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德米特里·普拉圖拉 著 于正榮 譯
德米特里·普里圖拉1939年生于烏克蘭的哈爾科夫市。職業(yè)為醫(yī)生,同時也是散文家,曾出版過多本著作,現(xiàn)系蘇維埃作家協(xié)會會員,居住在俄羅斯的羅蒙諾索夫市。
如果能在一天里同時遇到兩件叫人高興的事兒,那還不算幸福的日子嗎?
對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來說,第一件喜事是:女兒瓦利婭如愿以償?shù)乜忌狭舜髮W。應該說成為一名兒科醫(yī)生一直是瓦利婭多年來的夢想。這一天終于有機會可以實現(xiàn)這個夢想了。特別是,她沒有通過打點就考上了一個公費的專業(yè)。她立刻打電話給母親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因為媽媽最擔心了;第二件喜事是: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收到了小外孫女從美國的來信。當然這封信是她的養(yǎng)父母寫的,因為三歲的孩子還不會寫字呢。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即使先后生活在兩個語言不同的國家里,她也不會因此變得聰明兩倍。所以,她這個三歲的孩子還沒學會用任何一種文字來寫信。
當然了,首先要講的不應該是小外孫女,而應該是她的兩個女兒。沒有女兒,哪里來的外孫女呢?這個道理誰都明白。
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有兩個女兒:娜塔莎和瓦利婭。在娜塔莎只有八歲,瓦利婭只有四歲時,親生父親就拋棄了她們,和另外一個女人結(jié)婚了。他們很快有了一對雙胞胎女兒。顯然,他的做法在別人看來是難以理解的,因為他是一個準尉。作為一名軍人,應該有責任心,況且都這么一把年紀了,拋妻棄子就意味著又一輪動蕩年代的開始,而且這種動蕩日子又不可能一天、兩天就結(jié)束。凡是有類似經(jīng)歷的人都會明白這個道理的。女兒還是要撫養(yǎng)的,而他卻另尋新歡,愛上了別的女人?!拔乙吡耍》?、積攢下來的家產(chǎn),如:新電視機,其他家用電器,家具,我沒有資格要了。我‘凈身出戶,只帶走衣服、剃須刀和牙刷?!本瓦@樣,他永遠地離開了這個家。
現(xiàn)在來談一談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吧。她是一個厲害的女人,甚至有點冷酷:她不是外表冷酷,平時上班也穿著講究、得體;只是她對丈夫過于嚴厲,有點不講道理,甚至有些粗暴:你不能因為任何什么事兒去喝酒應酬,也不能去看什么足球比賽。你這樣做會對孩子教育產(chǎn)生負面影響。
而他是一個準尉呀,在單位每天接觸的人,不是士兵,就是首長。在家里,妻子還向他發(fā)號施令?;蛟S這是他離開妻子的一個原因,也或許不是,這很難說?,F(xiàn)在的妻子就不同了,她是一個現(xiàn)役的年輕女兵,視他為長官。
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不僅嚴厲,而且高傲。自從丈夫和她離婚以后,她就不允許女兒們和親生父親見面了:“這種卑鄙小人,我們不需要他,不管怎樣,我都會把你們帶大的?!辈贿^她沒挺多久,秋天就來了。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是學校里的總會計師,學校雖大,但給她的錢很少。女兒們需要買過冬的靴子,而且一次要買兩雙。她不得不放下自尊向丈夫索要女兒們的撫養(yǎng)費。她總是定期地從郵局領到這部分撫養(yǎng)費,只是他們兩人從不單獨接觸。物價不穩(wěn),這點兒撫養(yǎng)費就越來越顯得微不足道了。她的前夫需要撫養(yǎng)前窩的兩個女兒,還要撫養(yǎng)后窩的兩個女兒。沒過幾年,他退休了,只能從退休金里拿出一部分錢作為娜塔莎和瓦利婭的撫養(yǎng)費。也許,他可以再找個地方打打工,比方說,做個保安什么的,因為他的身子骨還算硬朗。如果那樣的話,他可以讓人捎錢給她,用不著上撫養(yǎng)費稅了。
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和女兒們還是勉強維持生計。除了學校那份工作,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還在一家個體小商店做兼職。那里不需要她每天上班,只是需要她整理整理文件,做一個報表什么的。只要文件書寫正確,合乎法律程序,對老板有利就可以了。
時間過得真快?。∞D(zhuǎn)眼間,娜塔莎已經(jīng)十六歲了,而瓦利婭也十二歲了。當時,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剛過四十,大概四十二歲吧?!安恍校疫€得為孩子們活著,能動彈一天就干一天吧?,F(xiàn)在哪個人不是這樣奔波忙碌呢?所以根本沒時間重新考慮個人問題,再說,我也沒有那種欲望和要求了?!崩惿じ窭锔昀镆蚰热缡钦f。
娜塔莎十六歲,瓦利婭十二歲,于是小外孫女的故事就開始了。
明年,娜塔莎就要中學畢業(yè)上大學了(她想成為一位經(jīng)濟師。這個職業(yè)現(xiàn)在正時興)。這時一個美麗的故事開始了。
娜塔莎有個最要好的女友(比她大一歲)。女友的未婚夫從車臣回來了。她忠實地等了他整整兩年?,F(xiàn)在他總算安然無恙地回來了,立了功,還獲得了勛章。他說:“我們?nèi)齻€戰(zhàn)友商量好,如果我們能活到復員的話,那么在找到工作之前,先到住在海邊的一個戰(zhàn)友家住些日子。他自己有一處房子。我們將在海邊待一個月,喝啤酒,曬太陽,不用擔心子彈會再次打來。我?guī)阋黄鹑?,就當度蜜月吧,順便把娜塔莎也帶去。我的?zhàn)友那兒也沒什么外人,我們仨一起去,他就不會感到寂寞了?!?/p>
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同意了女兒的請求:雖然女兒下學年要非常忙,功課也很多,既有畢業(yè)考試,又有升學考試,可是女兒還從來沒去過南方呢,這次又是和她最要好的女友及未婚夫一起結(jié)伴同行。還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但是作家長的又沒有太多的余錢讓孩子們?nèi)ネ?。孩子們都非常懂事,她們在外面擺了個小地攤賣魚。姑娘們賣,小伙子充當搬運工和“護花使者”。他們很快湊足了去南方的旅費,洗掉身上的魚腥味兒,就出發(fā)去了黑海。
當時正值八月。既然是八月,那么我們就不難想像,那里的天氣是炎熱的,夜是漆黑的,海是藍藍的,水是暖暖的。正像孩子們所期望的那樣,三個小伙子(房主,娜塔莎女友的未婚夫,一個不知是來自奔薩還是來自比爾姆的小伙子)躺在沙灘上喝著啤酒,吃著自家果園里的水果。娜塔莎很自然地就和第三個小伙子在一起了。那個小伙子也是個戰(zhàn)爭英雄,還獲得了勛章,在他的手上和胸上還留有疤痕?!澳阆胂褚幌拢蹦人瘎忧榈貙ε颜f,“如果子彈再向左偏三厘米的話,他就沒命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們就不會在這里相識了。甚至我無法想像,假如我的生命里沒有他,我怎么能一個人茍活在這個世上?我將會失去活下去的勇氣!”在娜塔莎的眼里,那個小伙子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來,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假期。
分手的時刻到了,因為娜塔莎和她的女友9月1日開學,娜塔莎要回到她的中學,她的女友要回到她的技校了。娜塔莎的“意中人”對娜塔莎說:“我沒什么錢,幾乎一貧如洗,居無定所,甚至沒有固定的地址。一旦我有了固定地址,就馬上給你寫信?!?從此這個小伙子便杳無音信了。
娜塔莎就像中了子彈一樣,愛情的魔力使她不能自拔。對那個小伙子來說,這一個月的光陰或許只是作為由于戰(zhàn)爭造成的恐懼和曾為之流血的“理所當然”的獎勵或補償吧。當然,也許無可厚非,這只不過是曾經(jīng)發(fā)生在南方的一個普通的小故事罷了!可是,要是仔細想一想,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形影不離地在一起待了一個月,到底會發(fā)生什么事呢?就可想而知了。
社會上不是普遍存在這么一種怪現(xiàn)象嗎?人們常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很有‘經(jīng)驗,他們的模仿力極強。當他們看到一些男女之間摟樓抱抱的場面時,就會情不自禁地去學、去模仿?!笨墒悄人瘺]敢告訴任何人,包括她的女友和她的媽媽,她已經(jīng)懷孕了。也許她一直在期盼著男朋友的來信,到時候她會告訴他所發(fā)生的一切,或許那個男孩會想出什么法子來。當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開始發(fā)覺自己要做姥姥的時候,娜塔莎才向她承認了一切。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非常驚訝地問:
“為什么你不早說呢?”
“我……害怕!” 娜塔莎說。
“你怕什么呢?你怕我讓你打掉這個孩子嗎?”
“不,是怕你生氣?!?/p>
結(jié)果就成了現(xiàn)在這樣:快要中學畢業(yè)的小姑娘暗地思忖著,一切事情都會平安過去,就像長在臉上的小疙瘩一樣早晚會退去的,而媽媽呢?一無所知,也就談不上生氣了。這都是因為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太嚴厲了。
她意識到對女兒喊叫打罵都無濟于事,時間在一天一天地過去,女兒做人流也不可能了。
一切全都完了。現(xiàn)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是這多么令人費解呀:一方面小孩要出世,他將來做什么?等待他的將是一個怎樣的未來?既然娜塔莎已經(jīng)決定留下這個孩子,那就只能這樣了。另一方面,又存在著一個非常現(xiàn)實性的問題:怎么生存下去呢?生活可不只是喘喘氣那么簡單的事兒,生活的經(jīng)濟來源又是什么呢?本來手頭就不寬裕。
“沒什么大不了的,娜塔莎,怎么都能活下去?!背苏f這些話,做母親的又能說什么呢?難道能說“你小小年紀,就如此放蕩,還懷上別人的孩子,怎么會干出這種丑事……”這樣的話嗎?
說這種話為時已晚,再說,這種話對懷有身孕的準媽媽和胎兒都沒什么好處。頭半學年娜塔莎不得不離開原來的學校,轉(zhuǎn)到夜校學習,因為她去日間學校是不合乎教育規(guī)則的,再說也會因此引起流言蜚語,甚至會被當作反面教材。
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說:“娜塔莎,媽媽是這樣打算的:孩子滿一周歲前,你在家照顧他。小孩滿周歲后,我們就送他去托兒所,你繼續(xù)學習,我再找一份別的工作?!?/p>
這是一個可以被忘掉的計劃,因為計劃幾乎沒有被實施。娜塔莎還沒來得及通過畢業(yè)考試,一切計劃就破產(chǎn)了……
小外孫女平安地出生了,可她的媽媽卻沒能從產(chǎn)房里出來。
喪女之痛使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肝膽俱裂。她仿佛感到自己不是生活在這個世紀,而是生活在某個遙遠的年代,甚至可能是在公元十二世紀。
后來,醫(yī)生們向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解釋,娜塔莎腹中的胎兒位置不正,胎兒的情況十分危險。她不能順利生下來,要么必須做剖腹手術(shù)或許能保住孩子,要么就得拿媽媽的生命做賭注。“不,你們不能拿胎兒作賭注,這是嬰兒母親娜塔莎的選擇,不是我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的意思?!?/p>
一切都結(jié)束了,娜塔莎沒有出產(chǎn)房。小孩子生下來才兩天就成了孤兒。應該說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說。只有默默承受這一切。
這個可憐的小女孩叫娜斯佳。她在產(chǎn)房待了一段時間,后來被送到嬰兒室,沒有地方可去。
經(jīng)歷了失去女兒的打擊,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整個人都垮了。首先腎臟不好,后來血壓也變得忽高忽低,有時血壓高得連醫(yī)生都瞠目結(jié)舌:
“你的血壓已經(jīng)超過了儀器所能測量的范圍,這是不可能的?!?/p>
“醫(yī)生,這種情況在你看來不可能,可是它確實存在。我常常頭疼,眩暈?!?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說,“每次迷糊過去,又清醒過來,我就覺得這種情況太讓人高興了,以至于我會驚呼‘噢!生活仍然是美好的!我還活著!”
“治一治,吃點降壓藥吧,不然的話,會導致腦出血,那你就有生命危險了?!?/p>
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聽從醫(yī)生的話,但她吃的都是一些非常便宜的藥,因為她的收入并不多,當然這是可以理解的。
總之,如果有人真的相信醫(yī)生所說的話,知道有一天自己會腦出血,那他可能就會聽從醫(yī)生的意見了。
結(jié)果,那一天真的來了。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的身體開始感到麻木,只是她麻木的癥狀比較輕,右手和右腿不太聽使喚,說話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的。她住了一個月院,基本上痊愈了。最重要的是,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又可以寫字了,只是說話還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的,但是她讓自己慢慢地說,盡量分清每一個詞。漸漸地,她說的話也清晰了,甚至比電視臺播音員的吐詞都清楚了。
醫(yī)生當著她的面兒合上病歷說:“我無權(quán)給你開繼續(xù)工作的證明,你應該申請傷殘退休。”
“退休?說得輕巧。退休了,女兒和小外孫女怎么生活呢?那我只好拿自己的健康做賭注了?!?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心里暗暗地想著。
半年以后,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的身體舊病復發(fā)了。她只好又住進了醫(yī)院……但是這次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沒能完全康復,她走路看起來有點跛。這次她不能再冒險工作,只好退休了。她流了很多傷心的淚水,但再多的淚水也不能換回學校里的那份工資了。沒有必要再和別人∴隆拔腋萌綰紊活下去”這個問題,這對于一個有生活閱歷的人來說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最讓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不安的是:下一步該怎么做呢?她已經(jīng)受住了兩次打擊,第三次打擊的危險性已經(jīng)非常明顯了,血壓一直居高不下,她極有可能經(jīng)受不住第三次的打擊。雖然常常聽到有人抱怨生活,但生活依然是美好的。可她極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不得不告別這美好的生活。當然,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不會輕言放棄生命,相反她始終堅信奇跡會發(fā)生:突然有一天,她的血壓正常了,再也不會升高了。當然,這一天會到來的。但是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不得不考慮到更加嚴重的情況。萬一過幾年她真的離開人世了,女兒和小外孫女怎么辦呢?沒有她,女兒和外孫女將如何生活呢?女兒有住的地方,這是最大的優(yōu)勢了,也許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不在了,女兒瓦利婭也會大學畢業(yè),當一名售貨員或者考一個會計進修班什么的,也能湊合著過日子,而小外孫女娜斯佳怎么辦呢?她還住在保育院里。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只是在周六、周日接她回家。
恐懼、不安無時無刻不在困擾著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下一步自己該怎么辦呢?瓦利婭安慰媽媽說:
“別擔心,媽媽,我來養(yǎng)活娜斯佳?!?/p>
“這是根本不可能的,瓦利婭,開什么玩笑。媽媽不在了,你們怎么辦呢?不,沒有媽媽可不行?!崩惿じ窭锔昀镆蚰日f,“如果媽媽不在了,那你的處境就可想而知了,生活照舊,一年四季都得不停地奔波忙碌,起早貪黑,不分酷暑嚴寒。更糟糕的是,如果媽媽真的不在了,娜斯佳怎么辦呢?是讓什么人收養(yǎng)她,還是把她送到孤兒院?”
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沒有任何親人,除了她的前夫。可是他連自己的女兒都可以拋棄,更何況他的外孫女呢?應該立刻放棄求前夫幫忙的想法。
噢!有一次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最好的朋友建議說:“我有一個熟人,但你不要把他想像得特別好,他正好是做這種‘買賣的。他將幫你找一個條件非常好的美國家庭,并替你把一切手續(xù)辦妥。而你呢?除了同意,也不需要做什么。眾所周知,美國人有錢,他們可能給你一筆錢,數(shù)目相當可觀,我們做夢都想不到的。你用這些錢自己生活,瓦利婭也可以順利完成學業(yè)。 當然你一定不會同意我的建議,你也許會說‘我曾經(jīng)讀過報紙,我們這兒的一些強盜把孩子賣到國外并賣掉他們的器官。你別認為這兒不可能。但我指的是另外一種情況:一切都通過法律的程序,況且我這么想,這些美國人一定會親自來這兒的。你有足夠的時間證明他們不是吸血鬼。”
長話短說吧,這對美國夫婦真的來了,在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那兒住了一個星期。這對夫婦不到四十歲,非常善良,但上帝卻沒賜給他們一個孩子。他們懂俄語,在一所大學里教俄羅斯文學。他們非常喜歡娜斯佳這個孩子,并通過最合法的手續(xù)把她帶到美國去了。
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得到一筆數(shù)目相當可觀的錢,但她只把這些錢用在刀刃上:買藥了,給瓦利婭買衣服了,主要用來讓瓦利婭完成學業(yè)。
當然,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沒有告訴任何人,她把小外孫女給“賣”了,她只是說把娜斯佳送到一個親姐姐那兒住個一年半載的,除了她最好的女朋友和少數(shù)幾個人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人們指責她是對的,畢竟她“賣”了自己的小外孫女。但這都是為了生活呀!有些人也能理解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這不是她的錯,還不都是由于她生活窘迫嘛。
這對美國夫婦的確是好人,信寫得工工整整,還寄來了照片。信中寫道:他們特別喜歡娜斯佳,并感謝好心人的幫助,他們的生活才如此幸福!
這一天,幸福的日子終于來了,這是特別值得慶祝的一天:瓦利婭考上了大學,娜塔莎的養(yǎng)父母還從美國寫來了信。
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和瓦利婭一遍一遍地讀著信:(養(yǎng)父母)我們一切都很好。我們努力讓娜斯佳不忘記母語,但是她幾乎什么也不懂,況且她周圍的人都說英語……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和瓦利婭長時間欣賞著照片。一張照片上,娜斯佳正和她的養(yǎng)父母在一起;另一張照片上,她一個人在海邊,抱著玩具熊,熊比她還大,小女孩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令人驚喜的是,這對美國夫婦還邀請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明年夏天到美國做客。這就意味著這對美國夫婦不想讓娜斯佳忘記從前的故鄉(xiāng)和親人,而且路費也由他們來負擔。
這是一個幸福的日子,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一遍又一遍地想著,她覺得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的。
晚飯以后,瓦利婭出去散步了。拉麗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幸福地微笑著,接著她看了看瓦利婭的房間,又看了看廚房、衛(wèi)生間,當她確信只有她一個人在家里時,就把門上了兩道鎖,臉上依舊洋溢著笑容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卻一頭栽倒在床上,大哭起來,確切地說是號啕大哭。聽到哭聲的人還以為她要告別塵世,正在詛咒生活和命運呢。她哭了好長時間,后來突然停止了哭泣,從床上爬起來,走到窗口。她感到腦子一下子就清醒了,眩暈也沒有了。
窗外,兩只卷毛狗正在互相追逐嬉鬧,小孩子們正在踢球,金色的陽光灑滿綠色的草坪,又映到對面樓群的窗戶上,顯得光彩奪目。天蔚藍蔚藍的,就像南方的天空一樣。原來,生活是這么美好啊……
(于正榮:遼寧大學公共外語部,郵政編碼110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