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　東　耿紅梅

劫后余生的愛情好甜美

1972年，黃秋芬出生在貴州省江口縣唐壩鎮(zhèn)黃板村，18歲那年，經(jīng)人介紹，黃秋芬與鄰村村主任的兒子定了親。然而，就在她即將嫁給村主任的兒子時，一場無情的火災不僅毀了她的容貌，那個原本富裕的家也從此一落千丈。

1991年11月12日這天，黃秋芬的父母去縣城賣爆竹，她弟弟上學去了，她一個人在家裝爆竹。下午三點鐘的時候，黃秋芬起身準備離開生產(chǎn)爆竹的屋子時，突然“轟”的一聲巨響，上百公斤的爆竹一齊被引爆！時值寒冬季節(jié)，黃秋芬身穿著厚厚的棉衣。盡管求生的欲望使她奮不顧身地跑出了房間，但她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起火了……

不幸中的萬幸是，因為村人的及時搶救，黃秋芬沒有被大火燒死。由于穿著厚厚的棉衣，她的身上并沒有被燒傷，但面部卻被燒得面目全非！經(jīng)縣醫(yī)院鑒定，黃秋芬屬于二級傷殘，必須到外省的大醫(yī)院進行植皮手術，才能恢復以前的相貌。然而，黃家的所有家產(chǎn)都被一場大火燒掉了，哪有錢給黃秋芬整容呢？在醫(yī)院里住了半個月后，黃秋芬只好帶著巨大的心靈傷痛出院了。

一場無情的火災不僅毀了黃秋芬的容貌和家庭，她的婚事也夭折了。就在她對生活感到絕望的時候，一個叫任有為的男孩來到她身邊。任有為是與黃板村僅一丘之隔的梨子村人。14歲那年秋天，任有為剛讀初中一年級，他的父親患肝癌不幸去世，因為沒錢繼續(xù)讀書，他只有輟學回家?guī)湍赣H做農(nóng)活。早在幾年前，黃秋芬就與他相識了，并且她知道，任有為一直對自己有那種意思。

任有為主動向黃秋芬表白了愛意，黃秋芬感動得淚流不止。她顫抖著聲音對任有為說：“在我最需要愛人安慰的時候，我愛的人離我遠去；而你，卻不顧世俗的目光，勇敢地陪在我身邊。任大哥呀，我的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不配做你的妻子啊！”

任有為的眼淚很快就涌滿眼眶，他說：“以前，我一直不敢向你表白，是因為我家太窮，我很自卑；現(xiàn)在，你受到這么大的傷害，我怎么忍心讓你一個人承受所有的痛苦呢？”抹了把淚，他接著說，“秋芬，我啥都不想說，只想讓你知道，從遇見你的那一天起，你就是我這一生惟一的女人！嫁給我吧，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說完，他再次流下了淚水……

1994年6月14日，任有為頂著眾叛親離的壓力，帶上黃秋芬離開村子，來到唐壩鎮(zhèn)上租間房子住下后，舉行了簡單的婚禮。

任有為的大愛感動了許多人，他和黃秋芬的結(jié)合，也被人們傳為佳話。唐壩鎮(zhèn)民政部門不僅為這對夫妻送去真摯的祝福，還送給了任有為一個1000元的紅包。

利用這筆錢，任有為開始在縣城做起了販賣老鼠藥的生意。當他打聽到黃秋芬面部的疤痕只要有錢，通過現(xiàn)代高科技手段可以去除后，十分高興。他決定拼命賺錢來替黃秋芬整容，還她一張漂亮的臉。

因為面容已毀，黃秋芬顯然難以在縣城找到工作，她只有整天呆在出租屋里，幫丈夫洗衣做飯，收拾家務?？粗煞驗榱松疃煸谕饷姹疾ú賱?，想到自己一無是處，她心里就十分難受。而每當走到大街上，看著人們瞅著自己那張丑陋的臉時那副驚訝的表情，黃秋芬更是低頭不敢見人。但一想到善良的丈夫，她的心里又感到十分溫暖。

為了減輕丈夫的負擔，黃秋芬決定找事做。1994年春節(jié)后的一天，她背著任有為來到一家餐館，應聘做清潔工的活兒。但是老板拒絕了她，原因十分簡單：她的容貌有礙觀瞻。從餐館走出來，黃秋芬傷心地哭了。

找不到工作，全都是那張臉惹的禍，黃秋芬的自卑感由此而變得越來越強烈。惟有丈夫無微不至的關愛，讓她那顆受傷的心感到很溫暖。想到丈夫為了攢錢給自己整容，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舍不得買，她常常忍不住一個人偷偷掉淚。她決定再次找事做。1994年5月，她終于在一個建筑工地上找到了一份抬泥沙的活兒。

任有為得知妻子在建筑工地干活后，勸阻妻子道：“那活兒太辛苦了，聽我的話，不要去上班好嗎？”黃秋芬說：“我怎么能忍心讓你一個人受苦受累呢？你是我最疼愛的丈夫呀！”任有為緊緊地擁住黃秋芬，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最終，在任有為的極力勸阻下，黃秋芬還是離開了建筑工地。1995年8月，在好心人的幫助下，黃秋芬在所在的轄區(qū)管理處找到了一份清潔工的活兒。

恩愛相伴１１年的丈夫竟是仇人

到1997年7月，夫妻倆積攢了2萬多元錢。7月12日，任有為帶上這筆錢，陪同妻子來到貴陽市。他們來到省附屬醫(yī)院，經(jīng)過有關專家會診后，于7月29日對黃秋芬進行了植皮手術。但是，由于治療的時間拖延太長，黃秋芬臉上的皮膚術后變得十分敏感，必須還得住院觀察，而每天的醫(yī)藥費至少得花200元左右。

夫婦倆全部積蓄都用于手術費了，哪里還有錢住院呢？無奈，任有為只好坐車回家，他打算向當?shù)劂y行貸款！然而，他沒有任何資產(chǎn)作抵押，銀行方面在表示同情的同時，也表示愛莫能助。萬般無奈之下，任有為急得朝銀行領導跪下了：“我實在想不出辦法才找到你們，請你們理解一個丈夫此刻的心情，求求你們貸款給我，我一定會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將貸款還清！”

銀行的領導被任有為的舉動所打動，他扶起任有為，說：“我可以做你的擔保人……”

三個月后，黃秋芬終于康復出院回了家，她那張臉已基本上恢復了原貌。為給妻子整容，任有為欠下銀行近一萬元的貸款。重新?lián)碛幸粡埰恋哪樅?，黃秋芬很快就在一家酒店找到一份待遇不錯的工作，而任有為利用貸款剩下的1000多元與人合伙購買了一只機動船，在烏江上搞客運，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兩年后，黃秋芬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而這時，任有為的生意越做越順利，兩年時間，他不僅還清了銀行的貸款，還自己訂做了一只機動船，單獨做起了客運生意。自黃秋芬生了小孩后，任有為就不讓妻子再出去工作了，他盡量抽出時間來，帶上妻子和孩子外出游玩，并且，還不惜金錢為妻子購買金銀首飾、高檔服裝等，將妻子打扮得跟天仙似的。

一晃幾年時間過去，到了2003年12月，任有為已成為當?shù)財?shù)一數(shù)二的小康家庭了。因為生意紅火，他不僅在縣城修建了一幢二層樓房，銀行里也有了近10萬存款！但是，這個恩愛家庭的幸福生活維持到2004年6月，便戛然而止！

2004年6月7日，任有為出航時，在啟動發(fā)動機后，雙腳剛站到位于發(fā)動機上方的木制踏板上，踏板竟突然不可思議地從中間斷開，任有為的雙腳不偏不倚剛好被卷入飛速轉(zhuǎn)動的齒輪與皮帶之間，他慘叫一聲后便昏倒在機艙中……

這次意外事故，造成了任有為雙腳趾骨粉碎性骨折！并且頭部撞到船艙，引發(fā)了輕微的腦震蕩。初步估計，醫(yī)藥費至少得花20萬！當任有為從醫(yī)生那里得知自己就算做了手術也會成為一個殘廢人后，他沉默了。沒有了健全之軀，如何能讓妻兒過上好日子呢？而活著對家人來說，本身就是一種負累啊！這時，他想到了死，只有死才能解脫自己！但是，幾次的自殺行動都被黃秋芬發(fā)現(xiàn)并且阻止了。黃秋芬淚流滿面地對他說：“當初，我遇到那么大的劫難都沒有輕生的念頭，你怎么能死！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捧起丈夫的臉，黃秋芬傷心地說：“你忍心讓咱們的孩子留在世上受苦嗎？你忍心讓孩子從小就失去父母嗎？有為，你曾經(jīng)不是跟我說過嗎，我是你一生惟一的愛人，你不要拋下我走呀！”

妻子深情的話語，感動得任有為心都快碎了！他在心里說：“秋芬呀，我正是因為愛你，才要離開你呀！”這時，他想到11年前曾犯下的罪過。他想：如果將埋藏在心里長達11年那個罪惡的秘密說出來，愛妻一定仇恨我，只有這樣，她才能離開我！

原來，11年前發(fā)生的那場火災，竟是任有為的蓄意而為！任有為為什么要縱火毀掉黃秋芬的容貌呢？說起來簡直令人憤慨：他縱火的初衷居然是想要黃秋芬葬身火海！

10多年前，認識黃秋芬后，任有為就在心里對她生出一種朦朧的情愫。黃秋芬高挑的身材，白凈漂亮的臉蛋以及含蓄矜持的神情，很容易給人一種親近感。那個青澀年齡，任有為還不懂得什么叫愛情，他只是覺得自己對黃秋芬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總之，一天見不到黃秋芬的面，心里就像落了魂兒似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就在任有為決定找個機會向黃秋芬表白愛戀時，傳來黃秋芬已和本村村主任之子訂婚的消息。這個消息對于暗戀著黃秋芬的任有為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由于家庭十分貧困，任有為感到很自卑，他不敢向黃秋芬表白愛意，但他又不愿眼睜睜地看著心上人嫁給別人為妻。自得知黃秋芬已名花有主后，任有為整天郁郁寡歡，茶飯不思，半年時間人就消瘦一大圈兒。

1991年9月，當任有為得知心上人將會在半年后出嫁時，心里十分難受。痛苦萬分的任有為萌發(fā)了一個令常人難以理解的念頭：干掉黃秋芬，然后再自殺！到陰間再和她結(jié)為夫妻！他想了多種與黃秋芬同歸于盡的辦法，但最終都因害怕死不成留下后患?？嗫嗨妓髦?，他想到黃秋芬家以生產(chǎn)爆竹為業(yè)，如果黃秋芬正在作業(yè)時，突然引爆火藥，她肯定難逃一死！只要黃秋芬一死，自己立馬自殺。在任有為看來，既然得不到黃秋芬，那么別人也休想得到！他失去理智地瘋狂起來！經(jīng)過多次的蹲點觀察，1991年11月12日這天，他終于等到了一個縱火的機會。下午三點鐘左右，任有為悄悄摸到黃秋芬的家，找到生產(chǎn)爆竹的那間房，在黃秋芬起身離開房間之時，將燃著的煙頭丟進火藥堆里，然后飛快離去，大約幾秒鐘后，他聽到身后傳來巨大的爆炸聲……

火災發(fā)生后，任有為才意識到，他那半截罪惡的煙頭，不僅毀了一個如花女孩的青春，同時，也讓黃家的家產(chǎn)被一場無情的大火化為灰燼。他的靈魂清醒過來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個千古罪人。讓他稍微心安的是，黃家盡管對起火的原因感到蹊蹺，但私人生產(chǎn)爆竹本身屬于違法行為，所以起火的原因就不了了之……

誓做丈夫一生最堅實的拐杖

任有為含淚將這個秘密向黃秋芬和盤托出后，黃秋芬驚呆了。終于相信11年前那場蹊蹺的火災事件是恩愛11年的丈夫所為后，黃秋芬簡直痛不欲生！想起丈夫曾經(jīng)的卑鄙與自私，她的心里就像刀割一般難受；想起相伴11年丈夫?qū)ψ约狐c點滴滴的好，她又分明感受到人間最溫暖的情愛。愛與恨交織的情感讓她傷心欲絕。她仰天長嘆：“蒼天??！你為什么如此捉弄浮生？！”

當天晚上，黃秋芬拋下病床上的任有為，帶著孩子回到了娘家。當她流著淚向家人說出11年前那場火災的前因后果后，家人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要知道，當年的那場火災，差點害得他們家破人亡??！

“這是報應啊！”黃秋芬的母親哭著對女兒說，“孩子，不要管他的死活，離開他吧！”“不能就這樣便宜了他！”黃秋芬的弟弟憤憤地說，“姐姐，姐夫曾經(jīng)差點害死了你，實在可恨！他的行為已明顯觸犯了法律，咱們可以去告他！”這時，黃秋芬的父親長嘆一聲，說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吧！有為在他最需要家庭溫暖的時候，卻說出埋藏在心里長達11年的秘密，顯然他是不愿讓秋芬跟著他受苦，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善良的男人！”停了停，老人接著說：“秋芬，做人要愛憎分明，有為曾經(jīng)的過錯固然可恨，但他有一顆愛你的心??！”

是啊！11年來，丈夫?qū)ψ约旱年P愛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如今，他遭受了這么大的劫難，我怎么可以不管呢？ 11年來，相信丈夫的良心沒有得到片刻的安寧，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懲罰。不管丈夫曾經(jīng)對家人的傷害有多大，他畢竟是與之生活了11年的丈夫??！如果在這個時候拋棄了他，良心何在？人性何在呢？在情與仇的掙扎中，最終，善良的黃秋芬作出了良心的抉擇：留在丈夫身邊，照顧他一生一世！

黃秋芬作出這樣的選擇，盡管讓家人感到十分難過，但他們還是默認了黃秋芬的選擇……

2004年6月17日，黃秋芬賣掉了房子，加上銀行里的存款，湊齊20萬元后，帶著丈夫來到了省城貴陽市中醫(yī)院治療。由于傷勢嚴重，加之家里出現(xiàn)的變故導致治療時間延誤，任有為腳趾骨肉的高度粉碎已影響到身體的整個神經(jīng)系統(tǒng)，這給手術帶來了很大的難度。醫(yī)生說，如果不做手術的話，將會有生命危險。

得知手術即使成功，丈夫的雙腳仍不能走動后，黃秋芬傷心地哭了。她害怕丈夫知道后，拒絕接受手術治療，于是騙丈夫說：“醫(yī)生說，手術成功的話，你的腳就可以走動了。好好配合治療吧，不要心疼錢?！?/p>

任有為沒想到，妻子不但不仇恨自己，還不惜傾家蕩產(chǎn)為自己治病，這是怎樣的一種大義情懷啊！他顫聲問：“秋芬，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呢？我可是你們家的仇人??！”“啥都別說了，”黃秋芬揩去丈夫臉上的淚，柔聲地說，“有為，我知道，11年來，你一直都在為自己犯下的過錯贖罪。這11年中，你不也為我付出了很多嗎？既然上帝安排咱們以這種方式走在一起，所有的怨恨就讓它隨風而去吧！相信我，我絕不會拋下你不管的，我永遠是你的妻子……”

2004年9月10日，黃秋芬?guī)е咽ルp腳的丈夫回到了江口。為了醫(yī)治丈夫的病，黃秋芬不僅變賣了房子，稍微值錢的家具也賣掉了，一家三口只好從城里回到鄉(xiāng)下居住。9月20日，黃秋芬將丈夫和孩子交給婆婆照管，她則隨同老鄉(xiāng)離開家鄉(xiāng)，來到廣州市海珠區(qū)，在新港路的一家服裝廠找到一份工作。

2004年12月24日，在接受記者采訪時，黃秋芬表示，無論以后的生活有多艱難，她都絕不會拋棄任有為！結(jié)束采訪時，黃秋芬的最后一句話讓記者感慨不已：“在這個世界上，很多恨的起因是因愛而滋生的，而愛是最溫暖、最柔軟的東西，它可以感化一切。做人，要講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