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琪瑞

落馬湖西北南三面環(huán)山，只有東面瀕臨波光蕩漾的白沙河。湍急的河水日夜不休地流入落馬湖，使得這個方圓一二十里地的大湖湖水清碧，水草豐茂，成為各種水生生物繁殖的最佳水域，確是難得的休閑勝地了。

落馬湖一帶雖然山色青翠，煙波浩淼，卻也奇詭怪異，暗藏玄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湖底生出一道暗流，過往的漁船一不小心就遭遇駭人的大漩渦，輕則翻船，重則連人帶船葬身于深不可測的湖底，且蹤跡皆無。在平滑如鏡的湖面游弋嬉戲的野鴨和鴛鴦、白鷗，突然之間會被涌起的大漩渦驚得撲棱棱飛起，未及逃脫者人不知鬼不覺被吞噬進去。而岸上那些山貓、野兔、野山羊悠然自得地來到湖邊飲水玩耍，猛子被湖底伸出來的肉須卷住，那肉須像繩索一樣柔韌，又粗又長，常有一只兩只小獸掙脫不開，被拉進湖底……夜深人靜的時候，附近村子里的山民經常聽到從落馬湖這邊傳來一聲聲怪異的叫聲，如鬼魅如妖狐，不由讓人毛骨悚然……

外鄉(xiāng)放鷹人馬大寶順著蜿蜒曲折的白沙河，一路放鷹捕魚來到此地。今年他捕魚的收獲實在不少，從開春到現在短短兩個多月時間，他的收入滿打滿算有4000元。馬大寶劃入白沙河的一個小漢子，泊了那條小船，收了一群精靈的魚鷹，爬上河邊一個小山梁，向煙波浩淼的落馬湖那邊仔細打量，心想，今年就該俺二楞眼發(fā)喲，好大一片湖呀，保準藏著數不清、捕不盡的魚蝦蟹鱉，掙它個萬兒八千的不成問題!

第二天一早，二楞眼馬大寶飯也沒顧上吃，撐一條空船，吆喝上他那群魚鷹，直接從白沙河的那個河口劃入了落馬湖。天才麻麻亮，水面風平浪靜，波瀾不驚，道道霞暉映在碧綠的湖面上，反射出一片金光。正當夏初時節(jié)，北面的金雞嶺上已是蒼翠欲滴，遠遠傳來幾聲早起的猿猴歡快的啼唱，馬大寶心情舒暢，不由得就扯起他那個高亢的大嗓門兒，唱起悠遠激昂的放鷹歌謠兒。船幫上那群靜靜呆立著的魚鷹，聽得主人的放鷹謠，一只只“嘎咕”、“嘎咕”叫著，紛紛跳入水中，時間不長，這一只叼起了蒲扇般大的鰱魚，那一只咬上來碗口粗的青魚，馬大寶忙著兩只手分別拎起一只魚鷹長長的脖子，用拇指輕輕一卡，“潑喇喇”魚兒就落進了船艙里。

小船不知不覺劃入了湖心，看樣子這兒的魚更多更大。正當馬大寶貪戀魚情，準備吆喝魚鷹大捕大撈之時，湖面上忽然刮起了一股風。正當夏日，那風吹在身上頓感寒瑟瑟的，望望天上，時近中午，太陽明晃晃地照著，沒有一絲兒云影，哪來的一股惡風呢?惡風過后，水面上翻涌起了浪頭，遠遠望見一個碩大無比的漩渦快速地向這邊旋轉而來。馬大寶害怕了，難道真遇到了別人說的什么精怪?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就聽見水面上的魚鷹“嘎嘎”凄厲地驚叫，像被什么東西拽住，一只只被卷進漩渦里，剎那間水面上泛起了殷紅殷紅的血光，一股股刺鼻的腥臭味兒也飄了過來。

馬大寶明白過來，狠命劃著雙槳，直往最近的北岸上靠，可那個駭人的大漩渦卻急急地打著旋兒，緊緊追著小船，一個沉沉的浪頭打了過來，小船頃刻間就被打散了架，馬大寶一個鯉魚打挺，躍出了漩渦之外。依仗自己身強體壯，水性又好。緊緊抱住一塊大木板，鉚足勁往岸邊劃……

過了些天，馬大寶的傷基本痊愈了。他什么也干不成了，一個人呆在小木屋里冥思苦想，用什么法子把這個龐然大物除掉呢?用網撒，這惡魚看樣子幾百斤甚至上千斤重，力大無窮，上哪兒找這么大這么結實的魚網呀?投毒餌，這偌大一片湖要用多少毒餌呀，再說了，毒餌一旦投進去，后患無窮喲!馬大寶除了捕魚，還是個高超的釣手呢!曾在當地的釣魚比賽中拔過頭籌。他小眼睛一亮：嘿，能不能釣它呢?可哪有那么粗大的魚竿?就是真的被釣住了，誰會有那么大的力氣提上來呀?馬大寶設法到湖北岸的金雞嶺上轉悠了一圈兒，回來后他就拿定了主意，釣!俺就要釣這個兇神惡煞!

馬大寶設計了一個奇特的連環(huán)雙面魚鉤，一共10只，每只魚鉤粗大而又笨重，里外兩面都要有鋒利的倒刺鉤，這10只大魚鉤還要緊緊地焊接在一塊厚實的大鐵板上。

他到鎮(zhèn)子里那家有名的鐵匠鋪，把設計的連環(huán)雙面鉤的方案和人家說明，用多少鐵需多少錢也盤算了，馬大寶預付了一部分款，說好三天之后付清余款，取回魚鉤。他又到了一家雜貨鋪，看中了那種直徑在8厘米上，拉力超強的尼龍線，攏共就600多米的貨，馬大寶全買下了。至于釣竿，他那回上金雞嶺轉悠，偏巧靠湖的半山坡上就長有一棵高大粗壯的銀杏樹，就用這棵古樹當魚竿了。銀杏樹雖歷經雷擊火燒，可依然挺拔青翠，枝繁葉茂，它那粗壯光滑的樹身得兩個人才能合攏。馬大寶抱了抱老神樹的樹身，又向浩淼的湖面望了望，恨恨地罵道：“狗東西，有這棵神樹相助，這回你死定了!”

這天大清早，馬大寶到鎮(zhèn)子上去割了20多斤鮮肉，又買了三套豬下水，取回連環(huán)雙面鉤、強力尼龍繩，連同豬肉、豬下水，他租了輛三輪車，“突突突”拉到金雞嶺下。到底是馬大寶身子壯，他又“吭哧吭哧”把這些東西背到了那棵銀杏樹下面。小歇了一會，馬大寶用刀子把豬肉分割成細長條，像穿魚餌一樣，一塊塊地串上鋒利的鐵鉤，然后用豬腸子、豬肚子把整個連環(huán)雙面鉤嚴嚴實實地包上。強力尼龍繩用的是雙殷，一端牢牢地系在連環(huán)雙面鉤的兩個小鐵環(huán)上，另一端系在銀杏樹上。山下那片淺水灣里，馬大寶借了老漁翁的打漁船，早已泊在那兒。費了好大一番勁兒，馬大寶才把拴了雙股強力尼龍繩、包了肉餌的連環(huán)雙面鉤搬上小船，他收了錨，劃起雙槳，急急向深水區(qū)駛去?？拷行?，馬大寶穩(wěn)住小船，搬起足有30斤重的鐵家伙，“撲通”一聲投入水中。

回到山上，馬大寶摸出腰間的煙荷包，連抽了兩袋旱煙才穩(wěn)下神來。日頭已經升上這個小山丘了，湖面還是靜悄悄的，馬大寶有些沉不住氣，心想：這家伙平時連野鴨、魚鷹都不放過，俺花了100多塊錢，買了豬肉、豬下水，它難道不吃?

正疑惑之間，他忽然感覺到身旁那棵高大的老神樹在嘩啦啦晃動，兩股系在銀杏樹上的強力尼龍繩已被拉得筆直，忽兒左、忽兒右地擺動，“嘿嘿，上鉤嘍、上鉤嘍!”馬大寶興奮得手舞足蹈，他向湖面上一看，好家伙，強力尼龍繩的那一端所到之處，涌起了小山一樣高的浪頭，忽左忽右，忽前忽后，隱隱地能夠聽到“咕兒——咕兒——”像野貓子一樣的哀鳴聲，可湖底的那怪物始終沒有露出“廬山真面目”。

眼看日頭偏了西，湖面上的浪頭還在涌動，只是比以前小多了，那大口鍋似的漩渦里現出了幾絲殷紅，不長時間血光慢慢擴大了，紅殷殷的一大片。

馬大寶心想：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別看這家伙已經筋疲力盡了，可再半死不活，俺一個人也對付不了呀!俺要下山搬救兵，順便把這喜訊傳遍小鎮(zhèn)。馬大寶轉過山彎，先把這消息告

訴了青石屋的老漁翁，又騎著破車奔向泉源鎮(zhèn)，到了鐵匠鋪和雜貨店，繪聲繪色地說了，要人家多找些人，到金雞嶺那棵銀杏樹下幫他。這樣一來，小半街的人知道外鄉(xiāng)人馬大寶逮住了落馬湖的大怪物。呼啦啦幾十口人都隨馬大寶去了金雞嶺，那個雜貨店的老板還開去了一輛小貨車。

日頭已經西沉了，馬大寶和那一大幫人趕來的時候，那怪物龐大的身軀隱隱約約現出了水面，一忽兒竄上來，一忽兒沉下去，黑乎乎的身子被落日的金輝映得亮閃閃的。強力尼龍繩一會松一會緊，銀杏樹比先前晃動得厲害了。那家雜貨店的老板著急地說：“咱們人多，往上拽吧，時間長了怕繩子吃不消呀!”白沙河邊的老漁翁不緊不慢發(fā)了話：“硬拽是不中的，這家伙負了痛，勁兒雖耗去大半，可還是不小呀，咱們這會兒硬往岸上拽，繩子非斷不可!再等等，等它浮了頭就成了，俺再吆上幾條船過去幫襯幫襯……”老漁翁說著就下了坡，解了淺水灣里他那條小船，大著膽兒，往東面白沙河方向劃去。

天色漸漸暗了，水里的怪物終于撐不住勁了，慢慢浮上水面，白光光的肚皮翻了上來。山上的人們燃起了松子火把，在馬大寶高亢的號子聲里，大伙兒“嗨喲嗨喲”開始一點點收繩子了。山下的湖面上，七八條漁船也劃了過來，漁火亮晃晃的，照亮了一大片水域。

正當山上山下人們齊心協(xié)力收捕時，沒成想那家伙突然一個打挺，躥跳起來，一下子打翻了剛靠近它的兩條小船，那惡魚又沉入了湖底。

船上的老漁翁朝山上的馬大寶他們急急地喊：“快放繩子，再溜一溜!”強力尼龍繩松開后，湖里的怪物又東躥西跳開來，這樣又折騰了足足一個時辰，落馬湖里才沒有了聲響。借著火光，大家看到那家伙肚皮朝上浮在水面上，一動不動，五條小船這才敢劃過去。岸上的人開始穩(wěn)穩(wěn)地收，船上的人使足勁兒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推到淺水灣。馬大寶喊起號子，十來個人一齊動手，總算把惡魚抬上了岸。

這分明是一條碩大的胡子鯰呀，黑亮亮的鯰魚頭像一個奇大的笆斗，黛青色的魚脊上長滿了層層綠苔，肚皮雪白雪白的，像剛剛過的大肥豬，兩只眼睛圓鼓鼓地睜著，如同兩個大燈泡，八根又粗又長的肉須像柔韌的橡皮帶子。馬大寶小心地敲開一點它那闊大的嘴巴，兩排耙齒一樣的牙細密而鋒利，大嘴巴里銜著那兩根強力尼龍繩，一根已被它噬咬得快要斷開了，另一根也有咀嚼過的痕跡。那個壯實的鐵匠邁開大腳板，從頭到尾量了量，整個魚身子足有三十公尺長。這么個大家伙，二十號人輪換著抬，才抬上那輛貨車。盡管已是后半夜了，可人們并不顯得那么困乏，大伙兒一路歡呼雀躍，一直把胡子鯰拉到了泉源鎮(zhèn)。后來，這條重達427.5公斤的龐然大物，被市博物館要了去，制成標本供游人參觀呢。

(責編／章慧敏插圖／安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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