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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吳建民的多邊外交

2007-12-29 00:00:00
中華兒女 2007年7期


  
  第一次乘蘇聯(lián)飛機的難忘印象/那時參加國
  際會議,就一位代表一位翻譯,輕車簡從/
  翻譯水平和工作能力一再得到認可/
  
  1961年1月20日這一天,雖說過得也平平淡淡,但仍然讓吳建民很難忘懷。因為在這一天,吳建民告別了校園生活,真正成為國家公務員,走上工作崗位。
  那天他吃罷早飯,在回宿舍的路上,碰到翻譯班的黨支部書記蔡芳柏。讓他們兩個誰也沒想到的,是在37年后,他們中的一個人接另一個人的班,出任中國駐法國大使,而且兩人在任內都做得非常出色。
  蔡芳柏通知吳建民說:“可能要你出國去,今天就要去報到?!薄耙鰢俊眳墙窀械酵蝗?。他隨即去了外語學院的人事處,人事處的人正式通知他,他已經被借調到共青團中央的國際聯(lián)絡部,今天就去報到。
  午飯后,吳建民扛著自己的小行李,走出了他學習生活了5年多的北京外語學院。
  突然地,就與熟悉的專心讀書的日子告別了,他隱隱約約生出幾分當年與南京、與家辭別相似的情緒。但他畢竟已經成人,已經積淀了相當?shù)牟艑W與閱歷,與學生時代告別,為祖國奉獻自己的青春和熱忱實際上是他早就在期待的。而此刻心頭泛起與當年相似情緒的主要成分,是由習以為常和感恩而牽出的依戀。
  在團中央的國際聯(lián)絡部,一位科長和他談了話,他隨后被定了一個級別——21級,從此他就是國家干部了。離開學校時,蔡芳柏打招呼說他是要馬上出國的,可到了團中央后,誰也沒向他提起出國的事情。
  此后的幾個月里,也幾乎沒有什么外國代表團來,吳建民連和外賓打交道的機會也沒遇到。組織上只是不斷地交給他一些法文的資料,要他翻譯。后來他才琢磨明白,組織上大概是要考驗考驗他,看他的法文到底怎么樣。由此也可以感到,中國在那個年代,對涉外的事情上是多么的謹慎。
  直到1961年8月,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在莫斯科舉辦世界青年論壇,中國派代表團參加,吳建民才被告知擔任代表團的翻譯。中國代表團的團長是一年前新增補的團中央書記王照華,成員有團中央聯(lián)絡部部長、全國青聯(lián)副主席錢里仁、全國青聯(lián)常駐世界青聯(lián)代表朱良等。
  20世紀60年代初期,中蘇之間的裂隙已經開始逐漸地公開化了,但一直在校園的吳建民當時還并不知道其中的多少內情,心底里更多的還是最早宣傳的概念,列寧、斯大林,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社會主義陣營的旗幟,想起來就充滿景仰。由于與講法語的國家代表接觸不多,如來自非洲法屬殖民地國家的青年代表,翻譯的任務并不重,可這畢竟是吳建民第一次出國,所以留下了一些較深的印象。
  從北京到蒙古的伊爾庫茨克,乘坐的中國的飛機。那是吳建民第一次坐飛機,心里不免有點發(fā)怵,但并沒有覺得什么不適??蓮囊翣枎齑目说侥箍疲瑩Q乘了蘇聯(lián)的飛機,他總感覺有一股聞著不舒服的怪味道,等飛機下降時,他終于嘔吐了起來。直到幾十年后,他上俄羅斯的飛機,還是能分明地感覺到那種味道。
  到了莫斯科后,他們下榻的是烏克蘭旅館,離氣勢恢弘的紅場不太遠。代表團的伙食很好,面包隨便要,還有牛肉、俄式西餐。住宿條件在吳建民眼里也講究,像他這等“小蘿卜頭”,也是一人一間大房子,每天還有澡洗。而此刻,國內正是三年困難時期,對比十分鮮明。
  讓吳建民難以忘卻的還有三樣東西:一是肥皂有怪味,沖了半天手上的怪味仍去不掉;而是手紙?zhí)?;三是床一睡下去就窩到底下去,因為此前一直睡的是硬板床。21世紀初,他又一次到莫斯科,住的是更高級的十月旅館??上磦€手還是那個味兒;手紙還是那么硬,而且過去給一大堆,此時就給三張了。一個國家“30年不變”,就成問題了,他從這些小的細節(jié)上就體味了出來。
  到了論壇,都是青年人,年輕人的特點就是富有活力和熱情。但是吳建民沒有趕上“一邊倒”政策的初期,沒有看到那時中國與東歐諸國青年在一起,那種相見甚歡親密無間的場景。所以他這次出國,對人與人的接觸,腦海里倒沒有留下多少可以追述的內容。
  論壇之后,吳建民隨王照華等到蘇聯(lián)的阿拉木圖做了訪問。盡管在這第一次出國參加外事活動的過程中,吳建民并沒有獲得太多展示翻譯才華的機會,但善于發(fā)現(xiàn)和培植青年人才的團中央領導眼里,這個年輕翻譯還不錯,對他認可了。
  在1961年8月底9月初,國際學聯(lián)在越南北方的首都河內召開聲援越南南方反美斗爭的國際會議。與國際學聯(lián)對應的是中國全國學聯(lián),就由全國學聯(lián)第十六屆委員會主席胡啟立作代表去參加會議。
  其實,國際學聯(lián)的工作語言是英語,但因為這次國際會議是在越南召開的,而越南曾經是法國的殖民地,所以在大會上使用更多的是法語,吳建民亦因此做為翻譯隨胡啟立赴會。一位代表,一位翻譯,輕車簡從。但因為就兩個人,吳建民的事務就比較繁雜。
  胡啟立的發(fā)言稿子寫好了,要馬上翻譯出來,連夜打印出來。他們帶了一臺打字機,打字、校對、油印、交會務處散發(fā),都由吳建民一手包辦。開會時他還要給胡啟立做翻譯。和外賓接觸的時候,胡啟立講話他翻譯成法文,外國人講話,他就跟胡啟立“咬”耳朵。
  共青團系統(tǒng)的領導比較容易相處,也特別理解年輕人的心理,熟悉年輕人的話題和語言。因此陪同胡啟立的這次出訪,吳建民感覺相處融洽,甚至可以聊幾句工作以外的輕松話題。胡啟立看著吳建民頎長的身材,半開玩笑地說:“你以后找對象可得找個子高一點的?!焙髞淼氖聦崳€真就應驗了胡啟立的這句玩笑。
  這次出訪,吳建民的翻譯水平和工作能力再次得到認可,結果9月28日剛從河內回國,領導上就通知吳建民,趕緊收拾行裝,去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到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的總部擔任翻譯工作。
  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成立于二戰(zhàn)后的1947年,是以蘇聯(lián)和資本主義國家內共產黨領導的青年團體為骨干國際組織,包括在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中與共產黨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其它青年組織,以及亞非拉地區(qū)的民族主義的進步青年組織。簡直是青年年齡段的“聯(lián)合國”。當時青年年齡段的“聯(lián)合國”還有一個,就是國際學聯(lián),總部設在捷克斯洛伐克的首都布拉格,中國也有代表常駐。
  青年吳建民一踏入真正的外交實踐,就進入了青年級別的多邊外交前沿。那個時候,由于美國的阻撓,中國還沒有進入聯(lián)合國,因此常規(guī)性的多邊外交活動,只在青年國際組織中,能參與進來,機會十分難得。但他此刻還意識不到,從一開始就站在一個比雙邊外交廣闊得多的平臺上,對其爾后的外交生涯而言具有怎樣的意義。當然這里說的多邊外交與今天所說的多邊外交內涵有很大的差異,而且在當時的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內部,是蘇聯(lián)共產黨共和蘇聯(lián)共青團在起著主導作用,沒有真正多邊外交中的幾大勢力的對峙抗衡。
  
  剛踏入外交界的“小蘿卜頭”/“身
  在異國為異客,正逢國慶急煞人?!?
  
  9月29日,吳建民就從北京出發(fā)了。也就兩個月過去,他就又一次降臨莫斯科。吳建民說那時候的他是剛踏入外交界的“小蘿卜頭”。小蘿卜頭級別的人,上哪去,如果不是跟著領導,就只能一個人走,而且到哪里也沒有人接應。
  在莫斯科逗留只是因為要在這里轉飛機,轉機過境的人可以住民航旅館。他進了旅館,想到自己在中學時還學過一陣子俄文,所以他覺得在這短短的等待轉機時間里,一切應該可以對付。
  可到餐廳吃飯,服務員讓他點菜時,他發(fā)現(xiàn)菜譜上的菜名他根本看不懂。服務員指著菜譜問:“要這個嗎?要這個嗎?”吳建民心想,吃什么都行,反正弄飽肚子就完事了,接茬就說:“好,好?!?br/>  
  
  吃飽了肚子,吳建民最牽掛的是第二天天氣好不好,飛機能不能正常起飛。找到問訊處去問,但人家聽不懂法語。于是,他先說出布達佩斯,接著就“今天”、“飛機”、“天氣” 從嘴里一個一個地往外蹦幾個依稀記得的在中學里學過的俄文單詞。沒想到這樣的俄語對方也能聽懂,“飛機將按時起飛,沒問題?!?
  就這樣,吳建民總算從莫斯科安然抵達布達佩斯。短短的轉機經歷,使吳建民感覺到如果真的成為一名外交工作者,要在世界范圍走動的話,僅僅掌握一門外語,是遠遠不夠用的。
  飛機在布達佩斯降落,正好是中國的國慶節(jié)前夕。出乎意料的是下飛機后,在機場大廳里依然沒有找到前來接應的人。后來吳建民才知道,因為通報他到達的信息,是發(fā)給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總部的,偏巧中國代表團的翻譯出差了,其他人不知道有這么一封電報。
  他一個人先硬著頭皮過了關入了匈牙利的境,因為都是社會主義國家,不會遇到什么刁難,倒是挺順利的??扇肓司澈缶拖沽搜哿?,聽到的都是匈牙利語,他一個詞也聽不懂。想辦法給中國駐匈牙利使館打了個電話,可電話沒人接,使館的人正忙活國慶招待會呢?!吧碓诋悋鵀楫惪?,正逢國慶急煞人?!?br/>  這時,他看到有輛機場巴士,就想先坐車進到市區(qū)里再說,拎著箱子上了車??缮宪囈豢?,是要收費的,他身無外幣,只好又拎著箱子下來,難免有幾分尷尬。
  怎么辦呢?智總是在情急時才閃現(xiàn),吳建民猛然想到了打計程車。從莫斯科飛往布達佩斯途中,他身邊有一位匈牙利外貿部的官員,能講一點英文。此刻吳建民發(fā)現(xiàn)他還沒走出機場,趕緊追上他提議一起打計程車。
  那位官員一上車,就跟吳建民說:“you pay ,you pay?!?吳建民回答:“ok,ok?!?吳建民心里想,到了使館我就有錢了,我付款就我付款唄。這是吳建民第一次碰到涉外財務問題,感覺到歐洲人對此的直截了當,他遂讓司機先開到中國大使館。
  到了中國駐布達佩斯大使館,吳建民就趕緊去敲門。使館的人告訴他駐世界青聯(lián)的代表在新華社布達佩斯分社下榻。于是,他們又驅車前往新華社布達佩斯分社。
  在新華社布達佩斯分社,吳建民首先見到了王崇杰,吳建民后來才知道,他已經是一位相當有名的記者。 吳建民做了自我介紹后,又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遭遇。王崇杰聽后笑了,隨即替他付了打車的錢。
  在沒有人接,語言不通,又不知道地址,又沒有外幣的情況下,吳建民找到了駐地,把這一切都應付過去了。他感覺自己還算幸運,可在今后,身在異國外交工作旅途上,還將會有更多類似或更高難度的溝坎磕絆,自己還能像今天這樣幸運,這樣輕松地應對過去嗎?
  
  世界青聯(lián)的工作語言是法語而不是俄語/吳建民發(fā)現(xiàn)
  朱良和朱善卿每天晚上收聽美國之音和BBC的廣播/
  對外回答問題要謹慎小心,沒必要說那么具體/
  
  在布達佩斯的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總部,常駐于此的有20多個國家的代表。當時世界青聯(lián)的主席是意大利共青團的,而總書記則來自法國共青團。讓人不太明白的是在斯拉夫語系的地盤上,又是以蘇聯(lián)為主導的世界青聯(lián),但其工作語言卻是法語而不是俄語,各國代表的所發(fā)的言論文件,都要先翻譯成法文。顯然,這與總部設在布達佩斯并沒有什么直接關系,因為匈牙利語雖說與俄語有著較大的差異,但同法語距離似乎更遠,這一點,吳建民從在機場一降落就領教了。
  此時中國常駐世界青聯(lián)的代表是朱良。在他之前,第一位中國代表是后來任外交部部長的吳學謙;第二任代表是后來任中共中央聯(lián)絡部部長的錢里仁。有意思的是朱良后來有緊跟在錢里仁之后接任中共中央聯(lián)絡部的部長,而他們三人,都是中共上海地下黨的,曾在一起從事學生運動多年。朱良在新中國成立后擔任上海市青聯(lián)秘書長,1951年他率團參加第三屆世界青年學生和平友誼聯(lián)歡節(jié),隨后調到了共青團中央,1954年后受派常駐布達佩斯。在吳建民之前,給朱良做翻譯的是朱善卿,吳建民來就是接替他的。
  朱善卿并沒有受過法語的正規(guī)教育,只是在上海法租界內的震旦中學里學過一點,后來能夠勝任法語翻譯工作全靠的是自學。因為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總部的人員來自不同的國家,語言的使用比較駁雜,朱善卿還自學了西班牙文。
  在國內共青團的機關里,朱善卿一直被熟人稱為“小朱”,而在吳建民眼里,朱善卿就是老同志了??伤廊徊粶p學習新東西的熱情,而且是那么投入。和朱善卿接觸的時間并不長,但吳建民不僅從他那里學到了一些翻譯實踐經驗,更看到了一種值得尊敬的工作態(tài)度。
  經朱善卿的點撥,吳建民還了解到一些基本的外交常識。比如有一次開會,代表朱良因為失眠沒有出席。有的國家的代表就問朱良做什么去了?吳建民沒遇到過這種情況,老老實實地回答說朱良有點失眠。朱善卿聽了,隨即悄聲告訴吳建民,你說他失眠干什么?對外回答問題要謹慎小心,最多說到他身體不太舒服就可以了,不要說得那么具體。
  從事外交工作,一個重要特點,就是首先要關注時局,對世界上發(fā)生的比較重要的事情,要有較及時而透徹的了解。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可以說是個青年界的聯(lián)合國。國際上有什么事情,也都會反映到這里,而這里對國際動向也非常敏感,因此必須時時關注新聞。你不了解國際上的事情,你孤陋寡聞,和別人信息不對稱,你在這個青年級別的多邊外交舞臺,就要處于不利的低位。
  可身在布達佩斯,廣播是匈牙利語的,報紙是匈牙利文的,吳建民看不懂也聽不懂。那時的信息傳遞,是如今感受著信息時代優(yōu)越的后來人無從體會的。想及時得知國際國內的情況,只能等到每天晚上聽國內的廣播,由中國使館匯編的報紙摘要,則只有兩頁紙,沒多少內容。特別是僅僅憑中國自家傳播這一條渠道,所獲得的信息量比較小,了解的面也比較窄。吳建民再次感覺到,在國外,在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這樣的環(huán)境中,只懂一種外語,大大限制了自己事業(yè)和活動空間。只有在真正走出過門,走上外交前沿后,他才對馬克思說的“外語是人生斗爭的一門武器”,有了更真切的感受。
  在同代表朱良和翻譯朱善卿接觸了一段時間后,吳建民發(fā)現(xiàn)他們每天晚上通過收音機,聽美國之音、聽BBC的廣播。朱良畢業(yè)于上海圣約翰大學,雖然學的是化學專業(yè),但和所有圣約翰學生一樣,有較好的英語底子。他有一臺挺高級的收音機,收聽英、美廣播很靈敏。他們在收聽時,還對一些他們認為重要的內容,做一點記錄。
  在當時的中國國內,一般人聽美國之音、聽英國的BBC廣播的話,就會被視為偷聽敵臺,甚至要受到刑律制裁的。但是到了外交戰(zhàn)線上,特別是在國外從事外交工作,聽美國之音、聽BBC廣播,就成了做好工作的一項必須。雖說吳建民還不知道,早在外交部初創(chuàng)時,情報司司長龔澎就獲得特許,她的部下可以24小時不間斷地收聽主要西方國家的廣播,看來自這些國家的報刊,感覺敏銳的他已發(fā)現(xiàn)外交戰(zhàn)線還是有一些靈活性的,要順應這些特征,必須注意觀察,并不斷地調整和充實自己。
  吳建民在大學期間學的第二外語是英語,但在學校里學的還是比較淺顯,也就是能簡單地講幾句,離熟練地運用還有較大差距。于是,當朱良他們聽VOA、BBC時,吳建立民也跟著聽。開始很囫圇,但這樣聽了半年多,他大致能聽明白了。朱良、朱善卿很贊賞吳建民的好學精神,給了他很多幫助。除了聽廣播外,吳建民還想方設法通過其他途徑,盡快提高自己的英語水準。
  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多數(shù)代表年齡和吳建民差不多,都是青年人,思想束縛比較少,對一些事物更敏感,偶爾接觸中可以隨便聊的話題也很廣泛。其中有些代表,例如日本的、印度的、印度尼西亞代表都能講英語。長駐總部的代表和工作人員中午都在一起吃飯,飯后有時會結伴散散步,吳建民就利用這些機會的機會,通過聊天練習口語,漸漸打厚了英文的底子。
  
  
  同時,這樣的漫談有助于開闊眼界,并促使他思考一些并非自己意識到的問題。這種原本旨在利用非工作時間的接觸、吃飯、聊天學習語言所帶來的獲取信息、啟發(fā)思考的副產品,后來在他進入真正的聯(lián)合國后,卻成為他主要的工作內容。
  除了英語以外,吳建民后來像朱善卿一樣,也重視起西班牙語來。20世紀60年代初,亞、非、拉民族獨立和解放運動,受到中國的高度關注和全力的支持。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有一些拉丁美洲國家的代表,和他們接觸、溝通,是中國代表的重要工作。這些來自原西班牙的殖民地的代表都講西班牙語,掌握西班牙語大有用武之地。
  吳建民學西班牙語的主要老師,是一本法文、西班牙文的雙語字典。在駐布達佩斯的4年里,吳建民時有機會隨代表出席在不同聯(lián)盟成員國召開的相關會議,而出這種差會發(fā)給個人幾塊錢零用錢。這本雙語字典,就是吳建民到阿爾及利亞出差時,就用僅有的幾塊零用錢買下的。他通過法文了解西班牙文詞的意思,并找過幾位通西班牙語的人學了學西班牙語發(fā)音,掌握了發(fā)音規(guī)則后就自己苦練。法語和西班牙語同屬羅曼語族,對法語專業(yè)的吳建民來說,自學西班牙語相對容易些,無非就是平日早一點起、晚睡一點。
  布達佩斯的經歷,是讓吳建民難忘的,他的第二外語,第三外語,就是在這里過了關并學以致用的。掌握了多門外語,不僅讓他后來的外交生涯從中受益無窮,而且在當時就見了時效。在沒有掌握新的語言時,別人用英語、西語發(fā)言,他要等待翻譯成法語后才能轉譯;可在掌握英語、西語言后,他就鍛煉著直接做同聲傳譯了。
  中國駐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的人員,早晚吃飯多數(shù)是在中國駐匈牙利使館,相互間的關系非常密切。使館里除有一位俄語翻譯外,都是匈牙利語的翻譯,而沒有其他語的翻譯。中國大使要和其他國家的大使館打交道,語言方面存在很大障礙。正好駐世界青聯(lián)總部的是法語翻譯,故而當大使要同講法語的國家大使會面,比如和越南、阿爾巴尼亞等國的大使會面,就把世界青聯(lián)總部的中國翻譯找來幫忙,朱善清走后,當臨時翻譯的任務就落在吳建民頭上。
  吳建民除了法語外,英語等其他語言也達到了一定水準的情況,使館很快就知道了。于是在會晤使用英語的國家大使時,使館也叫吳建民去做翻譯。吳建民記得他第一次到大使館做英語翻譯,是中國大使和英國大使會面。大概事先向對方透露了他并不是專職英語翻譯的情況,所以英國大使聽他剛翻了兩句后說:“還不錯嘛,你英文講得蠻可以?!?br/>  再后來,吳建民的西班牙語也比較流利了,逢用西班牙語的場合,使館也把他推出來。這樣實際上為吳建民提供了更多的外語實踐機會,得到了更多成長必須的礪練。而更可貴的是,這促使吳建民比較早地培植起為工作而拓展才干,在工作中學習的意識。吳建民后來能夠成為中國外交界的佼佼者,其中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有在工作中感知不足而不斷求知求新的意識。
  
  鄧小平形容說:他們丟辣椒,我們也得丟辣椒/
  與會者都猜得出來,馬爾多諾的背后是中國人/
  越是在這樣的場合,神經繃得越緊,不敢忽略
  任何一個細節(jié)/外交的獨特節(jié)奏
  
  在布達佩斯,除了早晚餐在中國使館吃以外,中午一般都在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總部的餐廳用餐。在這里主廚的是匈牙利人,飯菜自是純正的匈牙利風味。由于匈牙利飲食受到成吉思汗西來時裹帶的東方風韻影響,有些菜肴的烹制和口味與東亞很接近。匈牙利的一位共產黨領袖曾說過:匈牙利民族曾同中國做過長期的鄰居,有70%的人是蒙古血統(tǒng)。兩個勤勞的民族,由一根看不見的紐帶連接著。吳建民的感受也是:“中國人吃匈牙利餐還是比較容易習慣的,我當時吃著覺得蠻好?!?br/>  布達佩斯的飯菜雖然好吃,可要做好在布達佩斯的工作卻相當?shù)钠D辛,因為中國同蘇聯(lián)關系趨于惡化,中國人在東歐已經感覺有些冷峻肅殺的氛圍。更何況吳建民長年所習是外國語,而并沒有受過外交專業(yè)的訓練。雖說他曾有幸?guī)锥戎蒙硗饨粓龊希珡氖煜ね鈬Z到適應外交工作,這之間存在著很大的跨度。
  幾十年之后,吳建民受命出任外交學院院長,回溯起當年情景,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在懵懵懂懂中一步跨入外交領域的,從一個學生到一個合格的外交工作著,要走過怎樣漫長的摸索領悟的里程。因此,對國務院副總理錢其琛說外交部新來的青年人對外交工作不得其門而入,他體會頗深,上任不久就在學院開設了外交案例的教程,并親自授課。
  以吳建民的勤奮,如果在剛踏入外交領域的時候,能有本入門的書讀一讀,有幾則外交案例借鑒,他會入道更快一些。但他們這一代外交工作者,命中注定要和他們的前一輩外交家一樣,要靠自己的觀察、摸索,自己的琢磨、總結,積累經驗,卓然自立于外交舞臺。
  有人曾這樣描述過新中國的前三代外交家:第一代是將軍;第二代是省委書記;第三代是翻譯。他們都沒有受過系統(tǒng)的外交專業(yè)熏陶,又都趕上了“在戰(zhàn)爭中學習戰(zhàn)爭”的時代,因此他們也只能在外交實踐中認識外交,駕御外交,像毛澤東在《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中說的那樣:“從戰(zhàn)爭學習戰(zhàn)爭——這是我們的主要方法……革命戰(zhàn)爭是民眾的事,常常不是先學好了再干,而是干起來再學習,干就是學習?!?br/>  雖說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是由社會主義陣營國家的共青團主導世界青年組織。但在吳建民到來之際,聯(lián)盟內一團和氣的時光已如逝川,中蘇之間的政治分野已日趨明顯,這里就快就要成為中蘇口舌激烈論爭的風口浪尖了?!霸趹?zhàn)爭中學習戰(zhàn)爭”,是吳建民不得不面對的現(xiàn)實,而實際上也是將人置于一個速成的環(huán)境,在這個環(huán)境里很艱辛、很費神,很疲憊,但也會積蓄起在其他環(huán)境中不可能獲取的寶貴財富。
  在1960年的4月,中共中央組織發(fā)表了《列寧主義萬歲》、《沿著偉大的列寧的道路前進》、《在列寧的革命旗幟下團結起來》三篇文章,系統(tǒng)闡述了中國共產黨對當前時代、和平共處、和平過渡、社會主義革命、帝國主義本性等一系列重大理論問題上的觀點,文章雖未直斥赫魯曉夫和蘇共領導人是“修正主義者”,但明眼人很清楚文章的由來和矛頭所指。
  到了6月,蘇共在羅馬尼亞工人黨第三次代表大會期間發(fā)動突然襲擊,對中國共產黨大肆攻訐,將分歧公開化。7月,蘇聯(lián)政府又單方面決定立即召回在華工作的全部蘇聯(lián)專家,廢除兩國經濟技術合作的各項協(xié)議。這種背信棄義的行為對當時處于經濟困難中的中國無疑是雪上加霜,因而嚴重損害了中蘇兩黨和兩國關系。
  11月,在有81個共產黨和工人黨參加的莫斯科會議上,赫魯曉夫在眾人矚目的大會發(fā)言中借題發(fā)揮,向中國共產黨發(fā)起了新一輪攻擊。鄧小平在隨后的發(fā)言中對赫的言論一一反駁,中蘇分歧被更清晰地展現(xiàn)于世界共產黨和工人組織面前。鄧小平形容當時的情勢時說:他們丟辣椒,我們也得丟辣椒。在爾后的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會議上,中共和蘇共互丟辣椒的場面更經?;?。
  在黨的多邊會議上出現(xiàn)的情形很快也就感染到團的多邊會議上,當時在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內最主要的爭端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工作重點選擇上的分歧。具體表現(xiàn)為怎樣對待當時風起云涌的民族解放運動,怎樣評價其地位與作用。蘇共當時的工作重點是資本主義國家內非共產黨的、宗教性的青年組織、中間性的社會團體,包括北歐的一些禁酒組織;而中國方面則根據(jù)自己的經驗加之對國際形勢的分析,提出應著重通過青年組織來支持、推動民族解放運動的發(fā)展。二是在工作方式上的分歧。即中國不贊成蘇共及蘇聯(lián)共青團在處理國家間關系及多邊活動中的大國沙文主義作風。
  
  20世紀50年代后期,蘇聯(lián)共青團越來越明顯地將世界青運的工作中心放在裁軍、議會斗爭上,循著這一邏輯軌跡,在對待亞、非、拉地區(qū)民族解放問題上,采取了極力控制、盡力不要“惹禍”的態(tài)度。中國則強烈地提出,對帝國主義不能軟弱、退讓,對民族解放運動更旗幟鮮明地支持,因為青年是反對殖民主義的主力軍,保衛(wèi)和平的主力軍。這種爭執(zhí),也隨著中、蘇兩黨的爭論逐步擴大化。
  1963年9月,中蘇兩黨的公開論戰(zhàn)開啟,從一評《蘇共領導同我們分歧的由來和發(fā)展》開始,此后每一篇評論都會及時發(fā)送到常駐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的中國代表團。中國將蘇聯(lián)的國際政策歸納為“和平共處、和平過渡、和平競賽”,并言辭犀利的予以批判,把武裝斗爭提到很高很高的地位,吳建民印象中當時最頻繁出現(xiàn)的一句話,就是“武裝斗爭是民族解放的唯一道路”。吳建民他們因此又多了一項工作,就是向各國常駐聯(lián)盟總部的代表們散發(fā)這類小冊子,并為維護這一觀點與蘇聯(lián)等國家的代表在會上會下角力。
  平心而論,持續(xù)了10的論戰(zhàn),中國共產黨也有失當?shù)囊幻?,鄧小平在?shù)十年后總結說:雙方都有值得檢討的地方??墒窃诋斈?,吳建民他們是非常認真地看有關的小冊子、聽有關的廣播的。
  作為翻譯的吳建民,是最不能對這些言辭掉以輕心的人,他必須琢磨如何把這些論述用法語、英語等外國語言準確地表達出來,因為在會議上、交談中,中國代表時常要援引這些言論,闡述中國的觀點,與持不同觀點的他國代表進行爭辯。在這些場合,中文說錯了,可以用在翻譯時矯正,但翻譯后的言語出錯,那就是大問題了。在反反復復閱讀和聽廣播的過程中,吳建民曾一次次地被其中的論述鼓動得熱血沸騰,并為尋找最貼切到位的對應詞匯而殫精竭智。
  那時,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會議也多,重要會議往往要通過一個大會報告。聯(lián)盟內的主要爭端,自然會反映到這樣的報告表述上面。在中共發(fā)表的“九評”中,法國共產黨領導人多列士和意大利共產黨總書記陶里亞蒂等,都被點名批評,來自意大利共青團和法國共青團的民主青年聯(lián)盟主席、總書記,調子自然和受到中國批評的蘇聯(lián)的主張很相近,大會報告的主旋律,往往受到他們調子的影響。每逢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中國方面就要通過爭議或其他方式,以使己方的觀念反映到報告中。
  吳建民還清楚地記得有一年,聯(lián)盟大會報告初稿把中國特別強調的武裝斗爭內容拿掉了。中國不能接受這樣一份報告,隨即醞釀對報告進行修改。為了使修改報告能夠通過,必須做有關國家代表的工作,請他們出面要求修改。并提出修改報告稿。
  為此,吳建民先將法文的報告初稿翻譯成中文,供代表研究修改,隨后又在晤談中擔任翻譯工作。當新的中文報告草稿擬就,吳建民又連夜翻譯成法文,打印出來后,給印度尼西亞代表馬爾多諾,由他提交給聯(lián)盟大會。其實與會者都猜得出來,馬爾多諾的背后是中國人。
  1965年暮春時節(jié),吳建民和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的各國代表,到剛果(布拉柴維爾)參加一個反對殖民主義統(tǒng)治的會議。那是他第一次踏上非洲的土地,非洲人民對來自社會主義陣營的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代表很熱情,許多非洲青年登上代表們乘坐的車,用唱歌表達他們的歡迎之情。
  當時青年們唱的那些歌曲,充滿反對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統(tǒng)治,爭取獨立解放的渴望與豪情,比如“昨天我們還受壓迫,今天我們自由了。”因為歌是用法語唱的,吳建民都能聽懂??粗璧娜藗兊募で楹拖矏?,吳建民也心潮澎湃,感到民主獨立解放運動的潮流勢不可擋。
  吳建民和代表一起積極主動地與非洲青年們接觸,與他們談論非洲的形勢,探討非洲國家的獨立解放運動中的問題。并把參加會議的代表請到中國大使館,和中國大使談論非洲問題,向他們介紹中國武裝斗爭的經驗。
  在紛爭日益激烈的那些年,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成了中國和蘇聯(lián)較量的又一前沿,中國駐聯(lián)盟的代表和翻譯的工作生活因之也變得異常緊張而辛苦。當時的會議比較多,由于意見不一致,常常會對某個問題爭執(zhí)很久,不乏一天的會拖上十幾個小時的情況。
  翻譯要對代表的發(fā)言做同聲翻譯,就一兩個翻譯盯著,沒有人替換。他要把中國代表的發(fā)言,翻譯成法語;把其他各國代表的發(fā)言,轉述給中國代表。會上爭辯,會下還要聽反映,摸情況,與關系比較好的國家的代表交換意見,準備可能持續(xù)進行的爭辯。這種高頻度的語言使用,思辯性極強的論戰(zhàn),使吳建民的外語水平提高得很快,他一度有些得意:“我翻譯的速度比我們的對手要快?!?br/>  但這樣的會議一天開下來,往往累得疲憊不堪,而且連續(xù)幾天,都沒多少休息時間。蘇聯(lián)的代表有時為了使體現(xiàn)他們意旨的重要議案,免受中國方面的批評阻滯,往往拖到夜深人靜、大多代表比較困倦的時候才端出來,以期趁人們精力不夠集中而匆忙表決獲得通過。
  中國方面對蘇聯(lián)人的這一做法非常警惕,時時提防蘇聯(lián)人搞小動作,不讓中國難以接受的議案獲得通過。所以即便是中國代表不準備到席、也沒安排中國翻譯輪班的夜間會議,中國翻譯也必須到會場盯著,而且越是在這樣的場合,神經繃得越緊,不敢忽略任何一個細節(jié),否則就可能出大的政治問題。這就是外交的獨特節(jié)奏,時間有時是那樣的懸于分秒;有時又是那樣的漫無邊崖,一些策略和玄機,就藏在外交節(jié)奏的控制里面。這一點,在后來吳建民到聯(lián)合國時,又有了更深的感受。
  每遇這樣的會議,還沒有領略其中玄機和奧妙的吳建民,最分明的感覺就是特別的累。在列寧格勒的一次會議期間,吳建民吃罷晚餐就睜不開眼了。一陣電話鈴響,催促他上會場,他嘴上答應著好好,可放下電話就又睡過去了。1964年,吳建民到布加勒斯特開了幾天會,又是通宵達旦。會議結束有一天休息,他蒙頭大睡了24小時,連飯也沒起來吃。
  
  吳建民對朱良的報告內容和表述留意起來/
  出現(xiàn)被圍攻被動局面,吳建民感覺很窩火/
  錢里仁對吳建民說:“你的嗓門不能超過我
  的嗓門!”/
  吳建民在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工作了三年多,跨了四個年頭,先后為三任代表做翻譯。第一個是朱良,繼而是梁畊,再后來是賈學謙。吳建民和朱良、梁畊接觸的時間比較長,對他們評價頗高。他還清楚的記得朱良在每次交鋒時的沉著神態(tài)。朱良講話不多,就那么幾句話,但很得體。吳建民為他翻譯也感覺很順暢、輕松、利落??吹贸鰜恚鲊韺χ炝级急容^尊重。
  那時駐外的代表參加每次會議,都要給國內寫報告。朱良報告寫好后,謄抄的任務都由吳建民完成。在謄抄過程中,吳建民發(fā)現(xiàn),朱良筆下記述的事情,自己也經歷了,可朱良寫出來就很有內容,歸納很有條理。報告分析形勢,分析蘇聯(lián)代表的動向,分析亞、非、拉代表的心態(tài),很有深度。
  事情就是這樣,一樣的路走過來,有的人收獲豐盈很快躍上新的高度;有的人卻總在一個平面躑躅蹭蹬。差別就在于有的人觀察敏銳,洞悉透徹,并習慣于歸納總結。吳建民對朱良的報告內容和表述留意起來,報告的關注點在哪里,分析推演的邏輯等等,從這中間他學到了不少東西。
  因為謄抄大都是在晚上,有時很晚了,雖然吳建民很用心,但在謄抄中也難免會有出錯的時候。朱良看到這種情況,一般不鄭重其事地批評,而是好像漫不經心地說:“喲,是不是抄得太晚了?”
  朱良的這種批評很有藝術性,很委婉,既讓人明白以后要注意,辦事再嚴謹些,但又能讓人容易接受,精神上也不會背很重的負擔。這更贏得吳建民由衷的佩服敬重,覺得遇到這樣的領導很幸運。也是在朱良在任期間,吳建民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入黨的介紹人就是朱良和朱善卿。
  
  而吳建民對梁畊的相知則經歷了一些曲折。梁畊來的時候,吳建民已經當了一年多的翻譯,就對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的了解而言,他比梁畊更熟悉情況,更清楚一些議題的來龍去脈,甚至經歷過更多的復雜場面。因此在新領導目前,他有時候講話就流露出過分自信,甚至在內心輕率地下評斷。
  此時中蘇的紛爭升級,在會議中的爭執(zhí)更頻繁和激烈。由于梁畊對一些爭議事務的前因不太知曉或了解尚不全面,發(fā)言的時曾讓人家抓住把柄,被圍攻得很猛,出現(xiàn)過比較被動的局面。遇到這種情況,初來乍到的梁畊也比較緊張,吳建民做翻譯就更感覺到壓力。事后內心仍會感到不太舒坦,覺得特別窩囊。
  還有一次,梁畊見一位外國代表,見完之后,梁畊送了出去。吳建民記得朱良過去送外國來客,總是到一個地方就停下來,所以在走到那個位置時,他對梁畊說:送到這兒就可以了。梁畊當時沒有理會,等送客人回來,對吳建民發(fā)起了脾氣,他拍著桌子說:“是你見外賓還是我見外賓?這些事是我決定還是你決定?”
  梁畊是北方人,他這種拍桌子的方式,與南方人朱良的和風細雨有著分明的差異,不那么容易承受。再想到在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的會議上曾經出現(xiàn)的被動局面,吳建民一度認為梁畊來了以后,情況不如朱良在的時候,對梁畊的能力有幾分猜疑。直到又經過一段時間后,吳建民才逐漸對梁畊加深了了解。
  在會議上出現(xiàn)被攻的情況后,梁畊都主動到中國駐匈牙利大使館匯報,向大使檢討自己的工作,這使吳建民覺得梁畊為人很正直率真。隨著對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以及一些爭執(zhí)議題來龍去脈的迅速了解,梁畊的學識和才智在應對事務和會議爭辯中漸漸顯示了出來;特別是做為一個翻譯,當他發(fā)現(xiàn)梁畊英語非常好,完全可以不靠翻譯,自己聽說時,他更增加了對梁畊的好感。
  不同的代表,有他不同性格和處理事務的態(tài)度方式,作為為代表服務的翻譯,有一個和代表互相適應磨合的過程,在和代表相處的過程中,吳建民漸漸認識到做人還是有很多學問的,學會了更好地處理人際關系。
  對年輕人而言,一方面,要有很強的吸納欲望,要學習,要增益自身稟賦以外的才智;另一方面,要有很強的割舍勇氣,將附于自身的弱點瑕疵磨洗掉。璞玉未經雕琢,是顯現(xiàn)不出光彩的,但敲打琢磨的痛苦歷程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承受下來的。和所有的年輕人一樣,吳建民也曾經有過浮躁、膚淺,也曾容易因境遇的變異而情緒波動,也曾有過自以為是的時候,特別是有了一點成績,受到幾句表揚后,他也曾經飄飄然……
  比如在梁畊剛到世界青年聯(lián)盟時,曾經出現(xiàn)過被圍攻而顯得被動的時候,吳建民在翻譯時也感覺窩火;而到后來梁畊的才識顯示了出來,有時他的發(fā)言很精彩,這時吳建民就翻譯得特別有勁,語調也特別有氣勢。他內心的焦躁和激越,總在不經意間形于神色,這種情緒波動的外露,也受到梁畊的批評。
  吳建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到布拉格參加國際學聯(lián)的會議,當時中國代表團的團長是全國青聯(lián)的秘書長錢里仁。那次會議爭論的氣氛很緊張,雙方唇槍舌劍你來我往,錢里仁的辯駁十分有力,吳建民翻譯得情緒激動。這一激動,語調便高了起立。錢里仁會下對吳建民說:“你的嗓門那么高干什么?你要注意,你的嗓門不能超過我的嗓門!”
  錢里仁的話說得挺不客氣,但在有了更多的經歷和深入的思考后,吳建民越發(fā)感到這些老同志的及時敲打是非常有益的。在國際論壇,在外交場合,不是情緒渲染聲調激昂就能占上風的,最能說服人的、最有力量的,還是擺事實和講道理,而且氣氛越緊張,就越要沉著鎮(zhèn)靜。(幾十年后,當他屢屢在新聞發(fā)布的講臺上露面的時候,給多少人留下了溫文爾雅理直氣緩的感覺,那并不是與生俱來的。)
  1964年,全國青聯(lián)副主席王照華率代表團到莫斯科開會,吳建民受委派從布達佩斯趕過去做翻譯。會議期間,蘇聯(lián)人舉辦了一個招待宴會,吳建民感覺菜不好吃,出于青年人的調皮心理,便故意給服務員出點小難題。還向蘇聯(lián)人調侃說:“聽說你們現(xiàn)在好像老吃馬肉,是不是牛肉不夠吃???”
  這些情況后來被人報告到王照華那里去了,王照華在代表團內部開會時說:“人家準備了宴會,我們要去吃,而且要說好吃。外交場合氣氛不能弄得那么緊張,政治斗爭歸政治斗爭。我們有些年青同志,講話像老油子,這樣不對?!蓖跽杖A并沒有點名,但吳建民知道這是在說自己。
  挨了批評,容易讓人沮喪。但聰明的人,會在批評中及時警覺,引起思考,吳建民正是在批評中認識到:外交是講究理解和風度的,譏笑和嘲諷不是戰(zhàn)斗。一個人哪怕有一身的優(yōu)點,也不一定就是一個強者;而一個人倘若能把自身的缺點消除凈盡,那才真會讓人無懈可擊,那才真正讓人生畏。
  在駐布達佩斯幾年間的不斷的有所意識,并長期予以注意,使吳建民后來的外交生涯受益匪淺。人們后來看到擔任新聞司長、主持發(fā)布會的吳建民,看到在國外當大使、出席演講的吳建民,總是一臉鎮(zhèn)定的神情,平和的語調,卻不知這正與他在年輕時在這方面受過敲打,因而比較早地對此有所警覺思考有關聯(lián)。
  
  蘇聯(lián)代表提出要和吳建民共進晚餐/就在他們離
  時,美國人緊追了過來/“是否中了美國人‘圈
  套’,使我深深陷入困惑之中?!?周伯萍沒注意
  到這是個很不尋常的提問/周恩來聞知此事非常
  惱火,說這是新中國外交史上的特大丑聞/
  
  在布達佩斯的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總部,處在激烈交鋒的多邊外交環(huán)境中,與在風平浪靜中駐在友好國家的使館大不一樣,是非常鍛煉人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面臨復雜的局面,要你迅速地做出決斷來應對,逼著人很快地成熟、老練、甚至復雜起來。
  有時候,代表奉召回國,守在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總部的,就剩下吳建民一個人。如果這個時候開會的話,就吳建民一個人到會上去聽,然后把會議的情況寫報告發(fā)回國內,這又是一個難得的鍛煉機會,因為按正常情況,報告輪不到他去寫。
  就在一次代表不在布達佩斯的時候,蘇聯(lián)代表與吳建民不期而遇,他提出要和吳建民共進晚餐。吳建民考慮到中蘇之間的緊張對峙,心想蘇聯(lián)人單獨約他不可能是簡簡單單地吃個飯,很可能另有圖謀,就一口回絕了。
  隨后,吳建民將這一情況向中國駐匈牙利大使館做了匯報,使館也分析這是蘇聯(lián)人要搞什么名堂,認為吳建民拒絕的做法很對。在那個時代,未得到上級領導的指派,與不友好國家的外交人員來往,特別是單獨來往,是絕對不允許的,這是一條鐵律。因此當這一情況被報告到國內,吳建民理所當然地受到了嘉許。全國青聯(lián)方面更是欣欣然,他們派駐國外的人員在不尋常的情況下經受住了考驗。
  為了說明那個年代人們對沒有上級部署的外交接觸是多么的謹慎小心,不妨費些篇幅在這里回顧兩樁中國外交史上非常有影響的事件。
  在20世紀60年代末,美國與蘇聯(lián)的爭霸日益加劇,急于從越南戰(zhàn)爭泥潭中抽身,同時感到新中國對國際事務的影響已不可小覷,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多次表示決心改善同中國的關系,希望美中關系能夠解凍。他與國家安全助理基辛格一再指示美國駐波蘭大使小沃爾特·斯托塞爾盡快向中國人傳出美國愿意同中國改善關系的信息,美國國務院甚至指示斯托塞爾,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場合、以最快速度給中國人遞話,“即使追到廁所也在所不惜”。
  1969年12月3日,中國駐波蘭大使館二等秘書李舉卿和翻譯景志成應邀出席在華沙科學文化宮舉辦的南斯拉夫時裝展覽會。在展覽會上,景志成發(fā)現(xiàn)中美華沙會談的美方聯(lián)絡秘書西蒙斯與另一美外交官在說著什么,手指還對著他們指指點點。他們猜測美國人可能要耍什么花招,決定活動結束后迅速離開。而就在他們離開時,美國人卻緊追了過來。
  
  當事人景志成這樣回憶說:西蒙斯領著那個人追上來,指著另一位介紹說:“先生,這是我們大使?!本爸境膳聞e人發(fā)現(xiàn)他們沒有停下腳步。被介紹是大使的人隨即用波蘭語說:“我是美國大使,我想會見你們代辦先生。”景邊走邊答說:“我轉達?!边@時李舉卿已走出大門,景也加快了步伐。美大使緊追不舍,繼續(xù)說道:“最近我在華盛頓見到了尼克松總統(tǒng)他說他要和中國進行重大的、具體的會談?!边@時李舉卿已走得很遠了,景為了甩掉美國人,又說了句“我轉達”后急速離去。
  其實此事根本談不上什么接觸,景志成總共也就說了兩遍“我轉達”,事后景志成又馬上向上級做了匯報,可他的內心卻十分忐忑不安起來,“懷疑是否中了美國人‘圈套’,使我深深陷入困惑之中?!庇捎诿绹水敃r誤把李舉卿認做中國駐波蘭使館的臨時代辦雷陽,而且12月11日,又是雷陽受命與斯托塞爾會晤,故而此事長時間被稱為“美國大使追中國臨時代辦雷陽事件”。
  另一樁發(fā)生在1973年5月7日,中國駐希臘大使周伯萍在與希臘外交部商議完馬卡雷佐斯副首相訪華事宜返回使館途中,看到附近街道警哨、車輛都比平時多,好像有重要外事活動,就要翻譯查一下是怎么回事,翻譯回使館遂去找值班的人詢問。值班的人剛學英語,看到捷克斯洛伐克大使館的一張請貼,大使名叫科威克,第一個字母是K,他誤認為是科威特大使的請?zhí)?,也沒注意時間是次日中午,見到翻譯就問是否從科威特使館的招待會回來。翻譯因而認為途中所見是科威特使館的國慶招待會,再看請?zhí)蠒r間是12點到13點半,此刻離散場只剩10分鐘了。他匆忙找大使說科威特大使館舉行國慶招待會,有請?zhí)笫箙⒓?。因時間緊迫,周伯萍來不及看請柬,未假思索就決定立即趕去。
  科威特大使館在中國使館西北,但司機未去過,也不知道以色列外交代表官邸就在中國使館東南方,結果糊里糊涂開進以色列外交代表官邸。剛到希臘任上的周伯萍還不熟悉各國在希臘的外交官,把站在門口迎送客人的以色列外交代表當成了科威特大使館臨時代辦,一下車就匆匆忙忙與他握手,向他表示祝賀,并解釋遲到原因。
  此時恰有《紐約時報》一名記者在側,問周伯萍來這里是否意味著中國承認以色列。翻譯把“這里”譯成“雅典”,周伯萍沒注意到這是個很不尋常的提問,而只認為是記者尋釁而已,就簡單駁斥了幾句。美國記者對中國大使的言行一頭霧水,可周伯萍并沒有理會,在與荷蘭、墨西哥等國大使寒喧,并與以色列外交代表告別后才離去。
  《紐約時報》隨即發(fā)出中國大使到以色列外交代表官邸的消息。而周伯萍在第二天捷克斯洛伐克大使館舉行的國慶招待會上,才從羅馬尼亞大使處得知此事。當時阿拉伯國家都敵視、痛恨以色列,對有關以色列問題特別敏感。為防止事態(tài)的擴大和復雜化,中國使館一方面采取緊急措施向希臘外交部和阿拉伯各國使節(jié)說明中國大使誤入以色列外交代表官邸,系使館工作上的差錯,絲毫不意味中國外交政策有任何變化,力求盡快最大限度地消除錯誤影響;一方面馬上向國內報告錯誤情況并作出檢查。
  周伯萍隨后即接到外交部電話通知:什么話也不要說,立即回國。據(jù)說周恩來聞知此事非常惱火,在國務院辦公會上說:“美國出了水門事件,我們出了雅典事件。這是新中國外交史上的特大丑聞,必須嚴肅查處!”總理辦公室用外交部名義發(fā)出通報,認定此事性質是“十分嚴重、極為荒唐的政治錯誤”,整個通報措辭嚴厲。
  周伯萍再次寫了書面檢討,同時駐希臘使館也寫檢討分擔責任。外交部黨的核心領導小組經討論擬出報告,認為周伯萍所犯錯誤嚴重,但考慮其態(tài)度正確,認識較好,建議免予處分,暫時在國內學習一段時間。周恩來在報告上批示“同意”。
  5月24日,有周恩來批示的外交部報告以及所附周伯萍和使館的檢討,送到了毛澤東手上,他揮筆圈掉了報告中“十分嚴重、極為荒唐的政治錯誤,成為外交界的丑聞,影響極壞”等語,改為“是沒有調查研究的結果”,還把報告所說周伯萍對錯誤認識“較好”改為“很好”。毛澤東的圈改,根本改變了外交部報告對此事錯誤性質的判定,也使周伯萍的處境大為好轉。這就是“中國大使誤入以色列使館事件”,也被稱為“雅典事件”。
  早在新中國外交部成立伊始,第一任外交部長周恩來就一再向外交人員強調:“外交授權有限,外交大權在中7DCJrc7QAiOh9dU6rbPacQ==央。外交工作出了錯,造成的損失收不回來。”他的另一段話,“我們外交工作的任務之一是跟帝國主義,重要是美帝國主義做斗爭。外交和軍隊是斗爭的兩個拳頭。外交人員就是不穿軍裝的解放軍。要有敵情觀念,深刻保持警惕……要有嚴格的紀律,外出必須兩人同行。事先要請示,事后要匯報?!币脖煌饨徊康墓ぷ魅藛T奉為圭臬。因此吳建民拒絕蘇聯(lián)人邀請吃飯一事,在外交系統(tǒng)絕非小是一樁。
  中國常駐世界民主青年聯(lián)盟總部的,只有一個代表,一個翻譯。除了本職的翻譯工作外,代表要見什么人,都由翻譯負責聯(lián)系。到其他國家開會出差,也是由翻譯去辦理簽證,查看航線怎么走,訂機票。代表請客吃飯,翻譯點菜,還要幫助端盤子。請客人到中國代表處來交談,泡茶、倒水也是翻譯的事??腿俗吡耍€得刷洗茶壺茶杯盤子。這些看來都是小事,但其中有很多人際交流的學問。
  吳建民剛到布達佩斯時,中國駐匈牙利大使是柴澤民。他走后,繼任者是曾經任湖北副省長的韓克華,他和“雅典事件”的主角周伯萍同時進入外交界。他來到匈牙利后,經過接觸和觀察,感覺匈牙利的黨和政府并沒有緊隨蘇聯(lián)旨意敵視中國,相反私下里透露了愿與中國保持友好關系的信息,因此他很希望能更多地展開工作。
  韓克華在與各國使節(jié)的晤談過程中,感覺到擔任翻譯的吳建民的外交潛質。因為那時當翻譯還有個任務,就是做記錄,對方講了什么,中國大使講了什么。這個記錄做得好壞,是很能反映人的才具的。他知道吳建民是外交部借調去團中央的,出于展開工作的需要,他給外交部打了個報告,提出想讓吳建民到駐匈牙利使館工作。
  此時吳建民在世界青聯(lián)的工作和他本人的表現(xiàn),已經得到全國青聯(lián)的充分認可。他們聞知韓克華打報告的消息,也很想留住這個青年人才,據(jù)說甚至動用了當時團中央第一書記胡耀邦的名義,給外交部打報告要求正式調吳建民到團中央工作。
  一個年輕翻譯,使館也要,團中央也爭,顯然是個人才。兩邊的報告先后送到當時的國務院副總理、外交部長陳毅那里,他做的決斷也很干脆:“回外交部?!笔氩恢且晃幌矏廴瞬牛采朴谑褂萌瞬诺脑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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