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亨利·哈熱 著 段慧敏 譯
1954年,一位青澀的少女寫出了《你好,憂傷》。這部小說引起了轟動一時的丑聞,也創(chuàng)下 了驚人的銷售紀錄。自此,這個女賭徒便開始毫無顧忌地揮霍她的生命和財富。她在69歲的 年齡悄然離去。而她那輕巧的旋律已經(jīng)開始引人懷念。
90年代初,薩岡親自為作家詞典撰寫自己的墓志銘:“1954年,她帶著一部單薄的小 說《你好,憂傷》走向世人,這部小說已經(jīng)成為眾所周知的丑聞。而在寫出了眾多輕率的文 字、經(jīng)歷了同樣輕率的一生之后,她的離去卻是一個只屬于她自己的丑聞。”這便是薩岡的 風格。
弗朗索瓦茲?薩岡極度厭惡粗俗的言行。她所受的良好教育使她與粗俗絕緣——這位 丑聞女主角畢竟出生于一個天主教資產(chǎn)階級家庭。惱羞成怒的時候,她會大喊一聲“見鬼! ”來發(fā)泄情緒。她的談吐中總會充滿一些陳腐而考究的詞匯,她的語言世界里充滿了有點“ 荒誕”的“怪人”和非常“惱人”的“潑皮”們。當有什么人或什么事讓她覺得不開心的時 候,她總是會說一句“真是討厭……”作為懲罰。弗朗索瓦茲?薩岡曾屢次與死亡擦身而過 :車禍、胰腺癌、在波哥大的昏迷……但是每次她都能夠重新站起來,沒有淚水也沒有怨言 。她就像是一個小勇士,只有心靈的疲憊才能讓她感到乏力。她曾坦言,“身體上的任何痛 苦我都能夠忍受,但是我不能對別人說我再也不愛他了。”她也曾描述過死后的彼岸世界, 就像在描述一片熟悉的風景,然而聽起來卻是那么讓人沮喪:“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說, 沒有過去的生活,沒有走廊,沒有燈光。那是一件太過平常的事情,確實不足為奇……”至 于余下的一切,她很久以來便已經(jīng)擺脫了那些令人厭倦的儀式。墓志銘便已經(jīng)足夠。
臨終圣事呢?1957年,人們在屋頂上找到她的阿斯頓?馬丁車之后便有神甫為她主持 過了儀式。
ニ籃筧綰危俊懊揮惺裁粗匾的事情可說,沒有過去的生活,沒有走廊,沒有燈光。 那是一件太過平常的事情,確實不足為奇……”
ゼ柑燁埃弗朗索瓦茲?薩岡因呼吸不暢住進了醫(yī)院,最終于9月24日19點35分與世長辭。薩 岡 于69歲辭世的消息在國內(nèi)外傳播開來,成為了一條爆炸性的新聞。這位小說家不僅僅是一個 時期、一代人的圖騰,她也是——尤其是當代法國最具世界知名度的小說家。巴黎評論界指 責她的高傲態(tài)度時,她曾解釋道:“是我的錯,我在談到自己的小說時,總是帶著漫不經(jīng)心 的態(tài)度?!弊詮乃?8歲戴上榮譽的桂冠以來,巴黎的評論界便樂此不疲地抨擊她的作品,就 像是用紅筆評改一個小女孩的作業(yè)。然而打在手上的戒尺并沒能阻止她,她依然寫就了20多 部小說、10幾部戲劇,改編了10幾本電影劇本,寫下了許多歌詞,甚至創(chuàng)作了一部芭蕾舞劇 。這些確實可以稱得上是輝煌的業(yè)績。她的書在法國銷量達300萬冊,被翻譯成了15種語言 。美國大學里眾多研究者寫出了關(guān)于她的論文。俄國的小學生們通過她的小說學習法語。日 本建立了眾多的薩岡俱樂部,就像米雷耶?瑪?shù)俣蚓銟凡恳粯恿餍?。怎樣去定位這樣的現(xiàn)象 呢?紐約社論撰稿人約瑟夫?費希特成為了一個志愿者。兩年前,他在《先驅(qū)論壇報》的專 欄里寫道:“薩岡便是法國文化的特例!”一個光著腳的調(diào)皮女孩兒。是的。半個世紀以來 ,正是這個小女孩兒,歷經(jīng)了丑聞、名譽和人們對她童年的嘲諷。也正是這個小女孩兒,在 她的小說里為美國讀者親筆題詞“With all my sympathies”(寄予我深切的同情)。這個 小女孩兒不是任何評判委員會的成員,不是任何組織的候選人,也從未獲得過任何勛章—— “我不喜歡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任何印記。”在她整個創(chuàng)作生涯中,她僅獲得過兩項文學獎: 出道之時的批評家獎和幾近收筆之時的摩納哥親王獎。1980年,弗朗索瓦茲?薩岡幾乎比瑪 格麗特?尤瑟納爾更有希望進入法蘭西學院。她本來也可以進入?!熬G色不適合我,”她對 那些蔑視她的法蘭西學院院士說。永垂不朽,萬古長青,這真是讓人生厭啊……
近些年來,薩岡已經(jīng)不完全是原來的薩岡了。她很輕易就會骨折。她的髖部動了一次 大手術(shù),只能借助拐杖和輪椅移步。破產(chǎn)之后,她寄居在朋友家中。她再也不能寫作了。她 的生活是在醫(yī)院和法庭之間度過的。她的很多朋友都已經(jīng)去世,當今時代也不再把她當作什 么人物。確實如此,當人們看到美國影星羅伯特?米徹姆(薩岡在20歲的時候也曾迷戀過他 )走進一個一無所有的晚宴,只有“偽裝成漢堡”的芥末和番茄沙司充當菜肴,那么法國電 影《閣樓故事》的凡俗生活中也可以沒有青椒。然而一次偶然的機會,一場美麗的邂逅又使 薩岡對別人和自己產(chǎn)生了興趣。1997年,她在巴黎彭蒂厄街的瑪?shù)偎咕瓢捎鲆娏烁ダ椎吕锟??貝格伯德爾,一個厚顏無恥的花花公子,也是巴黎社交界和出版界的重要人物?!拔覀儽?賽喝伏特加,我輸了。”這位《世界上的窗子》的作者如是記載。當時他不過是一個初出茅 廬的后生。他足足膽怯而歆羨地等了三年,才敢邀請薩岡共進晚餐。也只是在多喝了幾杯伏 特加之后,他才朗誦出了銘記在心的“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章”,這并不是出于偶然:“這種 從未有過的感覺以煩惱而又甘甜的滋味在我心頭縈繞,對于它,我猶豫不決,不知冠以憂愁 這個莊重而優(yōu)美的名字是否合適……”這樣的語句仿如水龍頭里的水傾瀉下來。薩岡發(fā)現(xiàn)這 個晚輩后生、這個文學與自我之間的使者崇拜著她,崇拜著她和她柔順的文字。她低頭傾聽 著他朗讀《你好,憂傷》的第一頁,揉弄著僅存于指尖的一點羞澀青春。她黑色的眼睛里透 出半是溫柔半是揶揄的神情。那個晚上,薩岡回到了18歲。她又變回了那個“迷人的小精靈 ”,她又重新獲得了弗朗索瓦?莫里亞克在《費加羅報》頭條上為她加冕的這個稱號。
“坦率。完全的紀實。天生的才情。小說與詩的和諧。沒有任何不當之處?!?/p>
1954年夏天,法國在奠邊府戰(zhàn)役中陷入了困境,自行車手波貝飛上了圖爾馬萊的陡坡 。而年輕的人們都在翹首等待。幾個月之前,一個富裕工業(yè)家的女兒、心不在焉的大學預科 生弗朗索瓦茲?夸雷將一份手稿放入了朱利亞爾出版社的編輯信箱。這是她花了32 天時間在圣米歇爾大街林蔭道的咖啡店里寫出的作品。這部單薄的小說就像是放在文學共和 國門檻上的一枚炸彈。弗朗索瓦?勒格雷閱讀了這部作品。他是朱利亞爾出版社,甚至 是整 個巴黎最好的審稿人,同時也是一位嚴肅的音樂理論家,歷來以恐怖的審查著稱。然而這次 他卻很快地吹響了號角:“坦率。完全的紀實。天生的才情。小說與詩的和諧。沒有任何不 當之處?!薄赌愫?,憂傷》的初版印量為3000冊。一年之后,它的銷量已達850,000冊。在 此期間,《你好,憂傷》獲得了批評家獎,作者輕巧的旋律,薩岡那四溢的香氣,她那迷離 的、襲人的卻又無法模仿的芬芳,征服了莫里亞克的嗅覺。薩岡的筆名取自普魯斯特的小說 ,而她的小說也同樣引起了廣泛的社會反響?!赌愫?,憂傷》的出版早于瓦迪姆的電影《上 帝創(chuàng)造女人》兩年,同樣早于碧姬?巴鐸兩年風靡法國,它被作為慵懶而失望的一代人的宣 言書,同時也成為了道德解放作品的先驅(qū)。您可以想想,小說里講述的問題是松林別墅,炎 熱的夏天,一個17歲的女孩和一個沒什么感情的男孩上床。故事的結(jié)尾,塞西爾居然都沒有 懷孕。書中的倫理道德,也就是沒有倫理道德。人們甚至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能自由自 在地生活。這是一場革命。
面對道德同盟的喧嘩和記者們的好奇,薩岡總是揚起她的小臉,露出受驚的松鼠一樣的表情 ,人們幾乎難以聽見她回答的問題。薩岡在一個夏至日出生于洛特省的卡加克,她的母親在 那里擁有大片土地和幾個磨坊。她成長在巴黎的富人區(qū),但她的靈魂并沒有沾染蒙索公園 的富貴氣息。10歲的時候,她開始寫劇本和詩歌,13歲的時候她已經(jīng)讀了科克托、加 繆、薩特的作品。16歲的時候,她被“群鳥中學”以“缺少靈性”為由開除。課間休息時, 她在院子里大喊:“上帝是一只大兔子!”“很有趣,”記者們在筆記本上如是記載?!斑@ 是普雷維爾的風格,”她解釋道。還是算了。17歲的時候,她參加中學會考,有一道題目要 求她論述“為什么說悲劇與生活相類似?”,這一主題給了她啟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都在不斷地追尋著答案。
薩岡是為了避免在采訪中害羞而開始飲酒。在經(jīng)受考驗之前,她會喝上一兩杯威士忌。麻煩 的是,記者們從早到晚地接踵而至。毒品也是出于偶然才進入她的生命。她開阿斯頓?馬丁 車出事之后,有6個月的時間都半昏半睡地躺在醫(yī)院的床上。只有嗎啡可以抑制她的痛苦。 她奇跡般地從那個漫漫長夜中蘇醒過來。雖然痊愈但依然留下了障礙。流傳最廣的傳言總是 基于誤解。薩岡任由它流傳,也任由人們?nèi)フf。后來她曾坦言,“這些年來,我聽過太多關(guān) 于我的傳聞,以至于我已經(jīng)不關(guān)心我到底被如何傳說?!倍劣谄渌?,薩岡的傳奇與社會局 勢無關(guān),也不是出版商們的背后炒作使然。是一個建議改變了她的存在。她總是嘲笑別人的 意見,但是卻有一個例外?!赌愫?,憂傷》出版一年后,朱利亞爾出版社告知這位年輕的小 說家她將有50億舊法郎入賬,皮埃爾?夸雷命令她說:“在你這個年紀,這太危險了,花掉 它!”她開始盡情揮霍:“我邀請30個人到圣特羅佩消夏,這樣一直持續(xù)了5年,直到有一 天我發(fā)現(xiàn)自己負債累累。”
“我總覺得要經(jīng)歷一次相對的失敗,既有些討厭卻又仍有勝算。令人失望又令 人興奮?!?/p>
薩岡喜歡英國的敞篷車也喜歡飆車,喜歡那種“能壓平路邊的梧桐和弄亂憂傷情緒” 的速度。她喜歡賭博,喜歡娛樂場,喜歡賽馬,喜歡卡斯塔爾之夜,喜歡一切能夠使她相信 生活就是度假的東西。人們通常會把她和她的主人公們混淆起來。公眾輿論把她視作看透一 切的年輕人的象征。這些年輕人會用喧鬧和無意義的話將他們的失望湮沒起來。對此,她低 聲抗議道:“但愿那些家庭的媽媽清楚,我不會引領(lǐng)任何人,所有那些狂熱都是沒有常識的 ,而且非常缺乏幽默感?!彼偸巧朴谂獊y別人的思路。誹謗她的人們指責她好逸惡勞。這 引起了她的興趣。薩岡寫了《致懶女人》,表面上不費力氣,這不是一個缺點,而是一項壯 舉:這是至高的優(yōu)雅。“輕浮是很難取得成功的,”她辯解道,“不管是在生活中還是在寫 作中……”人們問起她最喜歡的消磨時間的方式,她答道:“確切地說,就是讓時間消磨過 去?!彼f謊的時候會低下頭,就像初中女生。薩岡無需故意使她的小說沾染上黑色。她晚 上躺在房間里,在小學生用的練習簿上寫作?!皩懽魇俏覂H有的證明自己的方式,”她說, “ 我總覺得要經(jīng)歷一次相對的失敗,既有些討厭卻又仍有勝算。令人失望又令人興奮。”她每 兩年出版一部小說?!赌撤N微笑》、《一個月以后,一年以后》、《您喜歡布拉姆斯嗎…… 》這些書擺上了眾多家庭的書架,同時也走進了法國人的集體記憶之中。她講述的總是相同 的故事——不確定的愛情,凌亂的床,帶著隱約沮喪情緒的資產(chǎn)者們。出版界的驕人成績, 批評界眼中的鬼臉怪相。這個怪人的創(chuàng)作也開始日臻完善。1960年,知識界專家認為新小說 派已經(jīng)使薩岡開始落伍。這種無聊的話讓她非常感興趣:“我不相信寫作技巧,也不相信小 說革新的傳聞,”她解釋道,“我們有整個人類可以去挖掘。就像是樵夫一樣,面對高大的 樹木,他不可能總是浪費時間去試斧……”
薩岡對于表達方法非常敏感。在為《快報》撰寫駐外報道或影評時,她總是會精心琢 磨她的用詞。無論對于她遇到的人、她經(jīng)過的國家或她發(fā)現(xiàn)的作品,她都有著極其敏銳的目 光。她是第一個從古巴回來卻沒有粉飾卡斯特羅新政的人。巴黎的沙龍里,思想家們幾近瘋 狂:“弗朗索瓦茲,”他們不停地對我說,“不能這樣!”“不能這樣”這句責備她已經(jīng)聽 得太多,然而于她,這就像是一種鼓勵,只有疲倦才使她恐懼。這種時候,她總是會轉(zhuǎn)身大 笑著離去。在《快報》,她選擇了結(jié)束自己短暫的影評生涯,并且以對一部精彩影片的評論 做結(jié):J.G.杜布洛克的《鼻孔中的手指》。她在評論的開始便寫道:“法國電影界終于迎來 了一陣馨風!”很顯然,杜布洛克和他的代表作都從未存在過。
她經(jīng)常重復這樣一句話:“不幸總是突如其來,而且它從不會教會你任何東西?!彼_ 岡渴望快樂的生活。晚年的薩特也是如此。薩岡迷戀《理性時代》,在巴黎瓦萬街的一扇緊 閉的門前,她遇見了這位老人。他們相互陪伴,無所顧忌地嬉戲。薩特稱她為“我的調(diào)皮莉 莉”。在法蘭西學院,他們面對面地共進午餐,薩岡幫他把盤子里的肉切好。在憶及他們的 友誼之時,薩特寫道:“我們聊著天,就像是兩個在站臺上相遇的旅人,不知道今生是否還 會相見?!痹谌诵械郎希隣恐_特的手,怕他摔倒,而薩特則在精神上引領(lǐng)著她。
“真是難以置信,作家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寫書,接受采訪,而6個月之后,卻只 拿到18%的版稅。余下的所有都在地球上消失了……”
她之所以財富漸失,是因為她的錢全部“募捐”給了出版商、銀行家——從1960年 以來, 這些人就剝奪了她的支票簿,而后又是稅務機關(guān)、緝毒組、預審法官??傊@些錢被捐給 了“討厭的人”。薩岡是慷慨的。她有些過于慷慨了。她開始是揮霍她賺來的財富,而后又 是她的預付稿費。最終各種機關(guān)的門衛(wèi)們變成了她的第一讀者?,?shù)偎咕瓢傻睦习寮瓲? 南蒂記得擺放在薩岡客廳中的一個小柜子,“里面滿是薩岡收集的各種飲品,供客人們?nèi)我?飲用?!币晃蛔x者寫信給薩岡,向她講述她戲劇化的生活:她的丈夫因為另外一個女人而拋 棄了她,現(xiàn)在她要不惜一切代價讓她的丈夫回心轉(zhuǎn)意。隨信還寄了一張照片。薩岡即刻匯款 給她,讓她做了一次鼻腔手術(shù)。隨著時間的流逝,薩岡不僅花光了一個出版商的錢。她厭惡 出版商這個職業(yè):“真是難以置信,作家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寫書,接受采訪,而6個月之 后,卻只拿到18%的版稅。余下的所有都在地球上消失了……”70年代末,薩岡離開了弗拉 馬里翁出版社,引起了眾多的議論。虧損的出版社以剽竊罪將她告上了法庭,這讓她覺得非 常屈辱。┤-雅克?伯維爾幫她渡過了難關(guān)。他保證,如果不提錢的事情,薩岡會非常 地順從 ?!八茉敢鈳兔πΑ!?981年,讓-雅克?伯維爾出版了他最著名的小說《濃妝女人》 。 “薩岡重讀了12次前100頁?!睂τ谝粋€草率行事的女作家來說,這真的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大眾的目光總是追隨著她?!拔沂且粋€持續(xù)性事故,”薩岡無意間說過這樣的話。她 制造危險的天分總是讓人們著迷。人們以為她已經(jīng)傾家蕩產(chǎn)的時候,一次偶然的機遇又讓她 重新振奮起來。1981年,她那匹從未贏過任何比賽的種公馬哈斯提?弗萊格居然贏得了奧特 耶的春季跨欄長跑冠軍。這筆錢來的正是時候:她唯一擁有過的房產(chǎn)埃克莫維爾莊園在此之 前剛剛被抵押。薩岡總是能用受了委屈的小女孩的語氣避免所有最壞的糾紛。稅務:“真是 亂得讓人難以置信,我什么都不明白……”可卡因:“您想想,法官讓我每周去法醫(yī)學院, 在試管里小便……”埃爾弗石油公司事件——人們指責薩岡通過密特朗的關(guān)系為安德烈?戈 爾菲,又名德德?拉薩爾迪納牟利:“又是那個汽油的故事嗎?”
薩岡與密特朗的關(guān)系于1985年被公開??偨y(tǒng)帶著小說家出訪波哥大,2,600米 的海拔使她患上了肺氣腫。乘坐神秘50專機回到法國后,她在巴黎軍事醫(yī)院接受了兩周的集 中治療。密特朗安慰她道:“下次我?guī)ヒ粋€平坦的國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談 論文學,幾乎從來不談政治。1965年,薩岡公開支持戴高樂,“我記得他是左派的,而密特 朗是右派的?!彼娴腻e了嗎?她的主要行動,只是在60年代初在支持阿爾及利亞軍人革命 的宣言上簽字和10年之后支持人工流產(chǎn)自由。1968年5月,她在奧德翁劇院取得了勝利。她 突然闖入了一個會場,講壇上的一個大學生質(zhì)問她:“薩岡同志開著法拉利來支持革命嗎? ”“錯,”薩岡糾正道,“這是一輛瑪莎拉蒂。”
但是,薩岡最好的角色仍然是她手中的筆。薩岡談起她的小說時,就像談起啟動時變 幻莫測的高速車?!皬摹独渌锏囊豢|陽光》開始,我遇到了我一直想要描述的一個女性形 象,而后‘嗡的一聲……一切都在頃刻之間消失了。”我們的女小說家蔑視計算機和高傲 的電子技術(shù)語言?!坝腥藢ξ艺f,‘真的很神奇,你可以用它調(diào)整段落的位置……但是, 當我寫完一段話的時候,它就已經(jīng)在恰當?shù)奈恢蒙狭耍 彼纳退淖髌范家院喡灾Q 。她可能喜歡男人,而很快又移情于女人。她在性取向方面總是猶豫不決。她與朱麗葉?格 芮柯曾有過一段關(guān)系,也曾結(jié)婚兩次。第一次,1958年她嫁給了編輯居伊?舒勒;第二次, 她在1962年嫁給了美國封面男模鮑勃?維斯特霍夫,并且和他生了一個孩子德尼斯?!皯?該 要溫柔地對待男人,”她說,“他們是大孩子,大寶貝。你要撫摸著他們頸上的肌膚,要柔 順地跟他們說話?!?/p>
在薩岡馬戲團瘋狂的附屬動物園里,我們女馴獸師并不總是拿著鞭子。她在晚年坦言 道,“名譽很快就會讓人覺得厭煩?!彼[藏在自己的傳奇后面,就像是戴著面紗遮掩。這 一切都是為了更好地掩飾另外一個薩岡,那個外省的、審慎的卡加克的孩子,這個孩子想回 到鄉(xiāng)間,不顧一切代價回到節(jié)奏緩慢的鄉(xiāng)間。“到那里要花上很多時間,如果你不是在那里 出生,一定會對此感到厭煩。”她可以在那里花上幾個星期的時間來閱讀。而后,某一天她 又變成了那個傳說中的作家,那個自由的女人,那個亡命賭徒。她重新投入了戰(zhàn)斗。她有很 長時間沒有再回到卡加克。她最后的歲月是在??四S爾莊園度過的。這個莊園已經(jīng)不再屬 于她,但是她仍然擁有使用權(quán)。她再也不像從前一樣能夠無視痛苦的存在,也不能像從前一 樣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個夏天里,薩岡便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死期將至。她 的最后一本書是寫于1998年的《最后的肩膀……》一直拒絕寫回憶錄的她,在這本書里像小 學生重讀作業(yè)一樣重溫了她所有的著作。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都是我寫的嗎?是的 ,薩岡夫人,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