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根生
吃晚飯時,桌上多了綠滴滴的一碟小菜。
是眼下時髦的海藻?海藻不可能綠得這么鮮、這么嫩,這么靚!
我仔細一看,哦,原來是嫩胡蘿卜纓兒!母親上午欣欣然買回來半籃子,全都是細筋細骨,似長發(fā)飄逸,極度像盆園里的文竹。
胡蘿卜原產于中亞和非洲北部,13世紀來到中國。胡蘿卜在西餐中是不可或缺的佳品,在日本則被尊為土“人參”。據(jù)說胡蘿卜對生長環(huán)境的要求比較苛刻,溫度過高或過低,土壤過干或過濕,都會影響胡蘿卜素的含量。但我的家鄉(xiāng)江蘇如皋由于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及環(huán)境,生產胡蘿卜歷史悠久,其品質也很優(yōu)良。每到秋天,人們喜歡吃新鮮的嫩胡蘿卜纓,將它涼拌了作下飯菜,成為一道口福。
如今,又是家鄉(xiāng)吃嫩胡蘿卜纓的季節(jié)了。母親揀好洗凈,開水一燙,用精鹽、味精拌了,澆上小磨麻油,越發(fā)顯得翠綠欲滴,看上去實在賞心悅目,吃起來清新淡雅,別有風味。有資料說,100克胡蘿卜纓中含維生素A4.05毫克,維生素C68毫克,胡蘿卜纓含豐富的胡蘿卜素及糖類、維生素B、維生素口,胡蘿卜素具有防癌抗癌的保健作用,等等。于是,便有人叫它益壽菜,本來連名字都沒有的胡蘿卜纓頓時身價飆升,別說尋常百姓家飯桌上備受青睞,就是大飯店正規(guī)宴席冷盤堆里也是紅杏一枝,躍為時尚新寵。
益壽菜還有另外一種吃法,也很有特色,這時有名字了,人們叫它“黃菜”。
“黃菜”是農業(yè)文明的產物,農民眼看把嫩胡蘿卜纓全喂豬不免可惜,就加點鹽用壇啊、缸啊、罐啊貯存起來,葉綠素就漸漸消失,呈淡淡的黃色,“黃菜”之名大概由此而來吧。既變廢為寶,又保持勤儉家風,所以我們這里農村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吃黃菜的習慣。
我在農村“接受再教育”過,在我和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的歲月里,端起一碗薄薄的糝兒粥,夾兩筷“黃菜”攪和一下,如果再加上幾塊饅頭片,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就是一頓不錯的中飯了。尤其是“黃菜”的那種“酸而不酸,不酸又酸”的特有風味,至今想起來仍然難以釋懷。
記得一位如皋籍的臺灣同胞,寫過一篇《如皋的蕎面拌黃菜》發(fā)表在臺灣最大的報紙《中央日報》上,文章字里行間溢滿了濃郁的思鄉(xiāng)之情。作者寫道:
通常蕎麥粉都是搟面條吃,熱騰騰的一碗蕎面,拌上一湯匙蟹黃油,那當然是好吃,但只有富貴人家吃得起,莊稼漢都是夾上一大筷子“黃菜”拌和,酸溜溜的,就很滿足了。
蕎面本身已具有高度的卡路里,加上這份天然發(fā)汗劑(引者注:《本草綱目》里稱胡蘿卜纓兒有發(fā)汗作用),一碗下肚,饑寒盡消,乃當然之事,誰說我們的祖先不懂科學!只是鄉(xiāng)佬農婦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已。
我是在臺灣出版的《如皋文獻》上讀到這篇文章的。文章不僅懷念了“黃菜。的鄉(xiāng)土吃法,而且還介紹了其科學原理,字字句句飽含深情。真是歲月悠悠家難忘,黃菜酸酸思故鄉(xiāng)!
如今,市場上嫩胡蘿卜纓越來越難碰到了,農民們不屑于這點芝麻綠豆小生意,賺不了幾個錢,這胡蘿卜拔起來,刀一砍,留下胡蘿卜,綠滴滴的纓兒全扔給天篷元帥的兒孫們做美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