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 夢
少數(shù)民族生活的地方山多水多、花多歌多節(jié)日也多,節(jié)日就像山上的鮮花一年四季都不間斷。對于彝族來說農(nóng)歷六月二十四的“火把節(jié)”是他們最隆重、最傳統(tǒng)的節(jié)日,相當(dāng)于我們漢族的春節(jié)。
和老公結(jié)婚不久就到了“火把節(jié)”,隨老公回牛角寨鄉(xiāng)苦筍寨的家中過節(jié)。下了班車,踏上林中小道只覺得天又高又藍(lán)、風(fēng)清又爽;頭頂時不時有鳥兒嘰嘰喳喳飛過,腳下小溪水潺潺;山坡上牛兒啃著青草、放牛的娃兒在嬉鬧;水田里覓食的鴨子也許剛捉住了一條大魚正興奮得嘎嘎地叫喚;遠(yuǎn)處黛綠色的大森林里偶爾傳來“依——伙——”,“依——伙——”姑娘小伙的叫聲。老公說這聲喲喊是男女青年對山歌的前奏,是為了確認(rèn)一下是不是有對方在這座山上。因為山高林深相互見不著面,只能用聲音找尋伙伴。如果彼此之間不報姓名就是對上半天的山歌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在對山歌的過程中雙方都有意的話就會約定好晚上相會的地點。
深箐里的層層梯田姿態(tài)各異泛著綠波,最浪漫的是梯田深處那一小間一小間的茅草房,就像開在田間的一朵朵灰蘑菇,又像擱淺在大海里的一座小島上的一葉小舟。這間小茅草房是人們農(nóng)忙時用來堆放來不及背回家里的稻谷、農(nóng)具的田棚;也是農(nóng)閑時姑娘小伙子們談情說愛的地方。也有圖清閑一年四季住田棚的人,養(yǎng)些雞鴨、種點蔬菜,一個人用個山腳鐵架支起一個鑼鍋,過著簡單卻浪漫的生活。
此時的山寨已是一片沸騰了,少數(shù)民族對待每一個節(jié)日都非常認(rèn)真。女人們忙著蒸糯米踩粑粑、男人們殺豬殺牛,姑娘小伙子們早躲藏在密林深處約會對歌去了。
早飯已過中飯尚早,老公就領(lǐng)我到寨子后面的小森林轉(zhuǎn)悠。走在通往森林的小路上,枯葉把小路鋪墊得軟軟的,泥土是潮濕的很滑并不好走。正走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想坐下休息時,突然一陣山歌伴著叮咚、叮咚的三弦聲隨風(fēng)飄來。有歌聲的地方就是玩姑娘的地方,終于找到了。我急著想見識一下,老公忙拉住我,叫我不要沖進(jìn)去。彝族的規(guī)矩是結(jié)了婚的女人不能再參加玩姑娘的活動,所以要我躲在遠(yuǎn)處看。于是我們就悄悄地向歌聲飄起的地方靠近。
在這片森林深處有一塊綠茵茵的草坪,草坪中間松枝鋪就的綠毯上坐著五六個身著鑲滿銀泡的彝族服飾的姑娘,她們不僅纏著包頭還用圍巾遮蓋著臉。據(jù)老公說,去年“火把節(jié)”小伙子們在鄉(xiāng)里的摔跤會上拿了冠軍,不僅牽回了一頭大水牛,也贏得了阿努寨這幾個姑娘的愛戀,所以在小伙子們的邀請下勇敢地到寨子里對山歌來了。在姑娘們面前小伙子們充滿了幸福,無論坐著的還是躺著的都一臉陽光;騎在樹杈上的那個如醉如癡地彈著三弦琴,有兩個俏皮的伙子在姑娘面前興奮地跳起了彝族樂作舞,爆發(fā)出陣陣笑聲歌聲。不遠(yuǎn)處的箐溝旁煙霧彌漫,幾個小伙子正做著午餐,火堆里飄出淡淡的竹子的清香。還有牛肉干巴誘人的香味??磥硭麄兊奈绮褪腔馃砂桶橹裢诧埩恕?/p>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用彝族話熱熱火火地對著山歌,可惜我一句也聽不懂。就想到他們的玩場拉下姑娘們的蓋頭看看她們的表情,被老公勸阻了。他說晚上他們要到寨子里的公房里或者田棚里去玩,天黑容易混進(jìn)去,到時領(lǐng)我去看彝族怎樣玩姑娘。
山寨的夜被火把照亮了,家家戶戶門前都點燃了火把。田間的小路上也有火把在移動,“的烏、的烏”的把烏聲隨著夜風(fēng)在村寨的上空飄蕩。
公房在寨子的邊上是兩間簡單的彝族人家的土掌房,門前有一大塊平整的場地。這種公房每個寨子都有,是村寨里商議事情及人們休閑娛樂活動的場所,更是男女青年談情說愛的好地方。公房的場地上點燃了一堆用木柴堆成的大火把.有很多孩子躲在公房的窗臺、門后伸頭探腦地看熱鬧。
也許是天黑,也許是我穿著漢族衣服(彝族男人都穿漢族服裝)頭發(fā)又短,反正我很容易就混了進(jìn)去。姑娘還是白天的那幾個,依然是用圍巾捂著臉坐在公房里的火堆旁。野雞脖子是花的,彝族玩姑娘是祖輩興下的。彝族諺語是這樣說的,生活中也是這樣做的。所以男人不分老少、婚否只要愿意參加就來,兩間土掌房里坐滿了人。彝族男人一閑下來就會抱起一個竹子做的大水煙筒“咕嚕、咕嚕”地吸。有個年長的老倌“咕嚕?!蔽艘淮闊熃z,然后把煙筒遞給旁邊的一個小伙子,清清嗓子唱起了這場對山歌的序歌:
彝家的故事喲
彝家的古經(jīng)
三天唱綠一片坡
九天唱滿一個湖
……
彝家個個是詩人,人人是歌手。真是:風(fēng)吹樹葉動,開口歌長流啊!幾段山歌對下來,這幾個姑娘好厲害,這些小伙子有些招架不住了。于是派人去請寨子里年長的山歌能手。
我看那幾個姑娘一天到晚總捂住臉,心里很別扭,就忘了老公的交待,也忘了人家的規(guī)矩。糊里糊涂地走到姑娘們跟前一把扯下了一個姑娘的蒙臉圍巾。這一動作把全場的人都驚呆了。老公趕緊站出來賠禮道歉,寨子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外省的漢族媳婦,老公又是人民教師,并不跟我認(rèn)真,否則就聞大禍了。在一片埋怨聲中老公拉起我“灰溜溜”地逃了出來。
山寨的夜幽靜清涼,放眼望去遠(yuǎn)山像一個正在酣睡的美女;寨子下方的層層梯田在月光下閃著亮光。梯田深處那間田棚里的火把燃燒得多旺啊!那里的山歌一定更加嘹亮。
老公說他們的山歌一直要唱到天亮,然后小伙子們把姑娘們送回她們的寨子腳下。在這送別的路上有意的一對就會悄悄定下下次約會的時間地點,如果兩個人的情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才會告知父母。彝家人的家長一般不干涉子女的婚姻事,只要兩個人喜歡,即使沒有房屋、陪嫁,父母沒有金錢能力操辦婚事,他們也還是要生活在一起。沒有新房,舊房子里用竹片隔出一小間,沒有陪嫁、沒有錢財就趁天黑小伙悄悄把姑娘領(lǐng)回家,就這樣生活下去直到有能力辦自己的婚事時,哪怕孩子都十來歲了再按彝族的規(guī)矩舉行婚禮也不遲。
如果姑娘小伙的婚事得不到姑娘父母的同意,只要雙方有情有意,約好時間、叫上幾個小伴把姑娘“搶”回家,這叫搶婚。反正相愛的人兒要成雙成對,才不在乎外在的條件呢!這就是邊疆少數(shù)民族青年男女對愛情婚姻的追求。
瞧!月亮豎起了耳朵,星星睜大了眼睛,山風(fēng)停止了呼嘯,靜聽姑娘們夜鶯般嘹亮的歌唱:爬過一坡又一坡,坡上坡下橄欖多。吃個橄欖喝口水,橄欖回甜甜透心……
責(zé)任編輯陳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