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55年到1989年,他將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歲月都奉獻給了中國的氣象事業(yè)。在海拔5000多米的青藏高原,他與同伴一起,挖凍土、吃生米飯、蓋凍被子,爬行著去觀測氣象、記錄數(shù)據(jù),以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zhàn)斗、特別能忍耐、特別能團結(jié)、特別能奉獻的“老西藏精神”,建立了一個個氣象站,填補了中國西部地區(qū)氣象觀測預報的空白,為我國的氣象科學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他半工半讀,從一位小船工成為五代石匠家族走出來的第一位大學生。作為氣象專業(yè)的優(yōu)等生,他自愿選擇到人跡罕至、條件艱苦的青藏高原,奉獻自己的青春年華。高原的雪光,灼傷了他的眼睛,迫使他離開了心愛的氣象工作。然而,中國氣象史上卻留下了他永不褪色的足跡。
半工半讀,貧寒家庭走出優(yōu)秀大學生
1935年7月22日,周安康出生在寧波慈溪一個貧寒的五代石匠家庭。全家靠父親做石匠勉強維持生計。1945年,聽說杭州地方大,找活容易,周家舉家搬遷到杭州市涌金門頭。因為沒有參加幫派,父親失業(yè)了。好在當時西湖還有野生魚,就改釣魚為生。
1947年前,周安康幸運地在杭州飲馬井巷免學費讀了兩個月書,后來因為沒有錢做童子軍衣服而失學。
為了生存,年少的周安康到西湖劃船為生。因為才12歲,只能做助人船工,負責叫客人上船,然后將客人運送到指定地點。周安康人小,便劃槳,年紀大的人撐船。一趟下來,分紅比例是六、三、一。船主得六,撐船的得三,劃槳的周安康,只能分得十分之一薪金。一天勞累下來,只夠買兩斤半玉米粉。
解放后,周父參加了杭州市上城區(qū)石業(yè)工會,周安康跟隨父親做石匠??釔圩x書的周安康始終沒有放棄讀書的念頭。
1949年,周安康到杭州市四宜路日知小學做工讀生,每天清早到學校為住校教師燒早飯和開水,打掃校園衛(wèi)生、清洗廁所等,接著搖上課鈴,然后進四五年級復合班教室坐在最后面聽課,下課時間到了再出去搖下課鈴。期末考試,他居然獲得四年級第一名。
后來,周安康轉(zhuǎn)到糧道山小學(教會學校),因為沒有五年級就直接跳級讀六下。還是工讀,一邊幫助學??滔灱垺⒋驋咝l(wèi)生,一邊讀書,1950年畢業(yè)考試,獲得第四名,考進私立學校君毅中學。
一年后,君毅中學與其他兩所學校合并為聯(lián)合中學,周安康每年都被評為優(yōu)等生,獲得了甲等助學金:免學費與吃飯。周六、周日,他仍然從事杭州市石匠工作。
1953年7月,軍委總參招人,學校保送他到東北長春南嶺學習。半年后,抽調(diào)了50多名學生轉(zhuǎn)到地方,進入北京氣象學校學習,周安康名列其中。
在當時,汽車、火車都是稀罕之物,能開汽車、火車那是非常了不起的,氣象是管理天文的更是高精深的。周安康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奮發(fā)學習。
當時,學校每月發(fā)放8.5元錢津貼,周安康寄回家5元,自己只留3元錢日常開支,周末同學聚會,常常因為囊中羞澀借故走開。但這絲毫不影響周安康的學習成績,1955年,周安康以全優(yōu)成績畢業(yè),成為周家五代石匠家族的第一位大學生。
學以致用,填補西部氣象預測空白
20世紀50年代中期,氣象專業(yè)人員比較缺乏,大學生畢業(yè)分配時很是搶手。作為氣象專業(yè)的優(yōu)等生,當然更受人歡迎。當時,周安康可以留校,可以到沿海氣象站,也可以自行選擇。
但是周安康記得老師曾說過,搞氣象沒有實驗室,地球大地就是實驗室,如果想有所創(chuàng)造,到基層去掌握第一手資料是掌握氣象規(guī)律的基礎。
當時,周安康欽佩的中國近代氣象學與近代地理學的奠基人、時任中國科學院副院長的竺可楨院士正在主持劃分中國自然區(qū)劃、編纂國家大地圖集、制定地學規(guī)劃規(guī)定、自然科學史研究等國家級科研規(guī)劃項目。
竺可楨說,氣象站、氣候站都在東邊,密度大,容易觀察,而西部幾乎空白,天氣圖都畫不出來。周安康主動提出到青海省。在青海,有幸直接當機要員、觀察員。
周安康建立的第一個氣象站是德令哈氣象站?!暗铝罟笔敲晒耪Z,意為“金色的世界”。德令哈市位于柴達木盆地東北邊緣,是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州府所在地,資源豐富,地域遼闊,地形復雜,土地肥沃,光熱充足,充滿生機與活力,氣象是保證它發(fā)展的要素之一。然而,當時復雜的地形、惡劣的氣候,都給氣象測報帶來難度。
從氣候溫暖的西子湖畔來到人煙稀少、天氣寒冷的3000多米高原,周安康等一批建站人時常面臨不速之客狼的光顧。1955年年底,建站工作完成,周安康到海西機要局匯報工作,途中差點遇難。他不會騎馬,挑選了一匹老實的馬,沒想到馬一見到熊,受到驚嚇猛然跳起,將周安康重重地摔到地上,飛奔而去,情急之中,周安康靈機一動,脫下皮襖放在地上迷惑熊,自己則乘機跑到公路上,剛好碰到路過的汽車隊才得以獲救。
1956年3月,周安康回到西寧,國務院第六辦公室主任鄧子恢下達命令,要他們在5月份前,在青藏高原的沱沱河、開心嶺、唐古拉山建立三個新的氣象站,并且要求在次年5月1日,向蘭州軍區(qū)或者蘭州氣象中心臺發(fā)報。
其中,海拔最高的是唐古拉山。唐古拉山,藏語意為“高原上的山”,又叫當拉山或當拉嶺,地處青藏高原中部,東西橫亙600公里,是長江和怒江的分水嶺,主峰各拉丹東是長江正源沱沱河的發(fā)源地,平均海拔約5400米,6000米以上高峰多達40座,南北長達50公里,東西寬約20公里,冰雪覆蓋方圓670平方公里,周圍分布著40余條現(xiàn)代冰川。地勢高,空氣稀薄,氣候惡劣,交通險阻,人跡罕至,令人神往而又畏懼。
周安康選擇了唐古拉山。1956年4月22日上山,周安康與同志們一起,領了儀器、食品出發(fā)。一路上頂著凜冽的寒風,坐了七天七夜汽車,到達目的地時,兩條腿都無法走路了。
在上無片瓦,下是凍土的青藏高原,周安康一行用最原始的手工體力方法建“新家”。海拔5140米的高度,相當寒冷,凍土深達1.2米,堅硬如鋼鐵,用力挖掘,火花飛濺,可是凍土照舊不動。周安康一行只好到深山中野牛出沒的地方拾牛糞燒凍土,然后再挖?;ハ鄬ν谎郏粋€個都為對方手上、臉上的眾多出血裂痕,嚇得大聲驚叫。這是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周安康一行以戰(zhàn)斗般的建設速度,只花了一周就建成了溫泉氣象站。1956年5月1日開始發(fā)報,蘭州氣象中心收到后還誤以為是敵臺電報呢!
在氣象站,因為水溫燒到攝氏69度水就開了,米怎么都煮不熟,周安康等氣象站的工作人員吃了一年左右的生米飯。直到有一次,家中寄來內(nèi)含豬油的炒米粉,才靈機一動,將面粉放在鍋里,用開水拌著當飯吃,總算可以不吃生米飯了。但是,營養(yǎng)畢竟不足。由于缺乏某種維生素,每個人的手指甲全部向四面翻起來,直到1958年上半年,伙食費從28元增加到40元,買了罐頭帶上山吃,這種情況才得以改變。
當時,用水要到“徑通八百里,亙古少人行”的通天河去取,需要整整一天,來之不易。半臉盆水,供5個人洗臉5至10天,到后面幾天,洗臉只不過是個形式,因為這時的水已經(jīng)臟得稠乎乎的了,就是這樣還是寶貝,拿來洗腳用。衣服當然無法洗了,只能積聚到有人下山,帶去洗,一般都臟得不堪入目。特別是被子,一面臟了換一面再用,一頭臟了再換一頭,一床臟了外包一床繼續(xù)用,臟到極點,床單、被單都用完了,再想辦法帶到山下去洗。在江南水鄉(xiāng)長大的周安康,硬是咬緊牙關(guān),度過了那段艱苦歲月。
夜里天氣寒冷,難以入睡,火盆熱量只停留在50厘米處,晚上睡覺只好打“團戰(zhàn)”,一般都蜷曲著,縮在被子里面睡,早上起來第一件事,是將被子透氣處結(jié)的冰拿掉,將被子烘干。
戰(zhàn)斗在唐古拉山上的15人,沒有醫(yī)生,只有自己帶的衛(wèi)生包,“頭痛發(fā)燒,阿斯匹靈吃一包”。1957年下半年,周安康病了,站著就頭昏,只能爬行去察看觀測氣象,記錄數(shù)據(jù)。
一年365天,天天都要記錄氣象。天氣變化莫測,有時微風習習,卻驟然間狂風大作,刮得人站不住腳。由于雪光太強,盡管戴了墨鏡,周安康的眼睛還是受到了損傷。
正是這種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zhàn)斗、特別能忍耐、特別能奉獻的“老西藏精神”支撐著周安康一行的工作熱情與信念。
他們的氣象預報,協(xié)助我國空軍開通了一條連美國飛虎隊皇牌飛行員都沒有飛過的禁區(qū)——北京到拉薩的航線
他們的氣象預報,是邊防軍保衛(wèi)祖國的關(guān)鍵因素之一,對民族地區(qū)的治安工作不可缺少;
他們的氣象預報,讓農(nóng)牧民預先了解自然規(guī)律,保證豐收。
周安康一行15人,在我國氣象站空白的地方,建立氣象站,開展氣象工作,不但填補了國內(nèi)空白,而且積累了豐富的天氣資料,解開了高原天氣奧秘,發(fā)現(xiàn)了西南氣流路徑,為我國的氣象科學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而周安康個人,也以優(yōu)秀的工作,被推選為全國氣象先進工作者,到北京出席表彰大會。
歷經(jīng)坎坷,鐘情氣象心不改
1958年,組織安排周安康到全國唯一的撒拉族自治縣循化縣去建立循化氣象站。循化縣位于青海省東部,南北寬57公里,東西長68公里,平均海拔2300米,年平均氣溫8.4℃,無霜期約達220天,非常貧困。
不幸的是,周安康在這里患上了心臟擴大癥,氣象站建好后,組織調(diào)他到剛察縣工作。不久,就遇到三年困難時期,周安康到農(nóng)場當了一年生產(chǎn)大隊長。
困難時期的生產(chǎn)大隊長可不容易擔任。民以食為天,吃飯第一。怎么調(diào)動農(nóng)民的生產(chǎn)積極性?周安康憨厚地對隊員說“要生存靠兩只手,我不會說話,只知道跟你們同吃同住同勞動,艱苦一年下來應該可以滿足生存了。”
他這樣說,也這樣做了。周安康以身作則的行為使隊員佩服。然而,要隊員信服,還要處事公正,分配公平。周安康遵照這樣的原則,團結(jié)隊員,安排隊員挖水渠、燒草灰、種油菜,苦干一年,終于獲得了豐收,每個勞動者每月能分到35斤糧食,每戶能分到5斤油。這在當時是很了不起的。當時,一個生產(chǎn)大隊長一個月也只有18斤定量,一兩半油,填飽一個大男人的肚子可是差遠了,農(nóng)民糧食更少。
在周安康的帶領下,隊員生活有了很大起色。組織上還獎勵給周安康一套《毛澤東選集》。當周安429974568813203c4d1a6e386fb64b56康調(diào)回氣象站離開時,隊員們都依依不舍地歡送他。
1962年,周安康的心臟擴大癥加重了,組織照顧他回杭州休養(yǎng),什么時候病好了就到當?shù)卣畧蟮?,讓他們給安排工作。身體稍微好轉(zhuǎn)一點,周安康就急于找工作,街道辦事處到處為他介紹工作,終于筧橋飛機場要氣象員。但因周安康身體不好,被派往杭州市海潮中學當教導主任,兼教政治課、社會發(fā)展史等課。
1966年,文化大革命中,周安康被認為是資產(chǎn)階級路線的忠實執(zhí)行者,列入陪斗行列。周安康被安排到煙廠當工人。負責人見周安康人高體大,誤認為他體力強,就分配他做搬運活。一次扛150斤煙絲,對于心臟擴大癥病人是太難以承受了,何況還要參加“斗私批修”。
1973年,氣象局調(diào)周安康從事業(yè)務工作,進行氣象衛(wèi)星接收工作。與原來的氣象觀察相比,工作技術(shù)難度增大了,值班時間也變長了,一班24小時,兩天值班一次,休息一天。周安康利用休息時間到浙江大學聽課,走訪復旦大學、南京大學、南開大學等有關(guān)教授,終于成功研究出紫外光線、錄影燈、沖洗配方等。1988年,周安康還出席了在河北石家莊市召開的“氣象衛(wèi)星接收經(jīng)驗交流會”,擔任了大會秘書長,作了發(fā)言。
遺憾的是,正當工作一帆風順時,周安康被雪光灼傷過的眼睛從1987年開始又變壞了,他將病歷卡放在口袋里,繼續(xù)工作。硬撐1989年,國家氣象局風云一號上天定點日本上空,他協(xié)助擁有科學接收儀器的國家海洋局第二海洋研究所收了第一張照片,與南京軍區(qū)氣象學院孟昭催和國家氣象局戴立銘總工程師三人又合寫了一本專著《衛(wèi)星云圖接收機原理和方法》,再也敵不過眼病,只好離崗休養(yǎng)。
可喜的是,退休后的周安康在字畫中找到了人生的樂趣,字在他的筆下活起來了。1995年,周安康應新加坡中華商會會長孫炳炎先生的邀請,去新加坡講解中華書畫藝術(shù)。時任新加坡副總理李顯龍和中國駐新加坡大使傅意朝親切接見了周安康。
遨游在藝術(shù)海洋中的周安康,與老伴情趣相投,琴瑟相和,夕陽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