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平

潘漢年在長期革命斗爭中，特別是在開展對敵隱蔽斗爭方面有過很大的功勞。1955年4月，中央召開會議時，潘漢年主動向黨交代他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一次去敵占區(qū)工作時，曾被人挾持到南京會見汪精衛(wèi)的經過。結果他被懷疑為“內奸”遭到逮捕，并由政法機關審理。1963年，最高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認定潘漢年是“長期隱藏在中國共產黨和國家機關內部的內奸分子”，判處有期徒刑15年，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拔幕蟾锩敝校謱⑴藵h年永遠開除黨籍，改判無期徒刑。后被下放到湖南勞動改造，1977年4月，含冤去世。這是建國以來的一大錯案，也是禍及整個隱蔽戰(zhàn)線的重大冤案。對把潘漢年定為“內奸”，有些人多年來一直表示懷疑，尤其是過去曾同潘漢年一起工作過的同志，陳云就是其中一個。上世紀30年代初，由于負責中央特科工作的顧順章叛變投敵，中央調整了特別工作委員會，并指派陳云擔任中央特科負責人，同時調入中央特科的人中就有潘漢年。后來潘漢年同陳云先后從上海到中央蘇區(qū)，又先后從長征路上被中央派回上?；謴桶讌^(qū)組織，并先后由上海去蘇聯(lián)。因此陳云對他比較了解。全國解放后，潘被作為叛徒、內奸遭到錯捕錯判。陳云對此案一直有懷疑，認為如果潘真的叛變投敵，他所知道的地下黨組織會被破壞，但實際上沒有一個組織被破壞。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陳云兼任中紀委第一書記，主持冤假錯案的平反工作。由于潘漢年長期活動在隱蔽戰(zhàn)線，這樣一種特殊環(huán)境，使他難以留下工作的書面材料，知道他活動情況的人也非常少，復查難度很大，少數(shù)知情人的證明就顯得極其寶貴。陳云委托當年與潘漢年在上海從事過地下工作的劉曉收集有關潘案的材料，為復查做準備。劉曉在文革中受到殘酷迫害，當時正在上海治病，得知陳云要找他，馬上從上海趕到北京，在夫人張毅陪同下見陳云。陳云說：“你對潘漢年是了解的，我請你和廖承志同志一起，給潘漢年寫材料，協(xié)助中央解決他的問題?！边€說：“你寫字有困難，你講，讓張毅執(zhí)筆，一個月后寫好交給我。”

1979年，陳云被查出患有結腸癌。手術前，時任中央副秘書長兼中央辦公廳主任的姚依林問他有什么交代，他沒有說別的事，只就潘案給時任中央秘書長、中紀委第三書記的胡耀邦寫了封信說“潘漢年一案要重新審理”。陳云提出應該復查潘漢年案件以后，工作的進展仍很遲緩。1980年11月，廖承志在一次會議上提出：“我與劉曉同志商量過，認為潘漢年問題可以說是個冤案。”“我正式嚴肅地建議，中央對潘漢年一案要重新審理?！彼赋觯骸拔腋铱隙ㄋ皇桥淹剑驗楫敃r潘對上海、廣東、香港地下黨的情況很清楚，而潘到上海后這些地方的地下黨沒有任何一個機構因為他而遭到破壞。”會后，廖承志把自己的發(fā)言整理成文字，給陳云寫了一封信，重申應為潘漢年平反的意見。之后，陳云指示公安部整理了一份關于潘案處理過程的材料。在調查研究了潘漢年案件的大量材料后，1981年3月1日，陳云致信鄧小平、李先念、胡耀邦等：“我收集了一些公安部的材料和與潘漢年同案人的材料。這些材料，并無潘投敵的材料確證。而且對于劉曉、劉長勝同志等能在上海保存下來反面提供了潘并未投敵出賣組織或某一個同志?！薄拔医ㄗh中央對潘漢年一案正式予以復查。這件事如中央同意，可交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辦理?！薄案搅纬兄就窘o我的信請閱?！?日上午信發(fā)出后，鄧小平當天批示：“贊成。”李先念批示：“同意?！?日胡耀邦批示中央紀委對潘案進行復查。中央接受了陳云同志的建議，對潘案進行了復查。1981年冬天，陳云在人民大會堂會見原中央特科工作者座談會的代表時說，特科是周恩來直接領導下的黨的戰(zhàn)斗堡壘，是一個有戰(zhàn)斗力的白區(qū)黨的地下組織。特科出過若干個有名的或者黨內大多數(shù)人不知名的有功績的同志，也出過一個大叛徒顧順章。顧叛變后，我是特科主任。1932年我去搞工會工作，康生接任?？底吆笫桥藵h年負責。對潘漢年案件，中央紀委正在平反，我相信他必將恢復名譽。

從1981年3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根據(jù)陳云的建議，責成中央紀委復查潘漢年案件后，在一年多的時間里，中央紀委調閱和詳細研究了公安部、最高人民檢察院、最高人民法院以及原中央專案辦公室關于潘案的全部材料，并查閱了中央檔案館和中央主管部門有關的歷史檔案，又向幾十位過去同潘漢年一起工作過的人作調查。復查結果表明，原來認定潘漢年是“內奸”的結論不能成立，應予否定。1982年8月23日，中共中央根據(jù)中央紀委的復查結果，發(fā)出《關于為潘漢年同志平反昭雪、恢復名譽的通知》。《通知》指出：“根據(jù)潘案復查結果，中央向全黨鄭重宣布：把潘漢年同志定為‘內奸，并將其逮捕、判刑，開除黨籍，都是錯誤的。這是建國以來的一大錯案，應予徹底糾正。”為此，中共中央做出兩條決定：“一、撤銷黨內對潘漢年同志的原審查結論，并提請最高人民法院依法撤銷原判，為潘漢年同志平反昭雪，恢復黨籍；追認潘漢年同志的歷史功績，公開為他恢復名譽。二、凡因‘潘案而受牽連被錯誤處理的同志，應由有關機關實事求是地進行復查，定性錯了的應予平反，并將他們的政治待遇、工作安排和生活困難等善后問題，切實處理好?！薄锻ㄖ愤€總結了此案的沉痛教訓，指出：“黨內審查從事對敵隱蔽斗爭的干部，最主要的方法應當是從他們的長期斗爭歷史、工作實際效果來證明他們是否對黨忠實。擔負這種工作的同志，他們的社會關系、工作環(huán)境、接觸人物必然是復雜的，他們需要獨立進行秘密工作，使用各種特殊手段。因此，他們的行動不易弄清，而且常常是找不到第三者的證明。但是，黨既然給了他們這種特殊任務，允許他們進行特殊的活動，那么審查時就不能以關系復雜、接近敵人、無人證明等理由作為懷疑的根據(jù)，不能脫離他們的特殊任務、特殊工作環(huán)境，而采取一般的、簡單的審查方法。否則，就容易冤枉好同志。”

潘漢年冤案平反后，11月9日，陳云給夏衍寫了一封信：“潘漢年同志的案件已經平反，黨內已經通報?！薄暗邳h外，要使人知道潘漢年同志是一個好同志，所以我想請你寫一篇文章，紀念他，并在人民日報上登載。你是否可能寫一篇，請你斟酌?！毕难芡藵h年在中央特科、香港工委、上海市委長期共事。夏衍按照陳云的意見，于11月23日在人民日報上發(fā)表《紀念潘漢年同志》的文章。文章說：“國共兩黨分裂、合作、再分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類的斗爭，在青年人心中已經是屬于早已過去的事了。潘漢年同志就是在那種特定的環(huán)境下，在最前沿的陣地上，忠心耿耿地為黨工作了幾十年的好黨員?！薄啊税傅膹筒?，終于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實現(xiàn)了！從這點也可以看出三中全會的偉大意義。我們黨的實事求是、有錯必糾的傳統(tǒng)，終于得到了恢復。潘漢年和董慧同志早在5年前去世了，我們這些無神論者不相信有什么‘地下或‘九泉，黨給他們恢復了名譽，他們是不會知道了，但是，被株連的（死了的和活著的）得到了昭雪平反，潘漢年這個名字，他對黨的一片丹心，終于可以寫入青史，令人長久垂念了！”

陳云在很多干部群眾的心目中，歷來以頭腦冷靜、作風穩(wěn)健、辦事嚴謹著稱，似乎不大動感情。其實他既是一位冷靜、穩(wěn)健、嚴謹?shù)娜?，同時也是一位十分重感情的人，竭力促成潘漢年一案的復查和平反，集中體現(xiàn)了陳云對蒙冤受屈同志的深情厚誼。

注：本文內容來自中央文獻出版社《陳云年譜》、《陳云傳》，中共中央黨史學會主辦雜志《百年潮》文章——“陳云同志的感情世界”。

【責任編輯】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