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李萬教 著 薛 舟 徐麗紅 譯
李萬教,1967年出生于忠清北道忠州市,1993年畢業(yè)于培材大學。1992年,以詩歌作品獲得《文藝中央》新人文學獎,從此登上文壇。1998年,短篇小說獲得《文學村》冬季文藝獎。2000年,他的長篇小說《結婚也瘋狂》獲得《今日作家獎》。短篇小說《她想去蹦極》入選“90年代代表小說二十二部”。
生活到底是怎樣的味道呢?她手里攥著丈夫的臭襪子,心里犯起了嘀咕。
連她自己也沒想到,竟會攥著一只臭襪子思考人生。如果這是在結婚以前,不管她思考什么,總要為自己倒上一杯摩卡咖啡,或者乘坐夜班火車去看冬天的大海。然而現在,狹窄的家似乎要比冬天的大海更遼闊也更蒼茫。此時此刻,她在床底和衣柜后面翻來找去,并非是為了思考人生,而是尋找另一只襪子。其實她要找的也不是襪子,而是她自己。之所以產生這樣的想法,是因為襪子的臭味撲面而來。
每當她來到冬天的海邊,都會習慣性地坐在那里,悵然若失。一雙懵懂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世界的另一邊。她手握化妝鏡久久地凝望。
在那面小小的鏡子里,一個衰老的女人正面對面地盯著她看。無論表情,還是年紀,那面鏡子都像母親的照片。只要到了冬天的海邊,她全身都會感覺到凄涼的歲月的風聲,這風聲在她眼角也在她的肺腑里蕩漾。
有時她也會和隔壁的女人們一起嘮叨,一起發(fā)牢騷。所謂牢騷,無非是丈夫把脫下來的臭襪子隨手亂扔,或者經常開著電視睡覺,每天只知道股票和體育新聞等等。女人們無不隨聲附和。
——我以為他抱著枕頭睡著了,掀開被子一看,誰知不是枕頭,竟是他的大肚子。
話雖這么說,等到丈夫回來,她們都會準時起身回家。
這時候她意識到,從今往后的生命就要在抱怨丈夫中度過了。對丈夫的抱怨再加上對命運的感嘆,正是那些無所事事的主婦們將她也變成無所事事的主婦的最后一步。
丈夫回到家里,把襪子一扔,腳也不洗就躺在電視機前,嘴里喊道“我要吃飯”。這時,她終于說出許久以來一直想說的話,“你自己找吃的吧!”說完便回到旁邊的房間,抱著膝蓋哭了。如果丈夫此時跟她進來,不管說什么,都會爆發(fā)一場戰(zhàn)爭。然而直到股市動向和體育新聞結束,丈夫才悄悄靠近她身邊(通過丈夫的腳臭她早就發(fā)現了),把手插進她的腋窩胳肢她。她暗暗告誡自己,不能輸給丈夫。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為了爭取今后更美好的人生必須忍住胳肢不笑,于是她就咯咯笑了。母親一笑,天地燦爛。(小時候看到母親生氣,她就常常這樣想)三歲的女兒也許是害怕了,不停地轉動著眼珠,看見她笑了,這才笑著跑到她身邊。
歲月之所以默默流走而不爆發(fā),就是因為有人忍耐,有人寬容,她想。這一點只有忍耐的人自己知道,至于其他人,則以為無論如何,歲月總會向前流淌。甚至有人洋洋自得,認為是自己的出色使得家庭、公司,以及自己所在的團體順利運轉。為了反駁這種不知廉恥的自信,只有放棄忍耐和寬容,盡情爆發(fā)。然而,如果真的這樣做了,卻不會有任何人受益。所以,只能懷著對世界的愛和忍耐和寬容,并且品嘗著不為人知的凄涼。
那天,她不但精心為丈夫準備好了晚飯,還為看電視的丈夫按摩肩膀。哈,這個愚蠢的男人,竟然將她的行為當成某種信號,夜里爬上了她的肚子,大聲呻吟著用力不止。
生活怎么會是這個樣子?躺在丈夫身下,她在思考。
可憐的丈夫被某種義務感所驅使,用盡渾身的力氣。啊。啊。她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在虛偽的尖叫聲中回望人生。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有些痛苦,有些虛無,她甚至感到滑稽。后來她感覺到一點點刺激,于是就在臀部用力。她的臀部就像握緊的拳頭,一經用力,丈夫就被她掀了下去。
直到這時,她才驚異地發(fā)現,也許今天就是那個特殊的日子。人不就是經歷這樣的過程才來到世界嗎?正是這一天,世界上的愚蠢丈夫們因為成為爸爸而驕傲。她洗完陰部,蜷縮著身子進入水中。浴盆仿佛子宮,狹窄而又寧靜。她面部朝里(手里沒拿襪子,或者躺在呻吟的丈夫身下),保持這樣的姿勢思考人生。因為浮力的作用,她的臀部孤獨地露出水面。那里仿佛有一個通往另外的世界的洞口,而她就像一個想要進入其中的人,把臀部鋪在世界上,固執(zhí)地低下頭,她第一次在浴盆里思考人生,而且是另外的人生。此時此刻,在這個出人意料的動作之中,一個出人意料的想法誕生了。她突然有了蹦極的欲望,而蹦極是她前所未有的想法。如同一個瞞著丈夫去和情人偷歡的女人,她開始換內衣。萬一發(fā)生意外,一定要穿著漂亮的內衣。出于這樣的考慮,她挑選了最富挑逗性的內衣。
第二天,她把女兒托付給鄰居,穿上性感的內衣,心情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戀愛時節(jié)。為了讓自己顯得更年輕,她穿上少女時代的衣服,身體就像真皮沙發(fā),充滿了彈性。這段日子以來,她安逸得就像一個臃腫的沙發(fā)。有時候,她甚至坐在沙發(fā)上用遙控器操縱洗衣機或電飯鍋。同時她還是可供丈夫和女兒依靠的沙發(fā),或者隨心所欲進行操縱的遙控器。他們總是坐在同樣的位置,期待她來伺候。由此看來,也許他們真的將她當成了松軟的沙發(fā)。她二話不說就離開家,丈夫一定會對她產生懷疑,甚至在心里想像出一個第三者。臃腫的沙發(fā)怎么會自行走開呢?丈夫家那些頑固的人們肯定無比驚訝,驚訝的程度甚至超過了沙發(fā)自己長腿溜走。幾天前,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離家出走。早晨看著朝陽轉動洗衣機,傍晚對著夕陽匆忙張羅晚飯。對她而言,生活的智慧不過是等到打折的時候去購物罷了,對此她從不懷疑。不管怎么說,能乘坐電車擺脫家庭那是何等的幸運。拿好錢包和購物袋回家,她深信不疑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尤其是當她買回來的打折水果特別好吃時,連丈夫都能看出她對自己的選擇有多么滿足)。這樣的她,這個連別人的牙刷都必須放在固定位置才能安心的她,竟然膽大包天毫沒來由地想要飛翔在三十米的高空,她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安了?,F在,她剛在公共汽車站買了車票。此時此刻,如果有人碰碰她的肩膀,她肯定會像懸掛在三十米高的懸崖盡頭一樣驚慌失措。臨到汽車出發(fā)時,她想是不是應該回去,但她想到丈夫會不耐煩地追問“你去哪兒了?”如果以平時說慣了“去超市”的語氣告訴丈夫,“我剛才去蹦極了”,他的表情一定很驚訝,就算為了欣賞丈夫驚訝的表情,也一定要去蹦極。她下定了決心。然而,她之所以堅持去蹦極,卻絕不僅僅是想看到頑固丈夫的驚訝的表情(如果想見識丈夫的驚訝,穿迷你裙去一趟市場就足夠了)。不管怎么樣,她一定要重塑人生。
她想通過從三十米高空墜落的緊張來挽救自己的人生。出了事故怎么辦?不知哪里傳來了丈夫的聲音。
出事也無所謂!她神經質地對丈夫說。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復,即便缺少了其中的某一天也不會感到特別,既然生命就是由這樣的日子組成,那么活得再長再久也沒什么意義(二十歲的時候她就曾經想過,只要活到二十九歲就行了)!
……
拋棄雜念,她終于站到了蹦極臺的頂端。
站在上面,她感到眩暈,眼前一片漆黑,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站到這里的。毋庸置疑的只有一點,那就是她再也不會來蹦極了。
地上看熱鬧的人們渺小得如同螞蟻。她看著他們,心里最想告訴他們的是你們這些人啊,你們現在的處境多么安逸,你們知道嗎?
我瘋了,我一定是瘋了。她心里這樣想道。她是穿著緊身衣出來的,所以每次拉繩子的時候,甚至就連往下跳的瞬間,她仍在擔心褲子會不會撕破。她決定收緊臀部。
她凝視對面天空中悠然漂浮的幾朵云彩,稀里糊涂地畫了個十字,然后瞪大眼睛,果斷地把自己拋向空中。
落地以后,她兩腿發(fā)軟,下顎不停顫抖。這真是死而復生。這真是死而復生。她喃喃自語。她走進附近一家快餐店,坐下,為了安慰怦怦亂跳的心臟,她要了杯冰咖啡,連吹帶噓地喝了下去。
在回家的公共汽車上,她茫然地望著田野盡處遙遠的晚霞,終于“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生活,孤獨得令人厭倦。她哭泣著凝望晚霞。不管怎么說,做姑娘時穿過的緊身衣沒有被撕破,這總歸是件幸事,她嘿嘿地笑了笑,又哭了起來。
她去了從前想都沒想過的遙遠地方,經歷九死一生,然后回來。可是公寓前的廣場卻一如往常,孩子們在游戲場里玩鬧,非常平靜。
原以為丈夫會抱著哭泣的女兒尋找突然失蹤的妻子,然而通過緊鎖的玄關,她看到丈夫還沒回來。頓時,她心里有種莫名其妙的背叛感,感覺渾身就如虛脫一般。
剛想到鄰居家接回女兒,卻又悄悄地后退幾步(她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擔心被別人發(fā)現),離開公寓來到工地,坐下了。每當和丈夫吵架或者碰上什么傷心事,她經常在陽臺上呆呆地凝望這片工地。
雖然有路燈,但她坐的地方卻被山茱萸擋住了,看不太清楚。傍晚的涼風冷颼颼地掠過胸口,她感覺自己變成了透明人,又像死去已久的靈魂。她呆呆地望著自家熄了燈的窗口。
一陣風吹來。漫長歲月的風不知道來自哪里,也不知道它的淵源,風從她坐著的長椅邊拂過,消失在另一個不可知的地方。
她拿出一支煙點著了。然后她就改變了主意,回到家里,像往常一樣準備晚飯,甚至還是像往常那樣嘮嘮叨叨,讓丈夫把襪子脫下來扔進洗衣機。
在丈夫睡著之前,她總感覺自己的緊張得不到松弛。她總是想說——哎,今天我——
然而狡猾的舌頭總要背叛她,她不得不咬緊牙關。今天有棒球直播,丈夫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她開玩笑地說——今天我累極了,感覺就像蹦極似的——丈夫只是敷衍,聽過就算了。直到丈夫沉入夢鄉(xiāng),她才為擁有一個自己的,只屬于她一個人的秘密而安心,而歡呼雀躍。
回頭想想,自從戀愛時被丈夫強迫著奪走了純真,今天她還是第一次擁有自己的秘密。
丈夫不停糾纏。她說“只接吻好嗎?”“嗯,知道了?!闭f完便關燈。一會兒,他開燈問道,“喜歡吧?當你對所有事情都表現得神經質的時候,我看出那是激素過分分泌引起的歇斯底里!”她因疼痛(不是因為高興)而昏厥,丈夫仍然開著玩笑慢慢地享受(那時候他的力氣就是那么大。她感覺結婚前一年的時間才是他們的新婚)。
在男人面前沒有任何秘密的女人,比任何人都更貧窮,而婚前與別的男人相愛過的女人是幸福的。至少,她擁有不為丈夫所知的屬于自己的秘密。
可是,年輕的她把一切都暴露給了丈夫,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美麗的裸體和嬌媚也被丈夫發(fā)現了,并被他一股腦地帶走,變成了他的東西。對她來說,結婚是理所當然的事,要想徹底封住了解自己全部的男人的嘴,那就只有這一個辦法。
尼采曾經說過,結婚是性交最冠冕堂皇的形式。于她而言,性交成為她走向結婚的最冠冕堂皇的形式。然而就在此刻,她第一次有了完全屬于自己的秘密,就如同有一個隱藏多日的情人,她心里忐忑不安。
一天,又過了一天,她漸漸虛脫了。一切都沒有改變。偶爾也會遇到傷心事,或者感覺到無聊,她再次微笑,猶豫著要不要再去蹦極??墒?,想到余生之中除了獨自蹦極就再也沒有什么事情讓她激動,也再無驚險可言,她開始覺得自己很可憐。
正在這時,她收到一張明信片。明信片上寫著女兒的名字,開始她以為明信片寄自幼兒園,上面只寫著“請把照片取走,錫”幾個字。備注里寫道,我要出國留學了,所以這將是最后的機會。然后寫明了時間和地點。
她漫不經心地把明信片扔在餐桌上,突然間大吃一驚。明信片是排隊等候蹦極時認識的一個帶相機的青年發(fā)來的。在他執(zhí)意幫她拍下蹦極瞬間的時候,也許她早就預感到會有這么一天了。
甚至當她收到明信片以后,她不得不微笑著承認,這幾天她之所以意志消沉,并不僅僅因為她想到余生之中除了獨自蹦極再也沒有什么事情讓她激動,并且再無驚險可言,而是因為這個青年沒有和她聯系。
蹦極回來后,那個青年的朋友們用女兒的名字呼喚她,“柔拉小姐,柔拉小姐被阿錫拍下來了。這家伙是個十足的攝影狂?!闭f完之后,所有人都哈哈大笑。她也呵呵笑了。久違的無遮無攔的笑。
——十足的攝影狂?這么說你是攝影家了?
——如果發(fā)現美,拍出來的照片也一定很好看。柔拉小姐的照片一定很漂亮。
阿錫毫不猶豫地回答。
她已經毫無保留地暴露給了丈夫,身上還能藏著什么樣的美麗嗎?阿錫說完后,又用快拍給她拍了幾張照片。
那是一張好看的臉??︵?,喀嚓,喀嚓……
按動快門的聲音仿佛穿透了她的心臟,又像是封閉她的靈魂的鐵窗欞的聲音??︵辍?/p>
她鎖上門,陷入了沉思。怎么辦?她的心里忐忑不安。怎么辦?怎么辦呢?她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這真像是沒有安全裝置的蹦極,而她獨自站在蒼茫茫的天空下。要不要去見他,到底去還是不去?
去。她終于得出了答案(不,應該說這個答案早在幾天之前就決定了)。說是去見他,可是,難道不是去愛他嗎?你愛上一個具有飛翔氣質的青年了嗎?不知從哪里飄來了丈夫的質問聲。
怎么會愛上他呢?他馬上就要去留學了。她為自己辯解。不過,他和她之間,最后的機會。這對她來說仿佛有著強烈的誘惑。
就像前往蹦極的那天,她把每件內衣都試了個遍,最后選了一件最為端莊的內衣。她走上陽臺,不止一次地叮囑自己。他很快就要離開了,如果你愛上他,彼此都會痛苦。不過,如果他主動誘惑,她會不顧一切。不,既然如此,她可以率先擺出讓他有機可乘的姿態(tài)。
和她的孤獨相比,和他的外表相比,她之所以擺脫不了誘惑,最重要的也許因為這是兩人之間的最后一次機會。兩個人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相愛,尚未發(fā)芽就將消失!只有一次,期待……
沒有機會摻進自私的打算和遲疑,也沒有時間產生什么庸俗的欲望,他們將迅速相愛,迅速訣別,也許是這樣的事實使她變得大膽。為防萬一,她甚至連避孕的準備都做好了。
穿好衣服快要出去了,她突然感到身體有些發(fā)燒。跟一個即將訣別的未成年男子開始一生一次的愛情,這是所有家庭主婦們掩飾不住的希望,也是她們期待的浪漫。
她的丈夫偶爾會在襯衫上沾口紅印,但她也只是表面生氣。她推開咖啡廳的門走進去,那個名叫“錫”的青年正和一個女人坐在一起。那女人看來比錫還小,笑的時候突然隱藏起一雙大眼睛,然后突然暴露出來。那是個會施魔法的神秘女孩。
盡管如此,她還是不想放棄,她一直努力向錫發(fā)出某種信號。遞菜譜的時候,或者女孩子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她總是向他發(fā)出某種信號,或者做出某種眼色,示意他們下次再見面,或者找個借口把女孩支開。他會不會把這些信號發(fā)給那女孩子呢?她的緊張片刻也得不到緩解。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喝完咖啡他們就走了。直到最后,她都和他們兩個人握手,而且不停地向他們揮手,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拐彎處。
當他們兩個人的身影徹底消失時,她撲通坐在了地上。此時此刻,他給她的照片也嘩啦啦滑落出信封。她仍然期待信封里不僅裝著三張照片,或許還有他留下的某種信號,于是她晃了晃信封。
什么也沒有。這時候,她借著路燈的光線看照片。第一張照片好像是蹦極結束后用快拍照的,照片上的她忘了眼角的皺紋,盡情地歡笑。
第二張是她懸掛在繩子上的時候拍的。因為角度太遠,所以分不清懸在繩子上的是她還是大猩猩,或者是沙發(fā)般的包裹。
第三張拍的是她向下墜落的瞬間。也許是特寫鏡頭的緣故,她的表情拍得清清楚楚??墒撬裏o法理解自己的表情,怎么看也不理解。
仿佛看見了什么東西而啞然失色,又像哈哈大笑歡呼雀躍,又像不可思議的表情,或者是指手畫腳在爭論什么。
不管她再坐多久,那個看上去對她毫無留戀的家伙好像都不會回來了。她覺得自己應該離開了??墒撬耐嚷榱耍胫匦伦?,卻不小心坐了個屁股蹲兒。大概是胯骨撞到了樓梯的欄桿,她感到一陣劇烈的刺痛。仿佛遇上了怪物,她重重地坐在地上。
就這樣坐著,她把頭轉向風吹來的方向。既然是這樣的見面,還談什么美不美,談什么最后的機會。他為什么不把照片寄給自己?該死的小子!她痛罵那個無罪的男孩。
可是她的眼里怎么會流下不聽話的眼淚?她自言自語地嘆息。她閉上眼睛。
——這比強奸更可惡!
(題圖:郭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