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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糧票

2007-12-29 00:00:00
上海文學(xué) 2007年12期


  礦區(qū)食堂老板娘春喜往鐵爐子里加煤核,門開了,一個穿黃大衣的男人進(jìn)到屋里,從后面把春喜抱住了。
  春喜渾身抖了一下,扔掉手里的小鐵鏟子,任由男人緊緊地抱著她。
  許久,男人貼著她的耳根說,咋不點燈呢?
  春喜小聲答道:外面的雪光亮著呢,啥子看不清楚。
  男人松開她,轉(zhuǎn)身拴門,擁住依舊傻站著的春喜,進(jìn)了很小的睡房。
  兩個人手忙腳亂脫去衣裳,鉆進(jìn)春喜事先鋪好的被筒里,慌亂地動作起來。
  男人并不是很強,沒幾分鐘便像泄了氣的皮球般滾到了旁邊,仍然抓著春喜的乳。
  待喘息平靜下來,春喜拉著男人的手說:以后別來了,總覺得有雙眼睛在背后盯著呢。
  男人平躺著,燃一棵煙說,你老公大平子在時,你就跟我好了,現(xiàn)在大平子不在了,怎么打退堂鼓呢。
  春喜說,正因為這,咱倆該斷了,夢里總見大平子站在炕沿邊瞅著我,一句話都不說。
  男人將春喜摟在胸前,吻著她的頭發(fā)說,那就安靜一段時間,讓我一下子離開你,怎么能舍得呢。
  春喜沒有吭聲,等男人吸完煙后,她坐起來穿衣服,雪光照著她裸著的身體,竟那么白皙豐滿,惹得男人再次從后面抱住她。
  春喜極快套上了內(nèi)衣,推開男人的手說,快穿吧,食堂今晚有兩桌飯呢,得早點回去照應(yīng)著。
  男人抽回手,慢慢地穿衣服。
  男人叫儲德榮,礦區(qū)物質(zhì)科當(dāng)科長,春喜的中學(xué)同學(xué),倆人上學(xué)時搞過幾天對象,儲德榮考上礦技校,兩人才分開了。韓春喜待業(yè)在家,跟母親擺小攤賣干豆腐,嫁給礦工大平子后,在鎮(zhèn)子里開了爿小酒館。儲德榮畢業(yè)分回礦里上班,在她小酒館吃飯,兩人才相逢。儲德榮這人會說,舍得使手段,時間久了,就把春喜拿下了。春喜心甘情愿跟了他,主要在他有文化,懂得怎么暖女人的心。
  兩個人一前一后出巷子的時候,雪大起來,雪使礦山的夜變得安寧。
  
  食堂已經(jīng)有人進(jìn)餐了,小曼拎著雪花啤酒,一只手一提溜,每提溜裝六瓶,許副礦長今晚要請重要的客人,又是不能少喝。
  春喜進(jìn)吧臺坐下來,卷了根紙煙,心想,她跟儲德榮的關(guān)系是得緩一緩,人家有老婆,自己丈夫剛走,按說帶著重孝呢。儲德榮舍不得,不是假話,兩人在一起是有感情的,這一點她看得出來,跟他做那件事,自己也舒坦,生理上是需要的,人家還給她孩子辦了去縣里上學(xué)的事。
  在春喜愣神的當(dāng)口,副礦長許長田從單間里走出來,向春喜要煙。
  春喜從柜子里拿出兩盒硬中華,扔給他說,連上回那一條,都打在飯費里。許長田喝潮了,把煙推回給春喜,說要軟的,不要硬的,就吸好的。春喜說,沒軟的了,硬包也只剩半條了,愛要不要。
  許長田重新把煙抓在手里,揣褲袋里一盒,剩下的一盒撕開蓋,拽出一支叼在嘴上說,你這娘們呀,就是喜硬不喜軟,掙錢的買賣咋就不會弄呢,去鎮(zhèn)上多進(jìn)幾條不就結(jié)了,說完,在春喜的肩頭上拍了一下,笑著晃回單間。
  春喜嘴上沒說,心里卻罵,喜歡你媽了個疤子,還他媽抽軟煙,不花錢有的抽就不錯了,你們吃飯老打白條,上哪兒弄現(xiàn)金給你們進(jìn)軟包中華,酒蟲子一個,早晚喝死。
  食堂門開了,礦高副總工程師帶著幾個人進(jìn)來,除了高工外,其他幾個人都很陌生,好像是外面來檢查工作的人。
  春喜張羅著他們往里面請,喊小曼上茶水。
  客人讓進(jìn)屋,高工出來吩咐春喜說,嫂子,規(guī)格高一點,他們是省煤炭集團(tuán)領(lǐng)導(dǎo),一會兒劉礦長也要來敬酒。說完了把一張蓋了紅章子的白格格紙丟給她,情況都寫上面,完事了他簽字。
  春喜說,菜怎么安排?
  高工說,就八菜一湯,深一下吧。
  他說的是行話,深一下,就是要一道紅燒海參。
  春喜去后廚問老段,海參還夠不?
  老段說,夠賣,按八份準(zhǔn)備吧,海參做紅燒,劉礦長喜歡這么吃。
  春喜出來,儲德榮來電話說,有件事他忘記說了,礦上今天發(fā)勞動保護(hù),有雙兔毛棉皮鞋挺好,他要了37號的,正好給她兒子穿,操場上踢球不凍腳。
  春喜有點煩,心里還是暖和,儲德榮說話磨叨點,但細(xì)心。她說,謝謝你啊,老儲。
  小曼在給高工那屋里上菜,副礦長許長田那桌已經(jīng)吃完了。
  沒少喝酒的許長田在單子上簽了字,對春喜說,下個月就結(jié)賬,一準(zhǔn)說了算。
  春喜看著許礦長晃著精瘦的身子出門,覺得這次興許說了能算,他是主管后勤的副礦長,下個月又是年底了,這么想,心里就豁亮一點。
  
 ?。保痹鲁醯囊惶欤n春喜去了礦辦大樓。
  她是來礦工資科領(lǐng)取丈夫工亡補發(fā)的剩余那部分撫恤金的。丈夫在井下出事后,按她的要求礦里研究后給她減了半,可減了半后的錢也只發(fā)給了她一大部分,剩下的一少部分就拖了下來。所以一到月初,春喜就去工資科問詢那筆錢給做表了沒有。她不是等錢用,而是心里不踏實,那可是丈夫拿命留給她們娘倆的錢啊,只有放在家里才覺得安生。
  可到工資科問了之后,才知道這個月又沒給她補,理由自然是有,讓她也沒辦法挑毛病,只能等,不是求人家嗎。
  這天正是礦里開工資的日子,領(lǐng)了錢的職工們都滿臉喜氣地往外面走,有的也就利用工休時間直接奔了春喜的酒館來。
  春喜臨往礦上走的時候,見到了儲德榮,也帶著幾個人去了她的食堂,可能是剛開了支的緣故,偷著跑出來打牌,賭中午的酒局,到年底了,礦上的辦公室都清閑著,管理也相對松一些,就由著他們這些職工搞些小活動。
  儲德榮的手里拎著那雙他發(fā)的勞保鞋,隨手扔在了柜臺上,跟服務(wù)員小曼說,上壺茶水,讓老段燉只公雞,多放些粉條,溫火多燉些時候,我們打四圈牌就吃飯。
  春喜跟他四目相對的時候,她看見儲德榮的眼睛里滿是期盼,她趕緊低下頭跟小曼說,快給你儲叔泡一壺綠茶去。
  春喜邊說邊起身朝門外走,說你們玩著,我得去礦工資科一趟。
  春喜想,這會兒儲德榮他們正賭著呢,她知道今天的飯錢是能收上來幾桌的,因為剛開了支,不拿現(xiàn)金結(jié)算就不義氣了。
  春喜下坡去了鎮(zhèn)子,先找到郵局把儲德榮拎來的鞋給兒子寄了包裹,縫包的時候想了想又去門旁邊的小商店里買了兩袋奶粉,回來塞進(jìn)去,交錢拿了收據(jù)后出來去菜市場?;ㄒ话俣鄩K錢割了肉,買了些青菜和精鹽胡椒之類的東西后,才拎了往回走。
  雪在不知不覺間下起來,路滑著呢,春喜只好走得慢點,傍晌午時才回到食堂里。
  儲德榮他們幾個人已經(jīng)坐下來吃飯了,桌子上擺著一小盆雞肉燉蘑菇粉條,還有幾個配菜,喝著散裝白酒,幾人都吃得汗流浹背的樣子。
  春喜說怎么沒去單間里吃???
  儲德榮旁邊坐著的一個小伙子邊端酒杯邊說,儲科長說坐外面好,坐外面能看到你老板娘。
  其他幾個人就都哈哈大笑起來。
  儲德榮說喝酒也堵不住你的嘴,瞎說個啥?
  春喜也笑起來,說真的假的,我有啥好看的,都半老徐娘了,也不怕鈍了你們的眼睛。
  坐在儲德榮左邊的一個胖男人結(jié)巴著說,咱們儲科長說了,嫂子你的盤、盤亮。
  春喜知道他說的盤亮就是指夸她臉蛋漂亮,便佯裝不知地說,那是啊,算你說對了兄弟,咱店里的盤子哪個不洗上幾遍,不擦锃亮了不盛菜的。
  春喜的話引得大家伙又樂起來。
  食堂的外間廳里擺了四張小桌子,都坐滿了,她進(jìn)去轉(zhuǎn)了一圈,見三個單間也都坐了人,心里喜興了一下,出來提了壺?zé)峋?,挨桌給客人敬酒,說謝謝各位捧場啊,需要什么菜盡管點,今天菜價全給你們打九折。
  喝酒的人就都叫好,亂糟糟地說老板娘不光盤亮,還講究。
  春喜就借機說,我講究那沒的說,今天你們也得給我講究一回,礦上不是開工錢了嗎,就給我用現(xiàn)金結(jié)一回賬,我下個月好用這些錢給大家伙預(yù)備酒菜,行不行啊?
  儲德榮就第一個跟了話,站起身嚷著說,沒的說,這桌我請客,就用現(xiàn)金結(jié),現(xiàn)在就算,說著話拍在桌子上兩張帶偉人頭的鈔票,隨后把杯里的酒干了進(jìn)去。
  
  其他幾桌的人也都喊著說,現(xiàn)金結(jié),總他媽的簽單不是爺們做的事,不是開支了嗎,結(jié)吧,把上回那頓也一起結(jié)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屋子里卻依舊是熱火朝天,地中間的火爐子里的火焰相當(dāng)?shù)耐?,不時發(fā)出噼啪的響聲,爐膛的顏色跟喝酒的漢子們臉孔的顏色幾乎是一模一樣。
  儲德榮站在吧臺前結(jié)算今天的酒菜錢,說剩的錢不找了,再拿幾瓶啤酒,他的話飄散著在屋子里回旋,手卻一點不抖,趁機按在了春喜拿算盤的左手上。
  春喜也沒動,就任由他的手按著自己的手,她覺得儲德榮的手熱乎乎的,浸著少許的汗?jié)n。
  雪稍小些時,食堂里沒人了,小曼打掃著屋里的衛(wèi)生,大師傅老段跟切墩的李嫂那邊的職工伙食飯?zhí)靡捕疾畈欢嗔恕4合步Y(jié)算了一下子,去掉毛利,幾桌飯純掙三百多塊錢,真是不少了,還有晚上呢,說不準(zhǔn)也爆滿呢。春喜在心里想,要是每天都能收到現(xiàn)金該多好,那兒子的學(xué)費就不用愁了,大平子母親的病也需要錢呢。
  春喜打開柜子上的鎖,取出那厚厚一沓子白條子來,一張張又看了一遍,都是統(tǒng)一規(guī)格的白紙印制的,上面押著礦上的紅章子,下邊空白處簽著每一次的飯費數(shù),簽著經(jīng)手人的名子,極其正統(tǒng),她拿算盤又打了一遍,心就緊了一下,才三個月不到呢,竟有快四萬塊錢了,她聽儲德榮說過,這單子在礦里是很流通的,流通范圍在礦屬各營銷部門,比如說礦食堂、礦煤炭經(jīng)銷處、供應(yīng)科等等,內(nèi)部人都管其叫白糧票,是可以頂錢用的。
  儲德榮在一次跟她做完那件事后,還曾跟她說過,副礦長許長田不是跟你應(yīng)了嗎,到年底給你結(jié),若到年底還是結(jié)不了,我?guī)湍阆朕k法,從我們物資科走賬,咋也幫你兌些現(xiàn)金出來。
  春喜將票子重新放回到柜子里,鎖好,在心里想,這四萬多塊白條子要是換成錢,按礦里允許她承包食堂時四六分成的說法,至少有二分之一的錢屬于她,那年前就能拿出婆婆手術(shù)的那筆錢了。丈夫大平子不在了,可老人仍舊是孩子的奶奶,她不能不管,做人是要講良心的。
  春喜又將那些今天收上來的現(xiàn)金數(shù)了一遍,心里是歡喜的,她覺得儲德榮今天的舉動是讓她心里有所感動的,最起碼說明一點,這個男人是愛她的,并沒有把她當(dāng)成性伙伴,想著儲德榮帶人來喝酒時拎雙鞋的樣子,想著他結(jié)賬時大聲吆喝給別人帶頭的樣子,春喜的心就一熱,她在心里想,今晚上要是儲德榮打電話約她去家里呆會兒,她是不會拒絕他的。
  
  井下又出事了。
  采煤二隊南風(fēng)口的小井冒頂,有三個工人被埋在了下面,生死未卜。
  礦里組織了救援隊,不分晝夜地挖掘搜救被困井下的工人。正在礦辦大樓里找許副礦長的春喜聽說了之后,馬上撒腿往回跑,進(jìn)食堂后就扯了嗓子跟大師傅老段說,今天中午關(guān)門,不外賣了,抓緊蒸包子,拌牛肉蘿卜餡,大家伙都動手。
  老段說餡現(xiàn)成的,兩大盆呢,蒸多少???
  春喜說五百個吧,要快,井下出事了,咱給救援隊的人送點吃的去。
  老段說那就快和面吧,我把餡里再加點大蔥,驅(qū)寒氣的,幾個人就忙活起來。
  一個多小時后,包子蒸得了,全部拿白屜布裹好,裝進(jìn)小曼找來的幾個大紙盒箱子里,裝上雇來的面包車,再裝上幾箱礦泉水,直奔南風(fēng)口的小井而去。
  剛剛下了一場雪的礦上,寒氣逼人,出事地點小井口處卻圍了百多號人,除了揮鍬舞鎬的工人外,還有拿電鉆的技術(shù)人員,正緊張而有序地開展救援工作。劉礦長為首的幾個礦領(lǐng)導(dǎo)也陪著市里邊的領(lǐng)導(dǎo)在研究營救方案。
  車停在跟前后,春喜打開了車門,叫小曼和老段在車?yán)餃?zhǔn)備給大家發(fā)包子好趁熱吃。
  旁邊的副礦長許長田說,你來干什么,你沒看這都忙著呢?
  春喜說知道你們忙著呢,不是來找你討錢的,是給大家伙蒸了點包子,送些吃的。
  許長田說好啊,沒想到這娘們的覺悟長了,便跟旁邊的劉礦長匯報了春喜來給送包子的舉動,惹得劉礦長也連說好。
  春喜則小聲地說,咱單位不是礦食堂嗎,盡點力是應(yīng)該的。
  許長田就喊一部分人先吃,然后換另一撥人,吃是吃,但挖掘的工作不能停。
  一些工人就歇了手里的工具圍過來吃包子,熱乎乎的包子就礦泉水,吃得他們大汗淋漓,有的人小聲說這包子可真香。
  春喜在一邊和他們搭話說,香就多吃幾個,我估摸了,你們這些人每人十個都夠了,咱蒸五百多個呢。
  小曼也給幾個礦領(lǐng)導(dǎo)和市里的領(lǐng)導(dǎo)拿出了一些,他們也邊吃邊商量事情。
  全部的救援人員都吃完之后,春喜才招呼小曼等收拾了礦泉水瓶子往回走,臨上車時副礦長許長田拽住春喜的衣服袖子說,算算這頓飯的成本,記我賬上,回頭我讓會計給你結(jié)了,真是雪中送炭啊,正想跟劉礦長商量怎么弄午飯呢,你就救駕來了,看來咱倆還真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春喜說別油嘴滑舌的,誰讓你算飯錢了,這頓包子免費,算是咱為礦工兄弟做貢獻(xiàn)了,你說晚上飯咋弄,還來包子行不行?
  許長田說晚上不用了,我已讓二采區(qū)安排買盒飯了。
  春喜說那中,咱晚上對外正常營業(yè)。
  
  小風(fēng)井冒頂事故就算是處理完了,用了很多人力物力挖了兩天兩夜,最終還是沒有找到被埋在井下的三個工人。搜救失蹤礦工的那兩個晚上,春喜總是時不常地就爬到二樓車隊房頂?shù)目請鎏帲执顩雠锍贿h(yuǎn)處的出事地點望,她自己跟自己說,心咋總是突突地跳呢。
  事故處理完的那天晚上,副礦長許長田帶著礦里的幾個中層干部來吃飯,要了白酒,不聲不響地喝起來。
  席間許長田出來撒尿時,抓住春喜的胳膊說,妹子你啥時候嫁人得告訴我一聲,哥得隨禮,還得多隨。
  春喜見他喝多了,就也跟著開玩笑說,多隨能隨多少啊,你當(dāng)?shù)V長的每月至少得掙幾千塊呢,你能都隨了?
  許長田說,你這娘們還挺貪,要是你嫁給我當(dāng)小老婆,我月月工資全歸你管。
  春喜說,美死你,瞧你那刀螂樣的身子骨吧,能伺候得了倆女人么,別把腰累垮了啊。
  許長田順手在春喜的屁股上摸了一把說,放心吧,收拾你的招我有的是,保你夜夜舒服。
  春喜朝地上吐口唾液說,色狼,小心下井檢查工作時碰上冒頂啊。
  許長田往單間里回時跟春喜說,明天下午你就去我辦公室找我,穿漂亮點啊,讓我看著高興了就給你結(jié)那筆撫恤金款,記住了啊,準(zhǔn)時來。
  春喜想,你個醉鬼說話還算個數(shù)啊。
  天完全黑下來時,儲德榮給春喜打來電話說明天去縣上給礦里拉到貨的坑木,問她有啥事沒有,用不用去看看孩子。春喜想了想說,捎條毛褲去吧,正好剛給他織完。
  儲德榮忙說,那半小時后去你家吧,你順便把你手中的白糧票帶些給我,最近幫你處理點。
  春喜說帶多少?
  儲德榮想了想說,先帶萬把塊錢的,恐怕多了不好弄,咱一點點來吧。
  等春喜拎著織好的毛褲回到家時,儲德榮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兩人腳前腳后地進(jìn)了屋,先給爐子生火,再添煤,待屋子里的溫度升起來后,才進(jìn)了小睡房。儲德榮一邊去抱春喜一邊說,都快一個半月沒碰你了,想得慌呀。
  春喜說你老婆不是天天守著你嗎,還有想頭,騙誰呀你。
  儲德榮說兩碼事,一個女人一個味道,這你們不懂。
  春喜說把我們女人當(dāng)菜是不是,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兩人很快就做完了,摟著說了會兒話,才起身穿衣服,儲德榮拎毛褲走時,春喜把一沓白糧票交給他說,你看著換啊,別搞出啥影響,也不急錢用。
  第二天下午剛一上班,春喜就去了礦辦大樓,上二樓尋到副礦長許長田辦公室,敲門進(jìn)去后,見許長田正收拾身后的卷柜,桌子上堆了不少的書本、藥瓶子和茶葉筒之類的東西,還有幾盒硬包的中華煙。
  許長田見是她,忙停下手里的活,把壓在桌上的一張寫好了字的紙遞給她說,去樓下財務(wù)室取錢吧,上午開完會我就幫你簽出來了。
  春喜接過那個紙條,見上面寫著批條兩字,大體上是剩余那筆撫恤金的數(shù)額,下面是幾位礦領(lǐng)導(dǎo)的簽名。
  
  春喜便說真是謝謝許礦長了,哪天請你好好吃頓飯吧。
  許長田仔細(xì)地朝春喜看了幾眼,才說,長得是越來越漂亮了。接著又感嘆道,女人太漂亮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容易添亂啊,趕緊再嫁一家吧。
  春喜的臉就紅了,嘴上說許礦長又沒正經(jīng)話了。然后也開玩笑說,要嫁也得嫁個副礦長以上的官,跟著好借光。
  許長田說,你看我咋樣?
  春喜說,中啊,心眼好又有辦事能力。
  許長田哈哈笑著說,可惜我馬上就不當(dāng)官了,你還是找別人吧。
  春喜從許礦長辦公室出來,下樓取了錢,邊往回走邊想,許長田這人不錯,聽說他總是跟老婆吵架,也不知是啥原因,夫妻關(guān)系一直不好。得買兩條煙送給他,到年底白條子換錢的事還得求他幫著辦呢。
  春喜在快下班的時候,又去了趟礦辦大樓,她在買菜的筐里裝了兩條軟包的中華煙,找到許副礦長辦公室,門開著里面卻沒人,她正要退出來,身后便有人問她找誰?
  春喜回過頭見是一個年輕的戴眼鏡的小伙子正跟她說話,就說找許礦長。
  那個小伙子說,許礦長調(diào)走了,去煤管處運營科負(fù)責(zé)去了。
  春喜呀了一聲,說咋說調(diào)走就調(diào)走了呢,這么快呀。
  回到食堂里才聽大師傅老段說,這次小井冒頂事故有好幾位礦領(lǐng)導(dǎo)都負(fù)了領(lǐng)導(dǎo)責(zé)任。
  老段還說許副礦長去煤建處是被降職使用的。
  春喜把煙從筐里拿出來,扔到柜臺上,卷根紙煙抽起來。
  春喜抽完煙,就叫小曼把后廚的面案李嫂叫來,問她是不是家離許礦長家不遠(yuǎn)?李嫂說是,前后院。春喜就拿出那兩條煙重新包好了,讓李嫂晚上回家時給許礦長捎去,就說是我送給他的,要是他婆娘在,你就換個說法,說是他存在咱食堂的,記住了。
  李嫂說中,我一準(zhǔn)給你捎到了。
  
  季節(jié)到十二月中旬時,雪大起來,皚皚的白雪把整個礦山都染白了。
  春喜站在食堂的院子里跟大師傅老段一起拾掇剛買來的大蔥,快收拾完時,春喜問老段,給職工們包的餃子還差多少?老段說還差一百斤左右,不是說每人分五斤嗎,已經(jīng)包出來四百多斤了,都凍好裝袋了。春喜說不行咱就加加班,別耽誤了人家搞福利。老段說耽誤不了,咱心里有數(shù)呢。
  春喜說這些天您也挺累的,晚上沒桌了你就多炒幾個菜,我陪你喝幾盅,咱食堂的幾個人聚個餐。老段說行,真是很久沒好好地喝幾口了。
  
  食堂著火是快天亮?xí)r的事,當(dāng)時春喜正睡在家里,李嫂來家里敲門,說食堂著火了,快去看看吧。春喜立馬就嚇了一身的冷汗,忙爬起身穿衣服往門外跑。待兩人跑到礦食堂時,火已經(jīng)被消防車撲滅了,可食堂的前廳和后廚都被燒了個一塌糊涂。睡在里面灶屋里的老段也被燒傷送醫(yī)院了。
  讓春喜傷心的是,她吧臺里那個木頭柜子被撬了,里面那一沓子白糧票和一些零錢都不見了,那可是幾萬塊錢的欠條子呀,春喜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后,頓時就傻了,她眼前一黑就坐在了冰涼的水泥地上。
  待春喜醒來后,就被叫到了礦保衛(wèi)科,說要核實情況。進(jìn)去時卻碰到了經(jīng)常來她家食堂吃飯的三筐,讓他驚訝的是三筐的手上竟戴著手銬。
  沒等春喜跟三筐打招呼,三筐就被兩個穿警服的人押上了停在外面的一輛警車。經(jīng)問詢才知道是三筐干的,三筐竟是個被警方通緝的開車撞死了人的逃逸者,晚上饞酒,順手牽羊撬開門鎖,拿走木柜子里的一些pgQ/FfWeWdZWE+R1UKWNl9dHaUPD6mHgI+scMunRU7o=零錢。三筐不識字,翻錢時順手把牛皮紙袋里那些白條子扔進(jìn)爐膛里。沒想到他出來之后,地上的紙袋引燃了大火,把食堂也燒著了。三筐也是在火著起來后,要跑時撞見了巡夜的礦警,被抓住的。
  春喜在筆錄上簽了字后,礦公安處的人跟她說,回家等著吧,有結(jié)果了會叫你來。
  春喜謝過辦案人員,從礦辦大樓出來,奔鎮(zhèn)子里去,她想這些事算是有眉目了,得抽空去醫(yī)院看看大師傅老段了,老段也上了一股子火呢,要不是因為喝多了酒,是不會發(fā)現(xiàn)不了進(jìn)來的三筐的,這年頭做點事,是真都不容易。
  春喜在鎮(zhèn)商店買了兩瓶肉罐頭、幾袋子豆粉和兩條老段愛抽的哈德門煙,奔醫(yī)院走去,沿途都是厚厚的積雪,雪使鞋打滑,她就走得挺艱難。
  春喜想著想著腳下就一滑,狠狠地摔了個大跟頭。
  春喜爬起來,拍掉身上的積雪,覺得屁股竟有著些許的疼痛。
  沒想到剛走兩步,竟又滑倒在地,手套也濕了,給老段買的東西也落了一地,她一樣一樣拾到手里,再慢慢爬起來,繼續(xù)往前走時,眼淚就出來了。
  春喜想,自己就別干了吧,要知道一個女人家干點事有多難,等礦里把食堂維修好后就退出來,交給別人去做吧,自己挪出身子去縣城里租間房子,陪兒子讀高中去,不是有句話嗎,過日子就是過孩子,當(dāng)母親的咋著也得為孩子著想啊。
  春喜在大雪中一步步挪著,終于走進(jìn)了鎮(zhèn)醫(yī)院的大門,這時候全礦山的燈火都亮了起來,那成片的燈火在雪地上閃爍著,多多少少使她的心暖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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