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登喜

名牌大學畢業(yè)后忙著找工作的王成真的很苦惱，他每次去一些公司面試的時候，都會被人家公司拒絕。不是怪他的學歷太低，也不是因為他的競爭對手太強。原因就是王成那張臉天生的一副苦瓜臉，想擠出笑容都難啊?，F(xiàn)在不是流行“笑容經(jīng)濟”嘛，人家公司為了公司形象都不想錄用王成。看著班上一起畢業(yè)的同學大多都找到了待遇很好的工作，王成心里是越想越郁悶，爹媽留下的這張臉為什么就這么不爭氣呢。

這天王成和一個也沒找到工作的同學又到人才市場去投送簡歷，突然看見很多大學生擠在前面一個招聘單位上，只見那單位打出來的條幅是“誠聘英才，月薪五千”。太有吸引力了，同學趕緊湊過去看。王成卻沒有去，這工作這么搶手，自己還是別浪費時間和簡歷了。王成正準備走開，突然同學回來了，拉著王成道：“你快去看啊，那工作簡直太適合你啦！”王成以為同學跟他開玩笑，誰知道擠到了那單位招聘啟事前，王成倒真的是找到了信心。啟事寫著：“本公司招收公關(guān)部門主任一名，要求相貌一般水平以下，感情豐富，擅長營造悲劇氣氛！”王成還真地把簡歷遞到了那個翹著二郎腿的姓韓的經(jīng)理面前。那韓經(jīng)理看了看簡歷，再一瞅湊到他面前的那張苦瓜臉，精神一下提了起來，簡單問了王成幾個問題。當看到王成的簡歷是孤兒時，韓經(jīng)理的臉上像綻開了花朵一樣，他問道：“你真的是孤兒？”王成很奇怪這個問題，但還是點了點頭道：“是的，我父母在我高中時候出車禍去世了?！表n經(jīng)理馬上拍板道：“這個主任就是你了！”

王成照韓經(jīng)理的話，第二天就來公司報到了。韓經(jīng)理把王成叫到了辦公室，道：“你也知道，現(xiàn)在是你的試用期。清明節(jié)快要到了，你的任務就是陪我去掃墓，到了那些墓前，你盡量給我裝出悲苦的樣子，最好是能哭出眼淚來。如果你能做到，我就會和你簽約，不然的話就請你走人！”

清明節(jié)的一大早，王成跟著韓經(jīng)理開著車子去了西郊的墓地。一到墓地，王成看見有一輛小車已經(jīng)停在墓地前了。韓經(jīng)理下了車，拿出鮮花和很多紙錢，然后叮囑王成道：“呆會就看你的了！”

到了墓區(qū)，一家老少正在那里掃墓。韓經(jīng)理走了上去，握住了一個中年男人的手，說了幾句問候的話，然后把紙錢和鮮花放下了。王成就開始發(fā)揮自己的悲苦表情，他把墳墓里的人想象成自己早已去世的父母，開始抽泣，然后又扶著墓碑哭了起來。墓園里的氣氛一下子沉重了，那中年男子的家人也跟著王成悲傷起來。中年男子很是感動，韓經(jīng)理見機把一個紙包遞給了那中年人。王成越來越進入佳境，他想起自己的父母就哭得一發(fā)不可收拾。等到那中年人一家掃墓完畢后，韓經(jīng)理拉起王成，高興地拍著他肩說：“你小子真行，我的項目能不能承包到手就靠你了。”王成這才從悲傷情緒里出來了。韓經(jīng)理接著道：“這陳局長是個大孝子，我今天特地準備了一大筆香火費給他去世的老爸，要不是你這一哭，我怎么送的出手??？”

在車上，韓經(jīng)理夸了王成一頓，然后問他的秘書小琴道：“下面我們應該到哪里去??？”小琴看了看記事本，回答道：“上午還有李行長在東城的紅星墓園給他父親掃墓，我們公司的貸款能不能拿到，就靠他的一句話了！”于是韓經(jīng)理讓司機開著車直接去了紅星墓園。

下了車，王成準備又用老辦法，把那墳墓里的人當作自己已經(jīng)去世的父母，大哭一頓，可是他發(fā)現(xiàn)那種悲痛的情緒沒有那么強烈了。而這次，那個大腹便便的李行長也對王成和韓經(jīng)理的誠意有所懷疑。王成暗叫“不好”，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快哭不出眼淚了，而墓園里所有的人都在盯著他看。如果王成能順利哭出來，那么李行長的那些公子小姐們也能哭出來，可是現(xiàn)在帶頭的人卻哭不出來了，韓經(jīng)理急得直跺腳。王成越急，就越是哭不出眼淚來，幸虧他那副苦瓜臉暫時讓旁邊的人沒有懷疑到他的誠意。這時韓經(jīng)理向小琴使了一個眼色，于是小琴就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塊手帕，遞給了王成。王成打開一看，上面粘著鮮紅的辣椒粉，韓經(jīng)理焦急地看著王成，王成心里雖然有點害怕那辣椒粉，可是他想到了這份工作得來不易，就咬了咬牙，把手帕往臉上一擦，這下可是辣的王成眼淚和鼻涕一起下來了。王成順勢開始號啕大哭，他的苦瓜臉加上難受的眼淚，一下打動了李行長的老婆孩子。而這時，墓園里的人都望向了這邊，都交口夸贊這家人的孝心和誠意。李行長還真地被感動了，想起自己當農(nóng)民的老爹以前辛苦賺錢給自己上學，眼圈也紅了。韓經(jīng)理見狀，不失時機地送上了自己的“香火費”，而李行長也很“悲痛”地收下了。

李行長一家掃完墓后就坐車離開了墓地。這時王成的眼睛已經(jīng)火辣的難受極了。小琴趕忙掏出眼藥水替他洗凈眼睛，王成這才舒服了很多。小琴告訴他，下午只要再陪經(jīng)理去掃一次墓，事情辦成，就可以錄用他了。王成聽了便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過下午這道關(guān)，因為他的眼淚好像已經(jīng)干枯了。

中午韓經(jīng)理帶著王成和小琴到市里最好的飯店吃了一頓。酒席上韓經(jīng)理敬了一杯酒給王成：“今天讓你吃苦頭了！下午是我們公司的馬董事長去鄉(xiāng)下掃墓。他馬上要退休了，我希望這次能跟他把感情聯(lián)絡好。我的前途就在你的臉上了！只要下午你能過這一關(guān)，我保證聘用你！”酒足飯飽后，小琴送來幾張韓國的悲劇影碟給王成看，希望能在行動之前把王成的情緒調(diào)動起來。可是王成看了那些死去活來的電影卻無動于衷。

下午三點，韓經(jīng)理跟著馬董事長一起下鄉(xiāng)了。馬董事長的父母都葬在鄉(xiāng)下，他每年都要回到鄉(xiāng)下的祖墳拜祭父母。車子在坑坑洼洼的鄉(xiāng)間小道上開著，韓經(jīng)理和小琴已經(jīng)被顛簸得吐了好幾回了，王成卻什么反應也沒有，和馬董事長聊得是熱火朝天。因為王成從小是在這邊的山村長大的，他給馬董事長講著眼前熟悉的鄉(xiāng)間風景，讓馬董事長一下找到了重回故土的感覺。

車子終于停了下來，馬董事長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他父母裝修豪華的墓地走去。到了那墳墓前，韓經(jīng)理向馬董事長介紹去年夏天他是如何花大力氣替他父母裝修這墓地的，光這墓地前的石頭獅子就值好幾萬呢。這時，馬董事長和家人把祭品都擺到了漢白玉的大墓碑前。天上飄著毛毛雨，大家都感覺有點冷，也沒有什么氣氛，反倒是馬董事長那幾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后輩在抱怨怎么到這窮鄉(xiāng)僻壤來。韓經(jīng)理想找王成過來哭，卻見王成正往四周的山頭饒有興趣地看著。這時，馬董事長跪到了他父母的墓前祭拜。韓經(jīng)理很擔心地看著王成，因為他還沒有半點悲傷的情緒，反而一股重回故土的興奮勁兒。韓經(jīng)理小聲問小琴：“你說王成還能哭的出來嗎？要是他實在不行，我就自己上陣了！”小琴也擔心道：“他中午就說他眼球干枯，眼淚都快哭完了，您還是早點準備自己去哭一下！”可是正當兩個人擔心之際，本來在左看右看的王成突然撲通一聲跪到了馬董事長的身邊，開始大哭了起來。王成的哭聲很是響亮，還帶著真正的淚水。這下可好，王成滿是淚水的苦瓜臉一下把馬董事長也弄得老淚縱橫了，畢竟老人回到故土也很容易動感情。王成越哭越傷心，韓經(jīng)理頓時松了一口氣，心里盤算著回去一定要聘用這小子。這時，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雖然馬董事長和他家人也開始越哭越動情，可王成卻是越哭淚水越少，后來眼睛里居然哭出了點點的血跡。

馬董事長帶著家人離開的時候，對韓經(jīng)理道：“你要求的事情我不會答應你了，因為我不會放心把公司交給一個只會拍馬屁的人，我打算把用剩下的時間培養(yǎng)提拔這個小伙子?！表n經(jīng)理頓時傻了眼。只見馬董事長拍了拍王成的肩膀道：“今天多虧你的血淚，才讓我想起我父母對我的含辛茹苦，也讓我的后代知道了什么是孝順。通過聊天我知道了你的管理知識很豐富，而今天你的表現(xiàn)，也讓我對你放心。你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相信以后你也會好好對待我公司的員工的?！?/p>

不到兩年，王成在馬董事長正式退休的時候擔任了公司的新董事長。他自從那年的清明節(jié)以來，每年都要到馬董事長的父母墳墓前祭拜。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那天為什么會哭出血淚的秘密——他并不是為馬董事長的父母而哭，而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那可憐的因車禍去世的父母的墳墓，被壓在馬董事長那豪華的祖墳的大門旁邊。那低矮的墳墓前，只有兩塊歪歪斜斜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