歡搗弄是非來陷害俺當家的，你到附近幾個村里打聽打聽，誰不說俺當家的好……）

記者：超生罰款通知單上你寫著：……否則將對你采取行政干預(yù)，你有行政干預(yù)的權(quán)利嗎？

李付華：誰說我這樣寫了，有什么證據(jù)？我沒這樣寫。

記者：你計劃生育超生罰款按人頭算是怎么回事？

李付華：我是按每人15元收的，那是上面逼得緊，我得完成任務(wù)，后來家里凡是有超生人員的，我就把這個錢數(shù)轉(zhuǎn)移到他們身上了。

記者：如果家里沒有超生的呢？

李付華：(無語)

（吳金英又插話：俺當家的當這些年的書記，就沒掙到一分錢，我家女兒上大學還貸了18000塊錢……）

記者的采訪幾次被吳金英打斷，最后無法采訪下去。

“是我錯了，我不該動手打你，你們別再告我了，我賠償你全部的醫(yī)藥費……”2003年12月的一天，李付華向一直準備材料要把他告上法院的李繼信跪地求饒，但李繼信并不為所動，堅決要追究李付華的刑事責任。

李付華撲通一聲跪在李繼軍的面前：“我叫你一聲干爹行了吧，你們撤銷訴訟，你們要我怎么樣都行，下跪、磕頭還是打我?guī)紫逻€過來，我都任你們處置……”

為了息事寧人，也為了給書記一個面子，今后好在村里過日子，李繼軍勸說弟弟撤消了控訴，只讓李付華賠償了點醫(yī)藥費庭外和解了。

事情一過，李付華就翻臉不認人了，他的家人見著李繼信一家人就罵，幾次找茬報復(fù)。不堪其擾的李繼信再次將李付華送上法庭。這次他沒有逃脫法律的制裁，除賠償李繼信的全部醫(yī)藥費和精神損失外，臨泉縣紀委還給予了李付華開除黨籍，撤銷職務(wù)的處分。

據(jù)張大郢行政村的村民介紹，今年4月份張大郢行政村干部換屆選舉中，李付華做了不少手腳，他又被推選為村主任候選人。

由于李付華等人及其支持者的干擾，目前，張大郢行政村的工作很難開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